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消息嗎？”
河內以南20公里，一支有些奇怪的隊伍正在前進。
延綿的火把每隔10米纔有一把，但這些士兵似乎早就習慣了在黑暗的叢林中前進，有說有笑，甚至一些不開眼的蛇蟲會被當場分.分餐。
好一頓鮮肉刺身？
這不像是一場行軍，更像是.一場郊遊。
前出的三個連呈品字形向前搜索，但部隊前進的速度卻是極快，似乎是一種攻擊前進的節奏。
沈復興騎在馬上，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在桂南會戰之後，無論是俞程還是老王，幾乎都禁止他單獨帶兵出擊。
但，國難當頭，誰又能逃得掉呢？
白遠樵搖了搖頭：“華慶那小子聯絡了闕漢騫無數次，估計對方現在已經在叢林裡躲避日寇的追擊吧？”
沈復興沉默，他拿出紙筆快速寫下幾句，然後交給小滿：“急電河內司令部，給廖耀湘。”
“怎麼？你擔心日寇偷襲？”白大爺看着天空的烏雲，這個能見度，小鬼子的飛機不會出動。
“我們兵力不足，制空權又在日寇手中，這裡不比當年淞滬好打。”沈復興壓低聲音，指揮部的從容更多是安慰罷了。
白大爺叼着雪茄，冷哼一聲：“我可從沒指望昆明那幫蠢貨能幫上忙，別添亂就行，倒是你，把我一個人從西貢調過來，也不怕那邊出亂了，徐彬可是去了老撾打游擊。”
“這個國家，就是一棟四處漏風的房子，主人家不想着重建，只是東拼一塊，西湊一塊，之前下雨的時候，房子要塌了，他們請了個施工隊過來修繕，那着急的模樣，把家裡人都感動壞了。”沈復興嘆了口氣，用自嘲的語氣繼續說道：“可大雨過去了，他們覺得房子又能住了，便嫌棄施工隊太貴，把人家趕走。”
白遠樵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要是滇緬公路不開，關麟徵怕是已經出兵了吧？”
“是這個道理，能湊合過，他們是不會冒險的，建楚恐怕已經接到消息，一旦我們敗了，就讓他從鎮南關撤退，張發奎的部隊應該已經在那裡接應了。”
隨着沈復興的話音落下，同時有三名通信兵跑來。
白遠樵皺眉：“沈小子，下次出兵記得給我弄倆小鬼子祭旗，我有些不好的感覺。”
“白大爺，在外面呢，稱職務！”沈復興無奈，人革命資歷老，年紀還大，真拿他沒辦法。
“行行行，喚你沈公行了吧？這總團長叫着彆扭！”
兩人互相減壓的時候，前面的通信兵拍馬趕到：“前方15裡，有日寇活動痕跡，應該是探哨，一團2連、3連開始構築工事，1連繼續前進接觸。”
白遠樵略一思索，當即下令：“讓2連、3連向左右兩翼展開，興安北部有幾處種植園，查探情況後回報。”
“是！”
通信兵立馬調轉馬頭，擎着火把就衝入遠處的黑夜裡。
又有一騎從側方衝來，衝勢很急，士兵的臉上露出些許焦急之色：“紅河對岸發現輪子的痕跡，非常密集，疑似有大量鐵馬部隊路過。”
“去吧，再探！”沈復興揮手，士兵咬牙，同樣調轉馬頭，衝向渡口。
白遠樵點了點頭：“還真讓你說對了，興安恐怕會成爲一座空城，或許，對方就是等我們進駐興安。”
“頭頂上都是他們的偵察機，對方相當於開了全圖，這仗啊，還沒開打就先輸一半。”沈復興冷笑着說道：“只有比對方更加狡猾，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不敗？”白遠樵不解。
“興安，是龍潭虎穴啊，這誘餌，不吃也得吃！”
沈復興還沒調轉碼頭，後面的通信兵跑步上來：“河內急電。”
沈復興接過電報，眉頭一皺，旋即將電報疊好放進口袋，扭頭說道：“白大爺，偷襲河內的部隊，就交給你了，我在興安等你。”
白遠樵看了眼沈復興的口袋，重重一抱拳：“堅守三日，白某必到！”
“我信你！”
沒有任何客套，整個隊伍一分爲二，白大爺帶着2營3營前往渡口，將1營與4營留給沈復興。
“加速前進！”
沈復興大手一揮，原本散亂的部隊迅速規整起來，加快步伐跟在沈復興身後。
而那封被他放入口袋的信封，只有簡單的幾個字：薛嶽、陳誠、林蔚對關麟徵不滿，後者調任軍校教育長。沒有龍雲！
沈復興輕嘆一聲，繼續帶着部隊前進。
“老哥，衝動啊。”
他又怎會不知，龍雲這麼聰明的人，只有他也想調走關麟徵，後者纔有一條生路。
既然關麟徵被調走，想必龍雲的話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
這下，真的孤立無援了！
就在沈復興逐漸靠近興安的時候，闕漢騫的部隊同樣在黑夜中行軍。
今日白天，近衛師團的騎兵聯隊追上了他們，天空飛機轟炸，身後騎兵追逐。
闕漢騫下令，讓3團2營韓武率部300餘人斷後，這才讓部隊逃出來。
這一次追擊，讓師部的電臺直接損毀，他們與河內、沈復興直接失去了聯繫。
“師長，真要這麼做嗎？萬一”楊中藩在行軍路上越想越是不安，直接上來找闕漢騫溝通。
但此刻，闕漢騫眼神明亮，光芒中閃動着復仇的火焰：“無需再說，一切後果我一人承擔，渡河！”
在他們面前，已經是平緩的紅河，工兵營用砍伐好的木板用繩子綁定，搭建起一個個木筏，先頭水性好的人已經渡河，用幾段繩子串在一起，連接兩岸。
紅河河水寬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附近幾公里都找遍了，愣是沒見到一條船。
楊中藩見闕漢騫主動下馬，第一個衝上木筏，心中也是無奈。
通信斷絕後，闕漢騫就放棄了北上的道路，連夜轉道東進。
這白天飛機轟炸，騎兵一路銜尾追擊，怕是到不了興安就要被包餃子。
更別談與沈復興合作收復興安了！
按照他的話來說：“向東，向死而生！”
看着部隊順着那根順流而下，斜着延伸出去300多米的長繩到達對岸，楊中藩也踏上了木筏。
那根繩子不是給人抓的，而是在黑夜中的指引。
一場黑夜的鬥爭無聲無息展開，似乎命運的齒輪就要在這一刻被撬動。
只不過，在河靜的日寇第25軍指揮部內，山下奉文有不同意見。
“誘餌部隊派出去了嗎？”
雖然夜已經深了，但指揮部內仍舊燈火通明。
“嗨！佐井大隊已經北上，只不過，給出的命令是突襲河內。”鈴木宗作有些擔憂：“畢竟是天皇陛下的警衛師團，這樣犧牲掉不好吧？”
山下奉文冷笑：“如果是那個第21聯隊，或許沈復興還不會上當，如你所說，這是近衛師團，對方怎麼可能不信呢？吃掉205師，加上南下的稅警三團，河內就算平定大半了。”
“嗨！”鈴木宗作反應過來，只要勝利了，這就不是犧牲：“東興縣的鐵馬預計今夜出發，明日午時可以抵達攻擊位置。”
山下奉文點了點頭：“轟炸機安排得怎麼樣了？海軍那些馬鹿配合嗎？”
“還算配合，畢竟第一批橡膠已經交付給這些貪婪的蠢貨了！”鈴木宗作滿臉鄙夷。
“好，讓戰車大隊與騎兵聯隊加快速度，興安只有一個大隊的步兵與炮兵，恐怕不能堅持太久！”
說完這句話，山下奉文用指揮棒指着地圖上的興安標記，四面八方都是迂迴包圍的紅色箭頭。
而在紅色箭頭的中心，正是205師與稅警三團。
漸漸地，山下奉文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沈復興，豫北的仇，該輪到我報了！”
這場戰鬥，一個開着全地圖，一個兩眼一瞎，純粹靠着本能與機智應對。
山下奉文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