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次凌晨的飛機,沈復興甚至只能看到些許朝霞,飛機便已經在老河口機場降落。
沒辦法,這裡距離宜昌太近,直線距離不足170公里。
若是走漏了消息,只需要一架戰鬥機,他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裡。
讓小滿給重慶報個平安,沈復興就上車前往第五戰區指揮部。
指揮部位於老河口縣北京路南段,向西不過幾百米便是漢江,與徐州的司令有些相似,白牆黑瓦的北方建築,一井三院的格局足有三十幾間屋子。
前院與中院是作戰室、機要室、高級將領會議室,後院則是李宗仁書房及臥室、侍從室、接待室。
站在門口等他的還是老熟人徐祖詒,當年商丘會戰,使得一手【鍾馗驅鬼】,讓德公都電不動的湯恩伯乖乖驅兵進攻。
當然,還是沈復興才見過的關麟徵~
“維安,德公可是念叨你好久了!”徐祖詒上來就握住沈復興的手,什麼敬禮不敬禮的,這可是貴客。
“徐參謀長,徐州一別,已是多年啊,終於又見面了。”
沈復興也很開心,在這戰爭年代,能見到老熟人,總是令人心情好轉。
“是啊,徐州一別,這襄陽距離鄭縣不過600裡,你我卻是未曾再見,甚是懷念啊。”
徐祖詒畢竟是讀書人,感慨難免多一些。
一旁的參謀輕咳,他這才反應過來:“哎喲,莫讓德公久等,他在後院準備了早飯,就等你呢!”
沈復興笑着拱手跟隨。
穿過忙碌的指揮部,沈復興來到後院,徐祖詒將他引入接待室便笑着離開。
簡單的紅漆木牆,一張紅木八仙桌擺在中央,身穿軍裝的李宗仁親自爲他拉開椅子:“馬悅珍鍋盔,牛肉麪,胡辣湯,今日要不是你來,我就簡單對付一碗素面過去了。”
沈復興受寵若驚:“哎喲,豈敢勞駕德公如此,我這粗人,平日裡鑽戰壕習慣了,有個餅,有口水就行,當年淞滬光餅那個硬,差點把我牙給崩了。”
哈哈哈哈
兩人笑着坐下,李宗仁指着這馬悅珍鍋盔:“一定要嚐嚐這個,老河口就屬它家最正宗,其他的鍋盔就學了個型,健生每次來,都要去包席,喜愛的緊吶!”
沈復興笑着說道:“那我可要試試,在河內真是天天大米飯,沒個滋味。”
拿起李宗仁欽點的馬悅珍鍋盔,沈復興只感覺一股滿滿的鍋氣撲面而來,似乎回到了以前在小吃攤上等着老闆出鍋時的場景,很是懷念。
他一口鍋盔,一口胡辣湯,吃得那叫一個香。
李宗仁也跟着拿起鍋盔咬了一口:“大米好啊,我這裡士兵要是天天能吃上三頓大米飯,我敢拍着胸脯把武漢給委員長拿回來!”
沈復興一樂:“這可不興吹牛,德公,我從安南運的糧,難道沒有撥付戰區?”
“倒是有,但杯水車薪,全國上下除了重慶高層,誰又能談吃得飽?”
李宗仁這話說完,沈復興頓時感覺嘴裡的鍋盔與胡辣湯不香了。
見他如此,李宗仁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莫要誤會,也不是問你要糧,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之前借我的彈藥,我到現在都還不上。”
嗯~~
沈復興不好掃興,擠出笑意接着吃飯,李宗仁也沒了繼續聊天的心思。
兩人很快吃完,李宗仁帶着他來到書房。
才進門,沈復興便苦笑,這哪是書房,分明就是作戰室。
右側靠牆有一面紅木書架,左側與居中都掛滿了地圖,除了李宗仁自己的書桌外,便只有三把椅子,簡單的很。書桌上除了掩蓋在地圖裡的電話,看不到任何貴重物品。
“德公可是在憂心日寇北上?”
李宗仁揹着手來到最大的那副地圖前,日寇的佔領區沿着長江延伸,宛如劇毒的眼鏡蛇一般在武漢張開。
而宜昌便是那毒蛇吐出來的蛇信子!
“我有準確情報,那個園部和一郎正在制定攻略我五戰區的計劃,恐怕準備打通平漢線,威脅豫北。”李宗仁指着地圖上連接武漢與鄭縣的鐵路。
“平漢線大部已經拆除,若是退讓一些,日寇光是重新鋪設,怕是要數月吧?”沈復興來到李宗仁身旁。
“確實如此。”李宗仁轉身看向他:“數月之後呢?若是日寇南、北、東三路夾擊,豫北這些部隊,守得住嗎?”
沈復興果斷搖頭:“單是一部,藉助有利地形,還有機會,多面來襲,恐怕也只能選擇撤退。”
“正是此理,以往,只要是遠離鐵路沿線,日寇多半一擊即走,你可知那是爲何?”李宗仁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包煙遞了過來。
沈復興接過,掏出火柴給李宗仁點上:“日寇補給不力,已經無法繼續擴大佔領區了,若無鐵路、水陸運輸,怕是山西都要退去。”
李宗仁一手夾着煙,肯定地點頭:“沒錯,若無鐵路,山西乃兵家不爭之地,光是數萬大軍的吃喝,都能耗死一個小國。”
“所以,德公這次還是計劃誘敵深入,攻其後背?”沈復興問道。
李宗仁指着地圖上的信陽以北的遂平至項城一線(淮河南岸):“我讓湯恩伯一部駐紮在此地,便是要化被動爲主動,只要日寇來攻,其餘部隊便要動起來。”
他繼續指着淮河:“部隊邊打邊退,只要日寇過了淮河,總是能咬下一口,但.”
沈復興立馬接話:“就怕電不動不是,湯恩伯部不聽指揮,這傢伙鬼精鬼精的,這種吃虧的仗,不一定願意,不對,是肯定不願意!”
說完,沈復興看着笑意盈盈的李宗仁,頓時感覺上當了。
他低頭看着手裡的煙,苦笑道:“德公,這一個鍋盔,一碗胡辣湯,加上一支菸就要我出死力啊?”
李宗仁越笑越開心:“誒~維安此言差矣,這守平漢線就是守豫北,豈是我第五戰區一家之責?”
沈復興伸手揉了揉臉,轉身看向信陽以北,不過180公里就到了許昌,這可是豫北地區的南門戶。
這裡要是丟了,一馬平川的河南大地,根本無法阻擋日寇的鐵蹄。
李宗仁說得沒錯,沈復興這一仗還真不是爲了別人,是爲了他自己。
見沈復興有些小情緒,李宗仁笑着點了點邯鄲:“既然覺得吃虧,何不在這裡找補回來呢?”
下一刻
兩人相視一眼,大笑起來。
也就是在這第五戰區與第十戰區,面對日寇的鐵蹄還能猶有餘力的笑出來。
這一老一少兩隻狐狸,已經開始算計起日寇。
好戲,這民國30年的好戲,便由他們首先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