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從前,燕陌的臉閃過一些難以名狀的東西,裝作毫不在乎地道:“什麼從前不從前的?我沒有從前!”
“我千里迢迢趕來,爲的就是請殿下回城。如果殿下一意孤行不肯回城,那胭脂只好得罪了!”胭脂提着劍,冷漠地道。時間已經不多了,無論如何,她得將他帶回去。
“別,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總行了吧!”看來暫時無法擺脫,燕陌心裡暗自盤算着,舉着雙手轉身,快走幾步,直到漸遠,等胭脂一個不注意時拔腿就跑。
“你以爲你跑得了嗎?”胭脂以劍劃過雪地,凌空一翻,穩穩地落在燕陌面前,劍再次搭在了他肩上,話音森冷:“既然我已識得殿下,殿下就最好別再裝蒜,亦不要妄想耍花樣。”
“霧烈國的皇族都死光了嗎?”心中計謀無法瞞過精明的胭脂,燕陌當下收起了浪子樣兒,挖苦地笑起來,無所謂地踩在落雪之中,走向山下。從七年前他出走起,他就沒有想過再姓燕,沒有想過再回霧都。
胭脂默默,心中微慟,想起燕康純淨的臉,那麼無辜,那麼明亮,眼中隱隱溼潤,只得仰頭望向繁枝掩映的湛藍天空,只有如此,淚纔不會落下,她纔不會軟弱,輕聲道:“你是霧烈國的希望。”
“霧烈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明顯感覺到她停步,燕陌不回頭,尖刻地諷刺道,等說完話又開始一路朝前。
即使心痛,胭脂仍強有力地控制着自己收拾起盪漾的心情,闊步追趕,與他保持着一定距離:“他們都在等你。請殿下隨我回城。”
“不可能!”他突然回答的生硬話語穿刺着胭脂的胸口。
倏地站在前面,擋住他的方向,胭脂一臉堅定地重複着:“請殿下隨我回城。”
“辦不到。”燕陌回答的仍是硬梆梆的話。
“我再說一遍,請殿下隨我回城。”她已經很有耐心了。原本以爲曾被民衆喻爲‘御風將軍’的燕陌有着超乎一般的正義感,會通曉民族大義,看來廊滄二城的百姓與那些苦苦守候在城樓之上、小心謹慎地守護着最後國士的將士的一腔希冀都白白浪費了。
“如果你真的想打,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是我對手!”亂髮下的一雙眼睛玩味十足,卻是徹徹底底的痞子樣,未有半分認真的神色。他已經漂泊了七年,記憶中的那些崢嶸歲月早已經模糊一片,他不再是燕陌,不再是皇子,只是浪子阿七。
“我很想,但是我的劍不會用來指向自己人。請御風將軍隨我回廊、滄二城。霧烈最後的城池與子民需要你。”如果可以,她真的非常希望上前扇他兩掌。只可惜身份的差別,不允許她這樣。
“你走吧,我不是你們的皇子殿下,也不是你們的御風將軍,只是浪子阿七。浪子阿七的家在水金城,不會隨你回霧烈。”他說得沒有任何轉寰餘地,眼神悠遠空洞地落在胭脂身上。什麼樣的女子能如此英姿颯爽地站在他的面前,即不卑微,也不高傲,只是冷——淡然的冷,捉摸不定的冷,飄漂浮浮的冷。是同他一樣有故事的人嗎?
“你可以記恨先皇,但請你不要記恨你的子民。他們一直追憶着你的雄風,在他們的心目中,你纔是救世主。”她試着用自己的方式說服於他,只不過她沒有把握。面前這個儀態盡失的男人曾經那麼風姿綽約,那麼令人不敢仰望,如今是真的頹廢了嗎?她不能放棄,如果她不能帶他回去,霧烈國將不復存在。
“浪子阿七不會恨任何人。你走吧!”灰濛濛的眼睛,隨意放縱的情態,燕陌給她的是百分百的拒絕。
“殿下,我以一個霧烈國武士的身份請您回城。”胭脂單膝挺跪於他面前,其中誠意可想而知。在霧烈國,以武士身份所發的誓言通常被視爲最誠摯的誓言。
“不可能。”燕陌繞過她,話中寒意有若冰雪。
“殿下——”既無法與他動手,又無法勉強要挾,胭脂最是無奈,看着他越走越遠,內心的焦急可想而知,只得起身,不近不遠地跟着他,不能冒犯,也不能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雪地裡,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保持着距離。一個想勸卻勸不動,一個想走又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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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光柔和地照在雪地之上,反射出一地妖豔的色彩。傍山而建的山寨正陷落在一片絢爛的火海之中。從此以後,水金城再不會受蛟龍幫的欺霸,因爲他們已經被墨絢國最強悍的精衛團所消滅。
逍遙臺上,雪光之中,瀚淳抽出錦袋之中的畫卷,攤開察看,臉色異樣,徐徐望着天際的霞光,悠然地道:“玄素,你說他們是什麼人?”
正認真擦拭着長刀的玄素一下子停住手中動作,盯着他的背影,道:“殿下以爲呢?”
“我吃不準。”他的目光再次凝聚在畫卷上,畫中人是一位英武不凡的少年將軍,看樣子應該屬霧烈人。她看起來也不似墨絢國人。
“先回城吧,太陽快下山了。”玄素瞥見瀚淳複雜的神色,有些不適應。
收起畫,將錦袋斜掛在肩上,瀚淳不語,率先行走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