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產在現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手術，可是在這個年代，不說條件是否允許，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生的孩子……
秦晚詞有些擔憂的看着倔強的團團圓圓，眼裡都是心疼。
“是我，我假裝不能承受，將產婆和御醫都趕了出去。”
莫夫人目光遊戲悠遠，看着眼前的兩個孩子，彷彿透過他們的容貌，又看到了當初的那個人，又想到了當時的那個緊張的夜裡。
“我們婆媳，都是戰士家屬，我們上過戰場，甚至親自幫戰士縫合過傷口，如果處理好了，大人孩子都能保下來。”
莫夫人繼續說道。
“那時候，根本就來不及吃麻藥去等待藥效發作。我拿了一壺白酒，先讓你們的母親喝了幾口，然後倒在了那刀上，在火上烤，你們的母親，就那麼硬生生的忍着，咬着一個白色的手帕，她一直在笑。她說，自己馬上就能看到她的兩個孩子了。”
團團睜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降臨，竟然伴隨着如此的痛苦和深情。
圓圓眼神有些恍惚，她很想穿越時空，去撫摸一下母親的傷口，想問問母親，痛不痛。
她想知道，見到了他們，他們的母親，開不開心。
可是兩個孩子就那樣無聲的留着眼淚，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份愛，如此深厚 ，又如此沉重，就連秦晚詞，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莫予書看了看秦晚詞，想到了那個別父母拋棄的孩子，情不自禁的，就握緊了秦晚詞的手。
她的手滑膩膩的，帶着細微的汗珠兒。
她在傷心，他不知怎麼，心裡就浮現了這句話。
秦晚詞愣了一下，可是莫予書就是那麼認真的看着她，沒有鬆手，也沒有躲。
秦晚詞彷彿溺水抓到了一根浮木，也緊緊的握住了那雙微涼但有力的手。
“母親抱過我麼？”圓圓哭的泣不成聲。
“那個時候，母親抱着我們，該有多疼？”團團也大哭着，完全不是那個傲嬌地板着臉，小大人的模樣。
“抱過，喜歡，你們母親說，她永遠愛着你們。”莫夫人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
滿滿也哭的泣不成聲，那麼沉重的母愛，哪怕知道不合時宜，他的心裡竟然也有些羨慕。
他的母后，總想殺死他。
而苗苗和朵朵，也想起了他們的母親，他們的母親，沒什麼本事，每天靠漿洗掙那幾個銅板，可是也會在父親的毒打之下，將她們護在身下。
他們的母親，哪怕最後用自己的死亡逼迫她們去死，可是，曾經也是他們最溫暖的守護神。
一屋子的，都是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你們母親說，你們能平安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最勇敢的事情，就是一個英雄，以後她只希望你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
莫夫人補充了一句。
“可是，母親呢，還是……”圓圓哭的直打嗝。
“你們的母親，不是難產死的，也不是剖腹取子死的。”
莫夫人慢慢走上前，摸摸兩個孩子的頭髮。
“取子之後，孩童的哭聲還是傳了出去，御醫接過了孩子，只說有些先天體弱，宮裡的人順勢就把你們接進了宮裡，還下了聖旨，封爲君王和郡主。我哭着說你們母親身體不大好，卻摔了所有東西，不讓任何人進來。”
“你們的母親，她說，對不起你們這兩個孩子，把你們帶到這個世界，卻不能一直陪着你們，你們的母親說，黃泉路上，不能讓你們的父親太過孤單，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沒道理，讓你們的父親，獨自去走那道奈何橋。”
莫夫人看着抱住了兩個孩子，感覺到他們的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
莫夫人又看了看秦晚詞：“她還說，她對不起你們，但是你們能開心的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對她的回報。她還說，以後你們一定會有孃親，她會加倍的愛你們，彌補你們曾經的缺憾。”
“你們的母親，是一頭撞死在產房的，她說，不能讓你們的父親等太久。奈何橋上，夫妻二人，纔不寂寞。”
“你們的母親，是爲了你們父親殉情而死，這是晉國舉國皆知的事情。”
莫夫人看着秦晚詞，眼裡都是歉意。
這份沉重的愛，本來她不想這麼早就說給兩個孩子聽，或者根本就不想讓兩個孩子知道。
看着他們和秦晚詞相處的這麼好，她的心裡是欣慰的。
可是一旦說了，他們的母親在他們的心中便有了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其實當時她的兒媳婦說的是：“如果以後有真心待他們的女子，不必讓孩子記得我。”
可是，在如今這個場合，莫夫人沒有做到。
這對全身心疼愛兩個孩子的秦晚詞是多麼的不公平。
秦晚詞嘴角卻微微勾起，帶着一個溫和的笑意。
這麼濃厚的愛意，剝奪了，對於孩子和那個拼盡全力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母親，本來就是不公平。
秦晚詞上前抱住了兩個孩子。
而那兩個孩子，抽噎着：“母親是母親，孃親是孃親，對於團團圓圓來說，都重要，一個帶我們見到了這個世界，一個救了我們的命，還讓我們體會到了溫暖。我們都記得……”
“這樣，母親不會生氣的吧……”圓圓有些不確定，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們的母親，只會非常的欣慰。”莫夫人肯定的點點頭。
“今天不緊緊是你們的生辰，還是你們爲母親除孝的日子。”說着，莫夫人還拿出了兩件紅色的長袍和廣繡裙。
除孝，要穿紅。
兩個孩子想着，他們的母親這麼愛自己，什麼克父克母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情，這才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準備吃飯，只是有些心事重重。
這場生辰宴，是孃親的心血，是叔父和親祖母的心意。
幾個孩子圍在了一起，還在秦晚詞的提示下許了願望。
包子和麪條，好看又好吃，如今不燙了，那美味直擊人心。
等都忙完了，秦晚詞送莫夫人出門的時候，才問了一句：“其實，團團圓圓的母親，撞死，不只是爲了殉情吧？”
夫妻感情再深厚，一個深愛着自己孩子的母親，怎麼會在孩子出生當天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莫夫人眼睛瞬間就紅了，她握緊了秦晚詞的手，卻沒有再說話。
他們的母親，是爲了兩個孩子。
她說，本來她就想着陪着夫君莫予棋去的，只是沒想到那麼快，連孩子的滿月都沒過。
可是她等不了那麼久了，她傷口縫合，可是大出血，加上之前難產的時間太長，回天乏術。
“以後就說，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追着他們的父親去了，我的過世，和生孩子沒有任何關係。”
莫夫人腦海中都是當時大兒媳那蒼白的臉，笑着，美的驚心動魄，全身似乎都籠罩這一層淡淡的光暈。
舐犢情深，寸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