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秦晚詞有些好奇了。
“我能聽麼?”
“沒啥不能啊。鉉舞啊,是妓生子。”
“啊?”秦晚詞懵了,從沒想過,長相溫婉,但是行事卻略帶冷硬的鉉舞,竟然是這樣的出身。
這樣的出身,本來就能說明,她曾經受到的挫折。
“她娘是清倌人,他爹是當時的小縣令,梳攏之後,就爲她娘贖了身,娶回了家。”
梳攏就是清倌人的第一次接客,需要一大筆銀子。
“她娘本以爲是嫁得良人,可是……”莫予書嘆了一口氣。
官員本就不能娶賤籍,納妾都不行,當個玩物養着,都得看御史盯不盯着。
鉉舞的父親娶了妻,丟了官,還被除了族,自以爲一身本事,滿腔抱負,最後卻是鬱郁不得志,每天借酒消愁。
鉉舞出生的時候,就在那種家庭長大,父親醉酒,母親垂淚,而她,也被各種指指點點,周圍的人,彷彿看她一眼,都髒了自身。
“再後來,母女倆,就生活在父親的拳打腳踢之中,曾經的才子佳人,以爲是一段佳話,不過是……怨偶。”莫予書的聲音低低,秦晚詞也在其中聽出了一絲無奈。
“官員納青樓女爲妾,或者娶妻,都會被免職,鉉舞的父親,不知道麼?一方縣令,對晉國律法,不知道?”
“知道啊,大概,以爲曾經的情愛,能抵擋一切吧。可是當真的一無所有,曾經的情愛都褪色,那曾經的愛人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了。”
秦晚詞也沉默了,誰又不是命運飄零之人呢?
“後來呢?”
一對兒怨偶,可是一無所知到了這個世界的孩子,有什麼錯呢?
“家裡沒有生計,鉉舞的孃親只能重操舊業,可是畢竟,年老色衰,曾經被捧着的清倌人,一身才藝,也不過是擡高身價的手段而已,再次回去什麼都沒有,只能當三等紅倌兒,伺候販夫走卒,賺來的銀錢,青樓拿走,餘下的,都偷偷給鉉舞爹爹送回去了……”
“直到有一天,月黑風高夜,鉉舞爹爹,帶着錢,到了青樓,再次遇到了她孃親。”
秦晚詞聽得緊張:鉉舞爹爹,去青樓做什麼?
想到了某種可能,拳頭都緊了。
“一個是想甩掉那個所謂的女兒,不過是累贅。然後遇到了鉉舞娘,鉉舞垂淚,說起曾經,要和鉉舞爹再溫存最後一晚。鉉舞爹本也想賣了錢,在那裡紅香軟懷的,這不要錢的,不當娘子,只當是紅倌人,也不難受了,就應了,然後,當晚,就死了。”
“還真相把鉉舞賣到青樓去?這是親爹?當時要娶的是他,承受不了後果的還是他?哪怕把女兒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也比賣到那髒地方好吧?親爹???”
怪不得當時處理苗苗朵朵事情的是鉉舞呢,怪不得鉉舞對苗苗和朵朵,情緒上有些不同呢。
這是都差點兒被當爹的給賣了。
莫予書趕緊拍秦晚詞的手,自從娘子懷孕,脾氣也大了,以前生氣都是笑眯眯的坑人,如今有點兒斂不住,大有外發的氣勢。
尤其是,娘子護短的很,鉉舞是她的丫鬟,再怎麼着,聽到這些,也都氣死了。
深呼吸了幾次,秦晚詞才問:“後來呢?鉉舞的親人就是她娘?在牢房裡?”
孩子就是一個母親的底線,鉉舞要被賣,當孃的肯定就爆發了。
她再回到那骯髒的地方,賺的錢再不乾淨,不也是希望不再連累鉉舞爹,讓鉉舞爹好好照顧鉉舞的麼?
“不是她娘,是她弟弟。鉉舞娘被判了死刑,但是肚子裡,有了孩子,她娘最初不是清倌人,沒被灌過不能生子的藥物,有了孩子,死刑就暫緩了,等孩子出生了,那孩子就交到了鉉舞手裡。”
“那時候鉉舞多大?”秦晚詞問道。
“五六歲的樣子吧。是遇到了天部的前任天啓,發現她有潛力,才被帶到了訓練營。她說過,一輩子不嫁人了。她娘,生了她弟弟,就自己撞死在牢房裡了。”
“有些事兒,發生在故事裡,就覺得,狗血。但是發生在身邊兒人的身上,只會覺得,心酸……”秦晚詞嘆氣,又有些傷感,“你看吧,曾經恩愛兩不疑,到最後,這個結局。”
“娘子是在提醒我?”莫予書輕笑了一聲:“你看你,知道了又難受,鉉舞都走出來了,訓練營裡,誰沒點兒故事,像你說的,寫個虐文大全,放話本子裡,都能養活幾個戲園子了。”
“那不一樣,看戲本子,我知道那是故事,可是聽你說,我知道,那是人生百態。”
莫予書抱了抱秦晚詞:“娘子啊……”
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若說童年,誰又有娘子苦呢?
可是娘子每天依舊笑眯眯的,努力將日子過好。
貧困,她不在意,繁華,她也不懼怕,雲淡風輕,她自巋然。
“本來我是看中了鉉一的,但是想着,他們經常見面,也沒這方面意思,可能是不行的。”
秦晚詞本就不是什麼同情心氾濫的人,難受,不過是因爲,鉉舞是自己人。
“噗……”莫予書笑了,“鉉一真不行,他有未婚妻,就是未婚妻還沒十歲呢,得等着,他啊,就是你說的那種,不好好給我當護衛,就得回家繼承家產的人。”
“哎呀,我也愁啊,都說這種事情不能直接和女孩子說,不然我直接就問了啊……”
惆悵了一天的秦晚詞,她的丫鬟鉉舞沒讓她爲難太久。
過了兩天,竟然自己過來求恩典了,要嫁人。
“嫁人?那我得給你準備嫁妝了,就是不知道誰這麼幸運啊,能娶我們家鉉舞?你不會是,私訂終身吧?對方家世怎麼樣?哎呀,讓鉉一安排人查一查啊……”
鉉舞慢慢地就跪到了地上,本來嫁人就沒什麼傷感,聽到秦晚詞這個話,臉上都帶了笑,更多的是感慨和感動。
“主子,您正用人的時候呢,奴婢要麼不嫁人,嫁人也不急於一時,還有啊,奴婢就是嫁人,也不離開您。成親了,回來繼續給您當丫鬟,以後呀,給您當嬤嬤。就是沒機會給小主子當奶孃了,晚了一步吶。”
秦晚詞原本的傷感和擔心,也被鉉舞難得的打趣給衝散了:“快起來,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認準了,誰呀?”
這時鉉舞才難得羞澀了一下:“嘿嘿,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