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來的【新農村增產振興計劃】,王博與老王都顯得有些震驚。
特別是王博,鏡片下的眼神彷彿要將沈復興看穿,他指着這個方案問道:“水稻田裡養魚?魚塘邊再養鴨?這法子聽着新鮮,可豫北春旱秋澇,旱時魚苗死在龜裂的泥縫裡,澇時鴨羣染瘟病.”
“所以需要配套水利。“老王摸着下巴突然插話,腦海中似乎有了應對之策:“我在河內的時候,見過法國人修的虹吸式渡槽,雨季蓄水,旱季引流,咱們完全可以在漳河支流試點。“
王博低着頭思考,昏暗中,鏡片反射着頭頂的微光:“農忙在即,豫北大部分地區都是小麥田,光是開渠引流就要數萬民夫,若是再起戰事豫北今年的收成我可不能保證。”
“也不見得,我看【大名生產團】的模式就很好,這次稅警團整編,需要大量技術兵種,也會淘汰一批老弱,加上之前抓到了僞軍俘虜,只需要1-2萬民夫,就可以實現豫北地區的水渠開挖,水稻開種。”老王寸步不讓,提出了自己的辦法。
“豫北種水稻非是我要打擊你們,費力不討好,到時候雞鴨魚產出有了,卻吃不上饅頭了!”王博搖了搖頭,大費周章,結果只是產出一些雞鴨魚,太奢侈了。
老王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畢竟對方說的沒錯,勞民傷財,只是爲了些許雞鴨魚肉?
哪朝哪代也沒有這樣的政令,勸農勸農,多是開墾、收種,山澤湖泊都是帝王家的,百姓們連想法都沒有多少。
倒是以天爲廬的遊牧民族,成天趕着牛羊四處放牧,沒個忌諱。
似乎是看出了老王眼中的思索,王博嘆了口氣:“民爲重,是爲基,可若是隻盯着基礎,怕是”
沈復興知道,王博後面難聽的話沒說出來。
但他卻是淡然一笑:“王署令,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王博點頭:“但問無妨。”
沈復興翻開自己的小本本,點起一支菸開口:“若是一家五口兩丁,墾十五畝地,10畝種麥,1畝種菜,4畝開墾水田是爲鴨、魚、蟹所居,養50只鴨,若干魚苗,鴨羣踩踏抑制雜草,糞肥提升土壤有機質,到了年底.”
“鴨羣繁衍一年2-4批,約摸到了年底便有150只鴨,300-500斤魚,是賣呢?還是吃呢?”
嗯?!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沈復興,一戶?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一戶人家養150只鴨子,幾百斤魚,那不是頓頓吃肉?
戴安瀾聽樂了:“真要把豫北建設成江南?不對,容我說一句,歐美也就這樣了吧?”
王博則是張大了嘴巴,止住了問出傻問題的戴安瀾:“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養魚我知道,這鴨苗何處去尋?”
沈復興指了指身後全國地圖上的江西與湖南、雲南、貴州甚至是河內:“我們來採買,前期是花費大了些,不過,可以低息貸款給農戶,免息貸款給軍戶,不過一年,這豫北就要變成真江南了。”
“那是不是軍糧裡面可以多一些肉類?”戴安瀾覺得,只要前線將士能吃上肉,什麼小鬼子,洋人他都敢打!
整編團+吃肉,亞洲無敵啊!
不過王博又一次伸手止住樂呵呵的戴安瀾,眼神愈發凝重:“沈公到底意欲何爲?時至今日,何不與我等公開,難不成,在座的還不是你的心腹?”
聽到這話,老王與楊守義頓時對王博怒目而視,二人不說忠心與否,他們早已與沈復興融爲一體,榮辱與共。
廖肯雙手環胸,面帶笑意看着王博,當時他可是稅警團的參謀長,因爲不是嫡系被擼成團長,差一點就要被踢出局。
可他還是一步一步堅定地跟着沈復興,用戰績說話,重新獲得對方賞識。
兩次大戰,他廖肯是下了死力的,日月可鑑。
而此刻的戴安瀾卻是嘆了口氣,有些想抽菸了。
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沈復興聽到這個問題,卻是笑臉看向王博:“抗日啊,還有什麼意欲何爲?”王博微微搖頭:“此事,去歲的時候有幸與邱清泉、孫立人兩人聊過,他們都說,沈公心懷天下。”
“可此話,我卻是不信的,此二人眼光太淺,都是盯着腳下的軍人。”
“但我又細細思索,這句話如果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呢?”
聞言,戴安瀾心頭咯噔一下,感覺自己還是想得淺薄了,終究不如這個時代的文人。
王博站起身:“在某看來,沈公的北上抗日,種種所謂,便是託着當下這世道人心向上,就像是那灰暗年代裡的一道光,燃燒自己,點亮前路。”
“哦?!”沈復興頓時來了興趣,他又點起一支分給老王,那意思你學着點。
起身後的王博緩緩走向那張巨大的地圖,手指從豫北緩緩向下,來到河內:“而沈公的南下,卻是一次伏下身的無聲託舉,看似爲自己,卻是讓國家處處佔便宜。”
說到這裡的時候,王博看向沈復興的眼神變了,就像是他與夫人聊的那樣,眼前的人不是沈復興,而是那個演了一輩子的劉備。
沈復興還是笑而不語,王博心頭稍有怒氣:“你可知,如此做派,到了後世,也沒人會感激你的。”
“若真有抗戰勝利那天,人們恐怕只會責怪你爲什麼沒能直接開疆拓土,納三宣六慰歸漢。”
“會說你之南下,不過是爲了自己的權力與地位罷了。”
“更有甚者,說不定會講一些陰陽怪氣的話,類似什麼:既然如此有本事,爲何助紂爲虐,若能早日做成【田氏代齊】的壯舉,戰爭或許早就結束了。”
嘶——!
這大逆不道的話一出,老王與楊守義率先看向的就是廖肯,然後看向戴安瀾。
但前者卻是起身,伸手從沈復興面前將那包煙順過來,點起一支,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兩人。
後者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我也懶得解釋的模樣。
兩人這才坐下,既是心驚於王博的妄言,又是期待沈復興的目的。
之前在河內,衆人逼着讓他將地盤佔下。
如今北上,確實要一個說法。
但沈復興卻彈了彈菸灰:“他人抗日求官、求名求個自保,打不過便不打了。”
“我倒是要問,你們覺得豫北一隅之地抗日力有未逮,就不出兵北伐了?”
他站起身,看向衆人,目光灼灼:“難道連個心安都不求了?就等着我帶你們去河內?”
“若是有這個想法,早早滾蛋!”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沈復興伸手掐滅菸頭:“我還是平日對你們太過客氣了,再重複一遍,讓你們做,執行就是了,若是人人都懂,人人如我,何來倭寇亂華!”
此話一出,王博卻是再無言語,微微躬身:“但憑沈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