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 本座還缺一條狐狸皮毛做的圍脖, 你們過去爲本座取了來吧!”
楚妙璃這樣一番堪稱輕描淡寫的表態, 讓那只有着焦黃色狐狸毛的狐狸精整隻狐都不敢置信的愣懵住了。
滿心以爲眼前這位奪舍大能必然會被自己給打動的狐狸精磕巴了好長時間,才用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顫巍巍道:“大……大人……您……您可千萬不能這樣對小畜呀……小畜……小畜真的是一隻好狐狸啊……”
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閃爍着乞憐和驚怕的淚光。
顯然,它被楚妙璃的話給驚嚇了個夠嗆。
“你們還愣在這作甚?!”眼睛裡慣來摻不得半點沙子的楚妙璃懶得再瞧對方那矯揉造作的模樣,只見她柳眉微挑地徑自朝着身後那羣早已‘飢渴難耐’的怨鬼們望了過去, “如今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難道你們還要大發善心的放過它嗎?”
因爲顧慮楚妙璃這位玄門大師而不敢輕舉妄動的怨鬼們在聽了她的話以後,哪裡還按捺得住!
紛紛眸光大亮地朝着那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的狐狸精張牙舞爪地猛撲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們這羣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鬼東西……啊啊啊啊啊啊……你們不要過來……”
很快, 在楚妙璃的眼皮子底下, 不久前還滿眼無辜的焦黃毛狐狸精就被怨鬼們那鋒利無比的牙齒和鬼爪徹底撕扯成了碎片。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顧慮着楚妙璃剛纔隨口說的那一番話, 這羣怨鬼在臨動手前,居然還記得要先把焦黃色狐狸精的皮毛給扒下來!
不僅如此,它們在殺了那狐狸精,扒下那狐狸精的皮毛後,還不忘用它們那少得可憐的法力爲楚妙璃祛除了那狐狸精皮毛上的狐騷味,並且親自飄捧到楚妙璃面前,以作感謝之用。
楚妙璃對於這些因爲各種原因而不得不逗留義莊的怨鬼很是同情,她看了眼它們飄捧過來的狐狸皮毛道:“這隻狐狸精既然把你們害得這麼慘, 那麼,就用它皮毛換來的錢,讓你們有一個真正的安身之所吧。”
這隻狐狸的行爲雖然無恥又齷蹉, 但是它到底已經成精,身上的皮毛血肉對玄門中人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寶貝,楚妙璃從一開始就打算要用這隻狐狸精身上的東西,讓這些怨鬼們有一個最後的歸宿。
那些怨鬼們沒想到楚妙璃作爲一介大能,不僅不嫌棄它們身屬鬼魅,還如此寬宥仁善,一時間盡皆情緒激動地飄跪在半空中,虔誠無比地向她行起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其中,那曾經因爲與楚妙璃有過交談而被一衆怨鬼們推舉爲話事者的怨鬼,更是語聲哽咽地不停搖擺着雙手,連說使不得。
它們借花獻佛般的將這狐狸精的皮毛獻給眼前這位大人,已是厚顏,如何還能把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再用這種方式收回來?
再說了,它們因爲心有怨憤的緣故,故意逗留陽世,早已超過了去往地府轉生的日期,如何還捨得再讓大人爲它們勞心?
爲了證明它們所言非虛,這與楚妙璃交談過的怨鬼就差沒賭咒發誓的表明它們已經做慣了孤魂野鬼,讓楚妙璃千萬別破費了。
楚妙璃又不是沒做過鬼,怎麼可能輕易被眼前這怨鬼的話所哄騙?
知道對方是不想給她添麻煩的楚妙璃望向這些怨鬼們的眼神忍不住又變得溫軟了三分。
她一邊擡手示意它們起身,一邊用心音侃侃而談道:“我知道你們在顧慮着些什麼,不過,我既然已經當着你們的面,做出了承諾,就不會出爾反爾,而且,這對於我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麼難事。”
對怨鬼們而言,想要區分一個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並不是一件很爲難的事,更別提,對方話語裡的真摯之意,是那般的動人肺腑。
此時,已然對楚妙璃起了追隨之念的怨鬼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激盪情緒,重新對着楚妙璃跪了下來,邊跪還邊用充滿懇求的語氣,懇求楚妙璃能夠大發慈悲,讓它們能夠追隨左右,供其驅策。
已經有了方蓮兒與綠孃的楚妙璃並不想再收容其他的鬼魅留在自己身邊,而且,楚妙璃知道,它們之所以會言之鑿鑿的表示要追隨於她左右,除了感激她對它們的幫助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們自認爲自己已然無處可去了。
楚妙璃很高興它們能夠選擇她,作爲它們最後的棲身之所。
因爲,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是一種莫大的信任。
但是,她卻註定讓它們失望了。
畢竟,不知道還能否迴歸本源世界的她,已經無心,也沒那個精力,再去與它們磨合了。
況且,人與人(鬼)之間的相處,本來就講究個眼緣,楚妙璃雖然十分同情這些怨鬼們的遭遇,但是,說句老實話,她還真沒有對它們生出什麼長久相伴的念頭來。
它們於她而言,只是過客。
在怨鬼們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楚妙璃婉謝了它們的厚愛,語氣十分坦誠地告訴它們,她身邊的追隨者已經足夠多了,不需要更多的人或者鬼怪來添磚加瓦了。
不過——她在衆怨鬼的如喪考妣中話鋒一轉——老人有言,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然救了它們,自然就不會讓它們無處可去。
等到將它們全部入土爲安以後,她會想辦法,將它們重新送去輪迴的。
讓它們勿需再爲自己的未來而滿心傷懷。
楚妙璃的話讓在場所有怨鬼都好似中了石化符一般,呆怔在原地。
它們簡直不敢相信它們在心裡聽到的事實……
大人……
眼前這位幫着它們報仇雪恨的大人……
居然……
居然向它們承諾說……
說要把它們重新送去輪迴?!
這、這可能嗎?!
自從做了怨鬼以來,還不曾見哪隻鬼魂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了鬼門關而進入地府的怨鬼們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捫心自問,望向楚妙璃的眼神裡,也罕見的浮現出了一縷納罕之色。
面對他們的疑問,楚妙璃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直接如同她原本所打算的那樣,先是虛空畫符,火化了唯一留下屍身的趙小八,緊接着,待得天明以後,又讓方蓮兒將那狐狸精的皮毛找門路高價賣了,最後,才讓綠娘假扮成一個衣錦還鄉又樂善好施的富戶,大張旗鼓地在縣城外踅摸了一座還算是風景秀麗的小山,將義莊裡一衆無處容身又死不瞑目的苦主們統統安葬了。
不知綠娘來歷的安陸縣百姓們,對綠孃的舉動是既動容又羞愧。
動容的是,這衣錦還鄉的富戶居然如此善良,離開家鄉這麼多年,還惦記着家鄉的老百姓,並且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讓那些無處依歸的逝者入土爲安;羞愧的是,他們生於斯、長於斯,卻從沒有對方這樣的覺悟,主動給家鄉的苦命人一個最後的棲身之所。
自覺靈魂都受到了拷問的安陸縣權貴和富戶們,一改從前的吝嗇,主動捐贈了一大筆錢糧送到縣衙,以作義莊以後的運轉之資,爲了彰顯他們的誠意,他們更是當着全城百姓的面表示,以後會將此舉當做一項慈善事業來做。
權貴和富戶們的表現,讓安陸縣城的百姓們也不約而同行動起來。
他們有錢的捐錢,有物的贈物,短短半天的時間不到,曾經的藏污納垢之所,已經成爲了所有瀕臨絕境中人的最好去處。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發生的怨鬼們徹底放下了原本要血洗安陸縣以宣泄自己滿腔憤懣之意的偏激念頭,在強索了那些凌辱它們的人的性命以後,就滿心釋然地三五成羣,重新回到了楚妙璃面前,再次對她報以了深深的感謝。
儘管……
它們自己也不知道它們已經這樣感謝過對方多少回了。
從吩咐綠娘易容去做這件事的時候,楚妙璃就已經猜到最終會是這樣一個走向。
畢竟,只要是對自己家鄉有一份責任的人,都不會對綠娘這樣堪稱打臉一樣的高調行徑無動於衷。
再加上,解鈴還須繫鈴人。
這些怨鬼們身上的憎懣之氣也需要安陸縣的百姓們來化解。
是以,對於這樣一個結果,楚妙璃可謂十分滿意。
待得一切事情盡皆處理完畢,怨鬼們也都怯生生的盤算着再度懇請楚妙璃,讓它們能夠跟隨在她身邊,爲她牽馬墜蹬的時候,楚妙璃又在怨鬼們幾乎跌落下巴的震驚注視中,憑空將鬼門關從地府硬拽了出來,隨即,還用一副輕描淡寫的口吻示意它們抓緊時間,一個個排隊走進去。
“……”看到鬼門關憑空出現,三觀都險些因此而炸裂的怨鬼們。
雖然這些怨鬼們早就猜到楚妙璃是一位十分厲害的大能——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這逆天奪舍之事——但是,它們卻沒想到她已經厲害到了連大名鼎鼎的鬼門關都能夠硬拽上來的程度。
一時間,怨鬼們望向楚妙璃的目光,真可以用敬如神明來形容。
像怨鬼們這樣的眼神,楚妙璃這些年來也見過不少了,身邊沒有系統壓陣,總覺得心裡莫名有些發慌的她咳嗽一聲,用眼神催促怨鬼們趕緊進入鬼門關。
“你們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我可沒那個本事再拽第二回了!”
誰知道,這一方任務世界的天道會不會因爲她這樣的舉動,而直接把她給一腳蹬出去!
等到那時,她可沒辦法再拽出一道鬼門關來,讓它們進去了。
被楚妙璃一語驚醒的怨鬼們不敢再延誤時機,一個兩個的在那與楚妙璃有幾分交情的怨鬼的安排下,感激涕零地叩謝了楚妙璃的再造之恩,頭也不回地飄入那莊嚴肅穆又隱隱帶着幾分陰森幽冷之意的鬼門關而去了。
“雖然我並不清楚我在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到底是何種模樣,但要找到他,也並非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比如說,我這具軀殼的原主師傅,就是一個非常好的突破口。”
送走了這些怨鬼後,楚妙璃一邊重新將鬼門關送入地府,一邊扭頭去看因爲辦事而難得以人形之態出現在她身後的方蓮兒和綠娘。
“恰好,再過數日,就是我那好師傅預備着立起九丈法臺,給知縣夫人招魂的日子……等到那日,我們去好好的砸一下場,給這具軀殼的原主報仇,順便也弄清楚原主的真正身世,以及將我這世的攻略對象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來。”
早已經與楚妙璃簽訂了永生之契的方蓮兒和綠娘在聽了楚妙璃的話後,臉上表情很是認真地衝着它們效忠的主人福了一禮,齊聲應諾。
很快,就到了安陸縣有名的胡大仙大起九丈法臺,爲知縣夫人招魂的良辰吉時。
活了這麼久,還從不曾見過這樣大場面的安陸縣百姓們幾乎全從家裡跑過來湊熱鬧了。
他們是打從心眼裡的好奇,好奇他們縣裡鼎鼎有名的胡大仙到底能不能夠把知縣夫人的魂魄召出來,又能不能如同知縣大人所盼望的那樣,讓他們夫妻倆能夠再締三世情緣!
大吹法螺的胡大仙沒想到自己此番居然會弄出如此大的動靜,廢了好大勁兒,纔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腿軟的他,站在法臺上,望着底下黑壓壓的一片腦袋,險些沒緊張地就這樣當場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