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誤會我了, 我沒有要去送……送程家小姐的意思。”因爲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所以一心想要逃離這裡, 躲到某個沒人角落默默舔傷口的羅志誠眼淚都差點沒被羅夫人給罵下來。
羅志誠不管怎麼說都是羅夫人親生的。
她一看羅志誠這委屈透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真的誤會他了。
不過,就算知道自己誤會他了,羅夫人也沒想過要和他道歉,誰讓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傷透了她這個做孃的心。
“既然沒想去送那個小賤人,就老老實實坐在這裡和我們一起想辦法給你妹妹出氣!你怎麼說都是嬌嬌的嫡親兄長, 總不能看着她受委屈還無動於衷吧?”
羅夫人雖然並沒有給張紙道歉的打算, 但是說話的語氣到底緩和了下來,不像剛纔那樣兇巴巴的幾欲擇人而噬了。
“再說了, 就算你現在想去送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也未必趕得上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現在已經出城了!”
“已經出城了?”羅志誠難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母親, “辭官怎麼可能這麼快?”
別的不提,就算是交接也需要一段冗長又繁瑣的時間吧。
已經入了官場的人,怎麼可能想走就走的這麼輕鬆。
“我又沒說你程叔,呸呸呸!我又沒說他程宏安也跟着一起走了!”羅夫人難掩厭惡之色地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走的只有程夫人和那個小賤人!因爲他們很清楚我們不可能這樣輕而易舉的就放過那個小賤人的!”
如果是以前的羅志誠聽到自己母親一口一個的罵自己喜歡的姑娘小賤人,恐怕他早就炸毛了,但是現在的他卻如同一隻被大雪凍僵了的鵪鶉一樣,什麼反對的話都不敢說, 蔫耷耷的,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可憐的味道。
不過他就算再可憐,也沒人同情他。
不管怎麼說, 他剛纔的表現大家可都還歷歷在目呢。
就在羅家人磨刀霍霍的琢磨着要給自家女兒報仇的時候,已經出了羅府的程家人也確實如羅夫人所說的那樣,準備跑路了。
程家的大少爺覺得自己父親的舉動有些太過杞人憂天,“您都決定要辭官了,難道羅家人還會對我們窮追猛打嗎?”
“是啊,爹,就算要走也要讓娘和妹妹收拾點東西再走吧?”程家二少爺也在旁邊迭聲附和。
他雖然對自己妹妹做的事情很不敢苟同,但到底兩人一起長大,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希望把妹妹趕回老家去!
特別是他在知道了妹妹上輩子對他們父兄幾個的犧牲以後。
“收拾點東西再走?你們怎麼這麼天真?!”程宏安的語氣裡充滿着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如果換位思考,是你們的妹妹噴到了像羅家小女兒那樣的事情,你們會怎麼做?會真的因爲爲父的辭官而徹底放棄追究嗎?”
程宏安的反問讓兄弟倆瞬間啞火了。
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像父親所說的那樣用大腦去思考,僅僅憑藉本能就知道,如果他們的妹妹真的碰到這樣的事情——他們只會想着把罪魁禍首扒皮抽筋,而不是心平氣和地因爲父親的退讓選擇原諒對方。
“瞧瞧!瞧瞧你們臉上現在的表情!”程宏安滿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又轉臉叮囑自己的妻子,“此番回去,你們在路上一定要千萬小心,切記不能遭了羅家的暗手!”
“我知道的老爺,”一上馬車就把女兒牢牢抱在懷裡的程夫人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地說:“我知道就算我們遭了暗手,老爺您也沒辦法爲我們討回公道,因爲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們自己理虧。”
程宏安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擁有這樣一個與自己異常合拍還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妻子。
他滿意地點點頭,又說:“芬兒這些年來,確實做了很多錯事,但是誰都有資格罵她,誰都有資格瞧不起她,唯獨我們沒有!因爲若不是爲了我們,她也不會……也不會……”
程宏安的眼淚下來了。
雖然那幅神仙畫對女兒程畫芬的展露只是匆匆幾筆,但是作爲一個父親,程宏安依然覺得被割了心肝一樣悔痛難當。
如果上輩子的他能夠小心謹慎一點,他的女兒絕不會落到那樣一個悽慘無比的下場。
“爹,您放心吧,我們不會的!”程家兩位少爺異口同聲的說,望向自己妹妹的眼神裡,只有心疼和愧疚。
程畫芬一直都在用眼角餘光打量着自己親人的一舉一動,不論是父母的包容還是兩位兄長的體貼,都讓她心裡暖成一片。
可是心裡越暖,骨子裡就越恨!
恨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既然讓她重生,爲什麼讓羅雪嬌也重生?!
讓羅雪嬌重生也就罷了,爲什麼還要給她那樣一幅畫!
那樣一幅將她打入萬丈深淵的畫!
不!
她是不會這樣輕易認輸的!
程畫芬用力咬着牙,直到咬到牙根發脹出血,纔在程夫人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中,重新冷靜下來,表面做出一副異常乖巧的模樣,安安靜靜地聽他們商量以後的事情。
“雖然事發突然,但小兒有一句話說的對,你們就算要提前走,也不能什麼都不帶,平民百姓都還知道什麼叫窮家富路呢,更何況我們呢。”程宏安一邊說一邊對自己的長子道:“就這麼讓你母親和妹妹回老家,我不放心,等會兒我們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你也去先生那裡告個假,說咱們老家有要緊事,你必須要護着你母親和你妹妹先行一步,等我處理好了衙門裡的一切瑣事後,就趕過去與你換手。”
程大少爺當仁不讓地點頭說:“爹,那我現在就下車去書院和山長告個長假。”
“去吧,去吧。”程宏安對於自己長子的學業一直不怎麼操心,因爲他知道對方是絕不會讓他感到失望的。
得了父親允准的程大少爺摸了摸妹妹的頭,“芬兒,什麼都別想,一切有爹孃有哥哥們在呢。”
程畫芬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嘴裡的血腥味給嚥了下去,給了自家長兄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程大少爺下車後,餘下的程家人在程宏安的帶領下,風風火火地回到了程府收拾東西。
程府的大管家雖然不知道夫人和小姐爲什麼會從羅家回來後,就突然表示要回老家,但是依然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地指使程府的下人們趕緊拾掇東西。
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的程夫人雖然很捨不得府城的一切,不過爲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她願意做任何事。
她摸了摸女兒的頭,滿眼慈愛地對她說:“芬兒,你有什麼想帶的,也去院子裡好好收拾一下吧,你什麼都別怕,一切有娘在呢!”
程宏安也在旁邊滿臉認真地點頭。
“嗯,我知道!”程畫芬忍着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用力對着父母點了點頭,轉身朝自己的院子裡走去了。
望着她有些倉皇和狼狽的背影,程宏安夫婦幾乎不約而同地長嘆了口氣。
“夫人,這件事沒完,等回老家後,你一定要仔細注意芬兒的情況,免得她自己一個想不開做傻事。”程宏安表情凝重地叮囑自己的妻子。
“放心吧,老爺,我會看好她的。”在女兒面前不敢哭得太兇,女兒一走情緒就徹底失控的程夫人泣不成聲地說:“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她小小一個人兒怎麼總是做那些非常可怕的噩夢,現在我才知道……才知道在她的肩上居然揹負着如此沉重的負擔……”
“既然我們已經找到她頻頻做噩夢的根由了,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程宏安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輕輕勸慰道。
程畫芬一脫離自己雙親的視線,臉上的無助和慚愧就在短短一瞬間變得異常猙獰恐怖起來。
她一改平日在下人面前走路的嫋嫋娉婷,腳下生風般地刮進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後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羅雪嬌!你以爲我會這麼容易就認命嗎?你做夢!”
她翻箱倒櫃一樣地將自己這些年來,說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兌換出來的十數張銀票分別藏在了身上的幾個隱蔽角落,然後又換上了一身看上去格外普通的衣物,畫了個膚色黝黑的妝,梳了個婦人髻,悄無聲息地通過程府後門,偷偷離開了。
當然,在離開以前,她沒有忘記留下一封信解釋自己的去向,免得家人爲她擔心。
儘管她心裡明白,她這樣不顧一切的出走,對於現在的程家人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程畫芬偷偷離開的時候,程府上下正因爲主母和小姐的離去正處於極端的繁忙之中,因此,壓根就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
更別提,她還把自己化妝成了那樣一個神憎鬼厭的樣子。
不過,大家也只是那一會兒沒有發現,很快,那些被程畫芬趕出了院子裡的丫鬟們就把自家小姐的離奇失蹤嚷嚷了個人盡皆知。
收到消息的程宏安等人以從未有過的快速趕到了程畫芬住的院落裡。
這裡暫時沒有人敢收拾,看起來一片狼藉的很。
程夫人一看女兒寢臥裡這情形,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就要摔倒。
被小兒子眼疾手快給攙扶住了。
“爹,是不是羅家人?!”程家二少爺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冒兇光了。
“不、不是他們,他們的速度沒那麼快!”同樣覺得眼前昏沉一片的程宏安用力掐了兩下自己的虎口,勉強鎮定下來道:“你們仔細觀察一下房間……這分明就是一個對這房間瞭若指掌的人才能夠翻得出來的。”
“爹,你的意思是、是妹妹她自己……她自己……”眼睛驟然睜得老大的程二少爺突然什麼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除了這樣,根本就沒有別的解——”程宏安的眼睛在程畫芬的寢臥裡逡巡了一陣,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梳妝檯前,拿起一封信箋對妻兒道:“你們快過來看看這個!”
“這、這是芬兒留給我們的信!”程夫人眼前一亮,幾乎是用奪的把丈夫手裡的信箋搶了過去,急急撕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在信裡,程畫芬很是慚愧的向家裡人表達了她的歉意,也變相的告訴了家人她對端王爺勢在必得的決心。
“……爹你不要辭官,鹿死誰手還未見分曉!我上輩子活得太痛苦,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把端王爺搶到手,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快活!更何況,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充滿信心——我堅信只要讓端王爺第一眼看到我,他一定會像三個壁紙喜歡羅雪嬌一樣的喜歡我的!所以,爹,你聽我的,不要辭官,繼續帶着娘和哥哥們留在長州!我一定會給我們程家帶來榮耀的!”
“這孩子……這孩子……她怎麼就、怎麼就這麼糊塗啊!”程夫人在看了女兒寫的信以後,差點沒一口氣喘上來再次暈厥過去。
“怎麼了,怎麼了,芬兒在信裡到底說了些什麼?”程宏安見妻子着急成這個樣子,連忙如法炮製的從她手裡把信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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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他不看還好,一看簡直就差沒和程夫人一樣爆血管了。
“我程宏安怎麼會生了這樣一個冥頑不靈的蠢女兒?!”事情發生後,從沒有說過女兒一句重話的程宏安滿臉氣急敗壞地用力信紙扔在地上,還狠狠地踩踏了兩腳:“她這哪裡是要爲我們程家帶來榮耀?分明就是滅頂之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