大義滅親。
閬九川此番殺人誅心的提議,令殿中陷入一片死寂,諸道神色怪異地看着她,又看向榮家主,最後落在黑無常身上。
黑無常:“……”
我只是個湊巧看人間戲的死鬼,忽略我即可!
榮家主盯着閬九川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恨不得將她撕開數百片,連魂魄都要撕碎。
可他此刻,無法動手,也不敢。
他自詡正道,若僅僅因爲閬九川一句話就對她動手,這裡誰都不會放過他,更不說角落還有個地府無常在虎視眈眈地盯着。
榮家主看向那掩在角落陰影的虛影,只覺得眼前發黑,下意識地繃緊了皮,再看地上昏迷的榮嬛萱,雙手不由自主地發顫。
騎虎難下。
閬九川半點不懼,眼裡還帶着深深的惡意。
想用斷尾求生來帶着家族全身而退,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
榮嬛萱急功求成走火入魔,他能想到的法子是殺害另一個孩子來替她修補道根,可見是對她傾盡了全力,而眼看她又能重新通頂,卻又重新掉落天梯,還得親手扼殺寄予厚望的繼承人,這種心情如何?
痛不欲生,憑他那顆自私冷硬的心肯定不至於,但必定憋屈憤怒。
閬九川脣角的笑容都大了些,笑意卻不達眼底,生奪搶來的東西,最終會受到它帶來的終極反噬。
看,現在反噬不就來了!
“閬小友,得饒人處且饒人。”榮家主冷冷地看着閬九川:“老夫已言明,此孽障的罪責,自有我玄門執法堂依律嚴懲,絕不姑息,宮少主當知道執法堂是什麼存在!”
他那深邃的黑眸掃過閬九川,平靜得可怕,可閬九川卻沒錯過那眼底深處翻涌的殺意,更不說他無形間釋放出來的威壓。
這是想以修爲壓她?
閬九川尚且不怕築基的凌虛長老,將他打隕落,還會怕他這個遭了反噬的仇敵,若非場面不對,她現在就想衝上去和他血戰到底。
不管不顧快意恩仇當然可以,但她也要考慮閬家!
閬九川眼神隱忍,甚至沒有逼出力量反壓過去,沒到對戰的時候,何必暴露自己的實力?
一時的逞強只會令對方更加謹慎和警惕。
榮家主此舉也未必不是試探她的底細。
但閬九川卻不會示弱。
是以,面對這威壓,她雖沒反攻,卻是淡定自若,淡聲道:“榮家主有話說錯了,何爲得饒人處且饒人?榮少主分明是自作孽。此外,她所犯的並非尋常過錯,是血祭生魂,締造殺孽,墮魔習邪,此等行徑,是在動搖道門根基,挑釁正道根本,爲大惡。觀孽鏡所顯,她修習不過短短一年不到,卻已有隨時入魔之象,爾等且看三皇子。”
衆人一驚,對了,他們忽視了黑無常,也忽視了生死不明的澹臺淙,有人跑過去,探了一番,道:“還有呼吸,但是……” 他看向澹臺淙的後腰,竟是不敢觸碰。
閬九川道:“三皇子是榮少主的未婚夫吧,榮少主入魔,竟是六親不認,一招將他腰斬,能不能活下去都尚未可知,便是僥倖能活,也都成殘廢,這事榮家主若非大義滅親,又如何向聖人交代呢?”
榮家主眸色一寒,這孽障,竟還闖出如此大禍!
“不過修習一年不到,便已六親不認,若邪功大成,必使蒼生動盪!”智尚蹙眉道:“妖魔入世,必會生靈塗炭。”
閬九川的脣勾了一下,這古板老道是板正,但必要時,也是一杆好槍。
“閬道友和諸道言之有理,榮家主,執法堂秉公執法,自是應當。然,榮少主身份特殊,更是榮家嫡系血脈,未來家主,交由執法堂處置,焉知道執法長老們會不會有人看在您份上而徇私?執法堂辦事,也不會公之於衆,焉知世人會不會疑心榮家爲保清譽,暗中行那李代桃僵偷樑換柱之事?”宮聽瀾一臉正氣,道:“當然,某相信榮家主並非那狗祟之輩,自不會如此,但世人難說吶!”
“放肆!”榮家主鬚髮微張,袖袍狠狠一甩,一道罡氣翻涌,向二人壓了過來。
宮少主袖袍翻飛,罡氣撞了過去。
嘭的一聲,寢殿顫了顫。
宮少主神色冷沉,道:“小兒狂妄,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榮家主見諒。但某所言,也是爲榮家數百年清譽着想,畢竟當初榮家的老祖宗妙容真君,以斬魅魔傳名,若得知族中後輩有人墮魔,敗壞門風,這……”
皇族家的長老們暗晦地對視一眼,莫名生出一種他們已老,這世界是年輕後輩的了,咋一個比一個嘴毒?
莫非他們修道時,先修如何殺人誅心?
聽說宮家的長老們基本就是在養老不怎麼管世事,宮家主更是常年閉關,宮家差不多是宮少主的一言堂,原來是有來由的。
宮家後繼有人吶,不同榮家,皇族也是,後代沒一個抗打的,而豐家?
牆頭草不提也罷!
吃瓜吃得正起勁的豐少主感受到長老們的嫌棄目光,不禁一突,他做什麼了?
榮家主臉色鐵青。
他此生從未如此憋屈過,尤其在他築基成功之後,所見的目光無不敬畏和熱切尊崇,哪像現在,被兩個歲數加起來還不及他的黃口小兒連番擠兌。
奇恥大辱!
“我等沒有質疑執法堂的意思,只是爲堵天下悠悠之口,爲證榮家絕無背叛玄門正道之意,榮家主親手廢她修爲又有什麼?”閬九川淡淡地道:“除非榮家主還認爲此女能繼續擔任榮家繼承人才會有心維護。若不然,子不教父之過,榮家主理應給那些被血祭的生魂一個交代。”
榮家主的臉皮一抽,氣息驀地變得陰沉,眸中寒光爆射,彷彿被刺痛了最不可觸碰的神經,恐怖的威壓爆發開來。
他氣息驟變,閬九川眸色微變,她剛纔說錯什麼了,激得他壓不住這怒火。
她飛快回想,子不教父之過?
閬九川立即看向地上的榮嬛萱,再看榮家主,縮在袖子裡的手指飛快掐訣,一條血霧從她嘴角升起,如蛇蜿蜒,向榮家主連去。
閬九川:“?”
宮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