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凌峰見奚桓下樓,趕緊追上去,道:“聖上,團主還不知道您已經到了霧都,需要通知他嗎?”
“不必。他碰到難題,不要再給他增加壓力。燕陌要回廊城,必經霧都,朕打算親自去會一會。”他溫和地道。與燕陌之間的決戰本該發生在十年前的漕州戰場上,當然,現在也並不算晚。
“聖上要親自與燕陌一戰?”凌峰咕噥着道。
“全霧烈皇族之中,只有燕陌配作對手,他與朕之間的戰爭其實早在十年前就已拉開序幕,何況朕還打算會一會這個劍術超羣的皇后,看看她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奚桓臉上漾開邪惡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有用劍,是時候讓幻光展露鋒芒。
“從赤奴城到霧都一路大雪,看樣子團主還需要兩天才能到。既然燕陌要經過這兒,必然會去皇陵祭拜,臣等乾脆派人將皇陵守起來,來個守株待兔。”凌峰很雀躍地道。
“依朕看,你不用忙乎這個,還是上樓同軍師一起,好好欣賞欣賞霧都的風景。”奚桓打了個手勢止住凌峰跟隨,聲線漸沉。據他了解,燕陌不會去皇陵,而會去另一個地方。
由此,凌峰只好調轉腳步,有些納悶兒地去找軍師。
奚桓才走下旋梯,一名瑤簪寶珥、錦繡花裙的鳳眼美人迎上來,嬌聲道:“聖上,您這麼久才下樓,臣妾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是嗎?”奚桓不以爲意,徑直走向樓閣中臨時增設的椅子,悠然坐下,品了口熱茶,最後纔看向面前美豔絕倫的妃子。
“聖上,您的劍很漂亮。”鳳眼美人以纖纖玉手指着桌面上的長劍,央求道。“能不能借臣妾一用?”
在他的記憶裡,曾經有一個小女孩也用‘漂亮’二字形容過幻光。不過,那是許多年前的事。奚桓追問原由:“景妃用劍作什麼?”
“臣妾就是想爲聖上跳一支舞。”景妃軟言獻媚。
“不必了。劍非用於殺人,亦非用於跳舞,而是用於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東西。”有些煩躁地打斷她的話,他不悅地起身,右手五指一張,以綿柔之勁吸起幻光,別於腰間,‘蹬蹬蹬’地下了樓,連正眼也沒有給景妃一個。
在他所有妃嬪之中,景妃是唯一被他帶着出遠門的妃子,也是他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妃子,原本以爲自己在這個看似一團和氣、實則邪魅無常的男人眼裡是最特別的一個,會在他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如今看來,未必如此。見他如此反應,景妃心知不妙,舉步要追,卻得了奚桓一句冷冰冰的話:“回去!朕今天沒有興致,景妃最好不要跟來。”
在這個世界上,桓帝就是她的天下。望着他倨傲的背影,景妃除了無奈地跺跺腳,再無辦法。
闊步而去的奚桓搖搖頭,內心嘆道:原來景妃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俗女子!父皇曾說,男人的眼裡應該要有天下,也應該要有真摯的愛。這天下間,難道就沒有他心目中想要的女子麼?將來,他統一四國的時候,還要孤獨地俯瞰這片富源遼闊的瓊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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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霧都的路途上,天地色變,風雪交加,雲層遮擋了太陽的萬丈光芒,世界總是被籠罩在灰濛濛的幕布裡,寒冷之極。
大地白茫茫一片,阡陌路徑早被厚雪掩蓋,難以分辨。別過胭脂,燕陌駕奴追風在雪原上儘可能狂趕,他的方向是東南,目標是霧都。一人一馬夜以繼日地奔波,不知停歇,不知飢餓。少了胭脂作陪,他有些孤單,每前進一步,都忍不住想回頭望望身後。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想起胭脂難得的笑容,想起胭脂嚴厲的話語,想起胭脂的承諾。她會追上來的,一定會的。
於是,他就這樣自己我安慰着,憧憬着霧烈的未來,穿越城鎮村落,漸漸靠近從小生活的國都。所幸由於大雪的關係,刺殺團連個影兒也沒有,一路上都很安全。不過,他也知道,在霧都一定早有殺手在等待他。他不怕,就像胭脂也不怕一樣,他心裡裝着她給他的勇氣,無所畏懼。
因爲把黑夜當作了白天,七天的路程在他與寶馬追風的共同努力下一共只花了四天時間。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個黃昏,暮色染天,他牽着馬,揹着劍,頭戴斗笠,站在山霧都以西的山樑上,遙望闊別已久的都城,看着它那與他一樣滄桑的淡淡輪廓,滾滾熱淚奪眶而出。這是母親所在的城池,這是他的國都。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四周的每一彎山巒,漸漸地在他腦海裡鮮活起來,像是一種永世的召喚。
七年了,他終於回來了。這七年裡,他曾在無數個午夜夢迴中看見這座他無比熱愛的都城,無數次想起母親慈愛的容顏。多年的流浪終於在這一刻結束,他久久佇立在風雪裡,任雪花飄轉在身上,無法抑制澎湃激昂的心情。
風呼呼地颳着,雪大片大片地下着,他清澈的眼眸裡盡是溫暖。緩緩回首向西,這是四天來他第一次望向她所在的方向。胭脂,謝謝你,讓我重拾昨日的美好,請你一定要追上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一起。
在這回望的一瞬間,他決定要在霧都等她一天,順便還要做一件他早就應該做卻一直沒有做的事情。擦乾眼淚,邁向霧都,他腳下的步子一步比一步自信,一步比一步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