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黃山官邸
夜漸漸深了
今天的星辰格外明亮,若是登高遠眺,無論是在重慶還是在河內,看到的景色與紫金山上的一模一樣。
委員長身穿一襲深紅色錦織睡袍,站在雲岫樓的三樓陽臺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按道理,此時身後應該出現夫人的身影,但兩人生活習慣大不同,除了週末幾乎不同住。
只是這幾日夫人又犯病了,此刻應該在後面的鬆廳看着電影抽着煙止疼,大概到了凌晨纔會入眠,而委員長睡覺的時候聞不得煙味,今天便只能在雲岫樓住下了。
好一會兒,侍從見房間燈還亮着,便輕輕敲門,遞來一份電報,一份報告。
一份是軍統副局長李希烈送來的報告,另外一份是關於軍統副局長李希烈的報告。
委員長接過兩封文件,只是一眼整個人如遭雷擊!
【蘇日正在談判,雙方恐有媾和之舉】
這竟然是李希烈送來的情報,此時再去看第二份關於李希烈與沈復興之間的詳細分析,包括豫北的【天上人間】與重慶的【白馬會所】,感覺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光憑這個消息,他李希烈【通沈】又怎麼樣?
財政部的那個稅務專員宋邦彥,孔家楊子商行的副總經理孔宣,還有在重慶、昆明各地開賭場專門坑害紈絝二代的陳斌,在戴笠那邊都登記在冊。
更遑論前些日子,他一度懷疑何應欽也【通沈】。
只是委員長自己也有些覺得有些荒誕,可他就是對沈復興無比忌諱,嚴重程度一度超過了對於李宗仁的監管。
這個依靠投機、拜把子一路走到現在的男人開始有些懷疑自己。
翻開李希烈的報告,裡面寥寥幾筆都是戰爭記錄,倒是大篇幅寫了此人如何好色,擁有衆多紅顏知己,其中不乏倭女。
“一派胡言,腐化而已,片面之詞,片面之見,這戴雨農果真不堪大用。”
他翻到最後,眉頭一皺。
竟然寫着沈宅或許與李希烈有聯繫,準備加強監管。
“愚不可及!”
委員長將有關李希烈的報告隨手一丟,看向之前那蘇日媾和的密電,覺得事情很有可能向這方面發展。
“若是維安在,便好了。”
可隨即,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委員長回到書桌前,攤開信紙:“希望還是在華盛頓!”
着與羅斯福交涉,若東亞地區有海空軍支持,國府可承擔陸軍人力,以保全英美在亞利益,維持貿易秩序.宜以關稅、礦產等作押換取貸款購買物資。
洋洋灑灑一大段話,總結就是:
再衝一億美元,我會更強!
至於關稅與礦產,以後怎麼樣,早已顧不上了。
滇越鐵路目前的物資已經在沈復興的加急運輸下,港口都快被搬空了,但新到河內的物資卻是越來越少。
現在不光是運輸的問題,國庫.也空了。
儲備的金銀,早就消耗一空。
每每發佈戰爭債券,百姓們早已沒有了購買能力,而有購買能力的企業家,卻幾乎無人購買。
哪怕在他的再三敦促下,四大家族也只是象徵性買了幾十萬,還因此與夫人告狀,說他壓迫孔家。
想到這裡,委員長嘆息一聲:“哎~要是維安在,一定.”
可他馬上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後,看了眼時間,便準備去睡覺。
明天早上6點起來,還有報告要聽。
嗯,這個時間比崇禎起得稍微晚一些。
這個自律、勤勉有加的男人,將寫好的信收起,便走去睡覺了。
而在山後的距離雲岫樓不足步行5分鐘的鬆廳,夫人正穿着真絲睡袍,看着黑白電影。
煙霧在放映機投射的光線中緩緩升起,夫人微蹙的眉頭纔有些舒展,身上的疼痛比之前兩日稍稍有些緩解,至少不用一晚上換2次被單。
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11點。
剛纔侍從來報告,雲岫樓已經熄燈,但她此刻毫無睡意。
即便是在沒有病發的時候,這個時間她應該也在社交活動中,特別是對於組建援華飛行隊一事,現在已經有了些眉目。
可現在她現在卻有些擔心大公子的問題。
下午的時候,侍從來報,大公子在奉命去贛南任職一年有餘,竟然開始推行三年計劃,不光是要治理貪腐盛行、煙賭毒氾濫等問題。
他還要解決民生問題,將贛南當地百姓的生計擺在第一位。
原本,作爲繼母,稍微照拂一些便是了。
可下午的報告裡,他竟然聽到大公子要學習沈復興在豫北的政策:
一、收攏各地流民、災民,組織墾荒;
二、追收各地鄉紳土豪歷年欠稅,凡有不從者,便以武力鎮壓;
三、效仿蘭封營,組建贛南質子營,爲己所用;
四、開辦官有企業、工廠,打破四大家族壟斷;
五、事事親爲,解民倒懸;這讓她有些睡不着,怎麼着?
委員長這邊剛剛與沈復興生了嫌隙是全重慶都知道的事情,那邊大公子又【通沈】了?
睡不着,真是睡不着。
管吧?
對方也不太領情,畢竟直到現在,大公子還是認爲他生母在民國28年12月12日死於日機轟炸,與她脫不開干係。
若是沒有她,或許此時在重慶的便應該是他的母親。
可惜自民國26年留學歸來之後,長大成人的大公子沒有陪伴生母幾日,終日忙碌中聽到噩耗,真真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兩人自始至終都只是維持了表面的和平罷了,怎麼管?
她就這麼在思慮與病痛中熬到凌晨2點緩緩睡去,與平時差不多。
次日早上6點
委員長準時起牀,洗漱後便來到餐廳吃早飯。
當然,夫人沒有出現,兩人幾乎極少共進早餐,只有中午的時候會共進午餐,就連晚餐.也是週末的奢侈。
偶爾夫人社交歸來,兩人閒暇時會在夕陽下沿着山路散步,聊天。
這種求同存異的生活,在許多人看來是不理解的。
尤其是大公子!
委員長輕輕敲開雞蛋,張治中便已經來到餐廳,拿着今天的簡報,身體微微前傾,似是在詢問是否可以開始。
得到點頭的答覆,張治中便開始念道:“柏林傳來消息,日方提出四項要求:一、承認滿洲獨立;二、允許日方在華北、內蒙古駐軍並享有資源特權;三、重慶與汪逆“合流”;四、停止抗日活動,聯合北上;”
噗~
煮雞蛋殼被輕輕敲破,委員長冷笑擺手,示意繼續。
張治中頓了頓:“他們威脅11月30日之前如果無法達成協議,便要承認汪逆,讓金陵方面加入軸心.”
聽到這話,委員長才眉頭一挑,這個說法好像是第一次聽說,他嚥下一口雞蛋白:“去,給維安發電要他要他寫一封報告上來,他不是歐美事務司的麼?”
張治中嘴角一抽,差點沒忍住。
怎麼你委員長也【通沈】?
但他不敢明說,只是繼續開口:“第五戰區李宗仁來報,退出許昌的第29師目前被他安排在了保康,請委員長不必擔心。”
“哼,沆瀣一氣!”
張治中就當沒聽見:“華盛頓來電,宋子文表示,對方時刻關注中日戰爭,正在考慮貸款事宜,預計今日將批准2500萬美元鎢砂借款,緩解外匯危機。”
委員長一頓,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可接下來,張治中將大公子在贛南的政策說了一遍,委員長的臉頓時就黑了。
自己跟沈復興這邊在鬧彆扭,你是我兒子,竟然也【通沈】?
其實不光是他,不少人已經派了家族成員前往河內。
他們就是要賭一把,如果安南可以成事,說不定自己就可以有一條後路。
委員長這早飯,估計是吃不下去了。
這邊剛吃完早飯,戴笠就急匆匆前來求見。
委員長臉色並不好看,戴雨農這是自己撞到了槍口上。
張治中在門口抽菸的時候,就聽到裡面不斷重複“廢物”“娘希匹”“無能”等各種詞彙。
好半晌,戴笠離開雲岫樓,張治中回到樓內。
就看見滿地的文件,他支開侍從,自己一張一張去撿起來,這些可都是戴笠帶來的機密文件。
“文白.算了。”委員長剛打算勸說,卻想起剛纔戴笠的彙報,無奈停下。
什麼叫做軍統豫北站被全體收買,水潑不進,針插不進。
就連潛伏在邯鄲與蘭封的暗子,都被“朝陽區”羣衆舉報,因此被遣返。
不事生產,新面孔,年紀輕輕居然不去主動報名參加地方民團保安隊,這都是什麼狗屁理由。
難道整個豫北就不養閒人嗎?
那個愚蠢的戴雨農竟然回答他:“是的,整個豫北非常忙碌,所有士紳家的長子幾乎都在各地的屬營當兵,家中獨子的安排在異地當官吏,不聽話的.反正黃河辣麼大,沉幾個人沒人知道,或者不按時繳稅”
一個連紈絝都快消滅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浪蕩閒人?
那可都是礦產與工事的好力夫,大名生產團更是缺人缺地嚴重,種地、開墾、養魚、修路、種樹還有重新建設村鎮。
這路上游盪到處打探的人,幾乎在兩週內全部暴露。
嗯,舉報一個獎勵50萬法幣,或者500銀洋。
這是什麼行爲?
妥妥的【通沈】!
還有那份戴雨農提交的通沈名單:
第2集團軍馮治安,新22軍廖耀湘、第5軍邱清泉、47軍李家鈺,54軍霍揆彰,74軍王耀武,11師彭善,205師闕漢騫,206師張靈甫。
最關鍵是後面的幾人,李宗仁、傅作義、龍雲、白崇禧。
名單上的人統統都被打上了【通沈】的標籤。
這纔是委員長生氣的真正原因,半壁江山的部隊都【通沈】。
那以後怎麼對付沈復興?
真正是【天下何人不通沈】,尾大不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