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李追遠陷入了沉睡。

論資歷論實力,潤生肯定是團隊裡毫無爭議的第二位,但潤生不喜歡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長這個。

因此,眼下團隊的臨時指揮權,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譚文彬身上。

將軍已經上去了。

譚文彬又是這兒的“八千歲”。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個地下環境裡,真正的第一話事人。

譚文彬讓潤生繼續揹着小遠哥留在原地,他自己則帶着林書友和陰萌,在乾爹和小王公公的帶領下,於宮裡四下閒逛。

美其名曰:爲《追遠密卷》蒐羅更多背景信息。

真實目的是,故意拖延點時間。

小遠哥昏睡前的那番言語,相當於是特意對天道說的免責聲明。

驅狼吞虎本就是犯忌諱之舉,上頭這會兒怕是場面極其血腥,沒必要急着上去踩一鞋底的血。

不過,這座宮殿也着實沒什麼可看的。

它的存在本就是爲了鎮壓將軍,連大宦官都殉葬得如此匆忙,就不可能留有細緻完備的陪葬品,就算有那麼一點兒,也早在幾次風波中被損毀了個乾淨。

譚文彬從包裡拿出照相機,隨便拍一些照片。

反正,來都來了。

譚文彬乾脆示意林書友和陰萌去各自找個好一點的背景,給他們倆拍照留念。

林書友只會傻乎乎地比劃剪刀手,標準的露齒笑容。

陰萌倒是會擺一些姿勢,別說,還真挺上鏡。

這次出來,雖然她起到的作用無可替代,畢竟沒她也就不會有那場宴會,但實際上,她確實全程沒遭受什麼罪。

狀態良好外加她現在本就白皙的皮膚,搭配四周昏暗破落的背景,很像是在拍《古墓倩影》。

把照相機遞給阿友,讓他幫自己也拍了幾張。

其中有一張裡,譚文彬特意把乾爹請到中間,自己和小王公公分立乾爹身側。

大宦官和小王公公模仿着先前的林書友,比起了剪刀手。

林書友舉起照相機,然後又放下,再舉起,又放下。

照相機鏡頭裡,根本就看不見大宦官和小王公公。

譚文彬催促道:“快點拍啊,我們都等着呢。”

“可是,彬哥……”

“叫你拍你就拍。”譚文彬對身邊大宦官笑道,“唉,我這小老弟,打小就沒眼力見兒。”

大宦官點點頭,說道:“確實,他不適合入宮做太監,還是小彬子你合適。”

林書友明白了些什麼,重新舉起相機,開始指揮:

“再過去一點,對對對,彬哥你的手再往上一點,再側一點,對對對,就這樣,保持,一,二,三!”

“咔嚓!”

這張照片洗出來後,裡頭註定只有一個譚文彬。

但照片的意義本就是在這裡,定格的是一瞬,可腦子裡卻能浮現起當時的動態場景。

以後自己看見這張照片時,身邊的兩個人,也就隨之浮現而出。

不過,要是把這照片擺家裡,被自己老媽看見了,怕是會以爲自己抽空去了一趟京裡,趁着天黑逃票進了圓明園。

拍完照,這臨時郊遊活動也就結束了。

將相機收起時,譚文彬不由理解學習畫畫的意義,畫筆能畫出現實之外的東西。

可惜自己沒有小遠哥的那種繪畫技藝,要不然就能親自整一幅了,最起碼能給乾爹和小王公公把遺像給弄出來。

回到巨坑邊,潤生坐在那裡,小遠哥依舊在他背上,他不放心更不捨得放下來。

譚文彬停步,把相機再次拿出,給他們拍了一張。

拍完後,彬彬一揮手,輕聲喊道:“走了,該上去了。”

出口在宴會廳後頭,衆人再次上坡,穿過宴會廳,來到後方瀑布前。

熊善和梨花夫妻倆,居然一直在這裡等候着。

許是他們也覺得早早上去沒什麼意義,上去後,你是幫那三個仇家打將軍還是幫將軍打仇家?

譚文彬舔了舔嘴脣,這夫妻倆自打小遠哥說要把那孩子送孤兒院後,失去了送死契機的他們,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精氣神,一副人生失去奮鬥目標的樣子。

“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熊善:“先二次點燈,退出江湖。”

後幹什麼,熊善雖然沒說,但譚文彬瞭解。

這次三家主要成員應該都來了,但三家家裡,必然還有剩餘,老二老三的仇,他們夫妻倆,還是得去一戶一戶上門去報的。

至於是否會把事兒給做絕,譚文彬懶得問。

江湖廝殺,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的一個節奏,你殺了我的人,那我肯定要殺回去。

梨花小心翼翼地問道:“南通撈屍李的府邸地址?”

譚文彬看向她。

梨花笑了笑,小聲道:“那位,答應過的。”

“我把我的傳呼機號給你們,你們的事兒處理完了後,可以先聯繫我,記住,不要自個兒偷偷摸摸去南通找撈屍李。”

梨花伸手接過寫着呼機號的紙條,塞入懷中襁褓。

熊善:“這是當然,我們怎麼會那麼沒有禮數。”

這倒不是禮數不禮數的問題,譚文彬覺得,他們夫妻倆就算去了南通,怕是也找不到李大爺家。

嗯,要是真找到了,他們倆反而會出大問題。

熊善又問道:“現在,可以走了?”

譚文彬:“我們是準備走了。”

上面,應該快完事兒了。

“那好,我們走吧,梨花。”

“嗯。”

熊善夫妻倆,帶着孩子,直接縱身躍下瀑布,墜入下方水潭。

譚文彬這邊準備起跳時,大宦官伸手轉動了一下旁邊的一塊石頭,他一定程度上,是能控物的。

伴隨着石頭轉動,旁邊光滑的崖壁凹陷下去,顯露出一條向下的石梯。

大宦官:“一直順着它走就出去了,別跳水了,弄得一身溼,容易惹風寒。”

“謝謝乾爹,我們走了。”

“小彬子,走好。”

“譚老弟,走好。”

潤生、陰萌和林書友走在前面,譚文彬走在最後,轉身,與站在洞口處的大宦官和小王公公揮手。

揮着揮着,他們倆就開始風化,隨即如煙塵一般,徹底消散。

上頭,徹底結束了。

譚文彬嘆了口氣,不再留戀,快步追上前方的同伴。

……

熊善和梨花是從湖水裡浮出來的,他們剛剛上岸,就看見了正好走到岸邊全身乾爽的譚文彬等人。

譚文彬:“你們跳早了,其實有近路。”

熊善和梨花相視苦笑。

衆人再次匯合後,沿着岸邊繼續前行。

很快,就看見了大量姿勢扭曲且神色驚恐的屍體。

他們死前,應該承受過了比死亡更爲恐怖的折磨。

在一圈屍體中間,站着趕屍道人。

趕屍道人已經風化了,只有那套黃色道袍,繼續立在那裡。

解順安跪坐在那裡,身前用泥土壘起一個小堆,堆上豎放着一塊石頭,石頭光滑一面用鮮血寫着一個“秦”。

他雙手,各自攥着一根竹槓,竹槓的另一端,則洞穿了他的胸口。

這意味着,他沒被扭斷脖子,他是自殺的。

其身後的趕屍道人,應該是看着他自殺且徹底生機斷絕後,才消散的。

解順安不怕死。

而且,他可能到死,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並不認爲自己要讓大量無辜人一起陪葬的做法有什麼錯。

當他的計劃破產後,他其實就已經“死了”。

他感激李追遠最後還賜予了他一個親手報仇的機會,當然,更感激的是,李追遠“告訴”他,秦家在他心裡的形象,並未崩塌。

他的臉上凝固着笑意。

他在死前,重塑了“秦家龍王牌位”。

在死亡的那一剎那,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回到了聽阿嬤講秦家故事的童年。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他的一種解脫。

天空中,烏雲漸漸變得更加濃郁,似是有一場更大的雨水即將到來。

湖面,將繼續上漲,很快就會漫上這裡,將這兒的所有痕跡淹沒。

譚文彬揮手道:“走吧,下雨天不好開車。”

他們又找到了那輛麪包車,裡頭的汽油是足夠的,而且中途還有梅嶺鎮可以獲得補給。

譚文彬駕駛車,將衆人載去了梅嶺鎮。

熊善夫妻抱着孩子離開了,他們會去找一輛新的載具,回市裡。

他們要趁着桃花村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回三家時,及時開啓自己的復仇。

與他們分開後,譚文彬沒急着趕路,而是在鎮上找了家民居,讓衆人好好洗了個熱水澡,吃了頓農家餐。

期間,譚文彬抱着一盆熱水,拿着毛巾,幫躺在牀上的小遠哥,擦了一下身子,換了一套衣服。

小遠哥全程沒睜眼。

譚文彬做完一切,起身出門前,還特意伸手探了一下小遠哥的鼻息。

好在,呼吸均勻。

推開房間門時,恰好看見陰萌同樣抱着一盆熱水拿着毛巾站在門口。

陰萌有些無奈道:“你好歹給我留一點事做做。”

“下次一定。”譚文彬笑了笑,“你留下來照看一下小遠哥,我帶潤生和阿友去鎮上診所,把他們的傷口再處理一下,剛洗澡時瞧見了,他們身上還嵌了不少東西。”

潤生和林書友都曾和那趕屍道人交過手,身上都有比較重的傷,雖然做過簡單處理,但傷口內的髒東西,還是得挑出來才更有助於恢復,至少……好看一點。

“行,你們去吧。”

譚文彬喊上潤生和林書友,帶着他們去了診所。

診所裡有個年紀很大發須皆白的赤腳醫生。

人把潤生和林書友帶去裡間,打開燈,讓他們脫去衣服,查看傷情後,是吃了一驚,但能穩住。

默默地從盤中拿出工具,開始幫他們清創消毒,動作熟稔,毫不拖泥帶水。

這不由讓旁邊站着看的譚文彬感到佩服,光是這心理素質,就比金陵的範神醫高出太多了。

老醫生先處理好了林書友的,他的傷勢輕一些,林書友說道:“謝謝。”

“不用謝,應該是我們謝你們。”

“額?”

譚文彬接話道:“您老這是什麼意思?”

老醫生語氣沉重道:“小時候,每次遇到這種奇怪的天氣,我爺爺都會對我說,是山裡頭要出事嘍。

我問我爺爺,那我們還不趕緊逃?

我爺爺說:怕啥,用不着逃,會有有能耐的人,去把山裡的事給平下去的。”

老醫生指了指潤生後背上那恐怖的傷口,搖頭道:“我可不信,這是腳滑摔出來的。”

有些人,雖然不是玄門中人,卻也能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

不少人的童年裡,都有爺爺奶奶輩給自己講過的許多曲折離奇的故事,這裡頭的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譚文彬拿出煙盒,給老醫生拔出一根菸。

老醫生:“我不抽。”

譚文彬就將煙送入自己嘴裡。

老醫生:“你也少抽點,你還年輕,別糟蹋身子。”

譚文彬:“我覺得我能長壽。”

“身子要是搞壞了,生了病或者躺牀上,越長壽越痛苦。”

“哎喲,您這話可真的是嚇到我了。”

“既然嚇到了,那該怎麼辦?”

“得趕緊點一根壓壓驚。”

“臭小子,出去抽去。”

“您辛苦。”

譚文彬笑着走出去,來到診所外頭,把煙點燃。

正吐出菸圈時,被一個小女孩撞了一下。

小女孩也就四五歲的年紀,擡頭,看了一眼譚文彬就跑進了診所。

譚文彬所站的地方,正好是診所側間窗戶外,站在原地,可以看見小女孩跑入其中,裡面有牀有椅子,是專門供人掛點滴的地方。

小女孩來到一個病牀前,牀上躺着一個正在掛水的女人,女人旁邊坐着一個男人,應是其丈夫,還有一個與小女孩同齡且長得很像的男孩,這對男女孩,應該是龍鳳胎。

病牀上的女人看了一眼外面的譚文彬,又和男人說了幾句。

男人起身,牽着小女孩的手走出了診所。

“來,花花,爸爸媽媽怎麼教你的,撞到人給人帶來麻煩,要先給人道歉,快,給叔叔道歉。”

“呵呵,不用不用。”

“叔叔,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了你。”

“好的,叔叔接受你的道歉,叔叔沒事,不疼,你真乖。”

“嘻嘻。”

小女孩笑着跑回了診所,去自己媽媽病牀邊,找自己兄弟玩了。

男人則留在了原地,想來也是覺得裡頭太悶,出來透透氣,他拔出一根菸,遞給譚文彬。

譚文彬手裡的這根還沒抽完,就把接過來的煙夾在了耳朵上,掏出打火機,幫對方點菸。

“哦,謝謝。”

男人雙手護着打火機,低下頭,將煙點燃。

“老弟,聽口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我老家南通的。”

“南通?山東的?”

“江蘇的,旁邊是揚州。”

“哦,這個我知道,呵呵,不好意思。”

“沒事。”

譚文彬已經習慣了,主要是南通太沒名氣了,當然,也是因爲省內其它城市太有名氣和辨識度了。

“老哥,你北方的?”

“那你猜猜嘛,我是哪兒的。”

“津門的?”

“我口音這麼明顯的麼,我確實是津門的。”

“來旅遊的?”

“不是,陪我媳婦兒來尋親的。”

“尋到了麼。”

男人吐出一口菸圈,搖搖頭:“沒,這年頭,找人哪有那麼容易啊。”

“是在這地兒附近?”

“呵,只知道在張家界。”

“那怎麼還能找到這兒來的?這裡可夠偏的哦。”

“是這樣的,我媳婦兒自從懷孕後,就有了心悸頭痛的毛病,挺嚴重的,她又懷的是雙胞胎,當初看這情況,我是不打算冒險要孩子的,是我媳婦兒自己堅持要生下來,所幸,孕期平安。

但這個毛病,這幾年越來越重,時不時就發作一次,很折騰人。

這次我們一家四口,剛到張家界,她的毛病就又犯了,去市裡醫院看了,那裡有個大夫說,梅嶺鎮有個老醫生,治這個有一手,我就租了一輛車,帶着她和孩子過來了。

別說,上午偏方中藥煎了喝下去,點滴一掛,她中午情況就立馬好轉了,你敢信?

這毛病,我們不光是在津門,京裡的大醫院也去看了,都沒能瞧出個門道來。

到這兒,立馬就妙手回春了。”

“恭喜,這是好事啊。”

“是啊,所以,反正在哪兒找不是找,等我媳婦兒再休息一下,我就準備帶她在這梅嶺鎮附近的幾個村子再找找看。”

“趁着好運來了,那就抓住機會,繼續碰下去。”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還真別說,人吶,有時候還真得帶點迷信,幹事纔有勁。”

“你妻子是小時候被拐賣的?”

“不是。”男人搖搖頭,“是我爸當年,出差坐火車經過張家界,站臺上有個男孩,把當時還是小女孩的我妻子,推進窗戶,硬塞給我爸的。”

“哦?”譚文彬的神色,起了些變化。

“你知道的,火車車窗開在上頭,一個小男孩啊,把一個小女孩舉起,往裡頭塞,嚯~我爸到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事,還直說那小男孩別看個子小,瘦瘦的,但力氣可真大嘿。

那小男孩站在站臺上,對我爸鞠躬呢,就是這樣。”

男人做了個動作。

雖然男人的動作很不標準,但譚文彬還是看出來了,這不是鞠躬,應該是拜禮。

“這可真夠奇妙的。”

“嘿,您猜這麼着,更奇妙的還有呢。

那小男孩說他帶着妹妹跑了一整條火車,就看我爸是那最有福相之人,妹妹跟着我爸肯定能過得好。”

譚文彬笑道:“那他還真沒看錯。”

男子衣着光鮮得體,那倆孩子穿着也很精緻,一看就是家庭條件很好的人家。

而且願意帶着孩子,來一起幫老婆尋親,這種愛護,也足以看出其家庭氛圍。

男子謙虛道:“哎,混口飯吃。”

譚文彬調侃道:“所以,最後是你爸收養的?”

男子臉色一紅,很是不好意思地抖了抖菸灰:

“那個,確實是被我爸媽收養的,我媽可喜歡她了,還特意去請了津門有名的算命先生,來幫我妻子取名,最後那算命先生給取的是——‘餘生順遂、清白人家’。

畢竟雖然是被人主動送的,也算是棄嬰了,還是挺命苦的。我爸媽,也是希望把她當自家人,讓她身世清白,不受人偏見。

我妻子就跟我家,姓了張,叫張順清。

那個,其實我和我妻子很小就知道,我們沒血緣關係了,我們倆打小也不喊‘哥哥妹妹’,都是直接喊對方名字。

然後我上大學時,我們倆就偷偷談起了戀愛,本來想瞞着家裡的,結果……肚子搞大了。

你是不知道啊,我差點被我爸拿皮帶抽死,被我媽給罵死,我們倆被趕出了家門,說是要和我們斷絕關係。”

譚文彬將耳朵邊夾着的煙取下來,點燃,目露思索的同時,附和道:“能理解。”

要是以前農村裡那種當童養媳養的,也就罷了。

但人家父母是真的當親閨女養的,結果和自己兒子搞一起了,確實是家門出大丑。

“不過趕出來不到一個月,我爸媽就心軟了,畢竟我媳婦兒還懷着孕,就讓我們又搬回去住了,漸漸的,也就默認了。

不過,他們還是把我媳婦兒的名字給改了,不能再和我家一個姓了。

正好,當年我爸從火車裡抱過我媳婦兒時,我媳婦兒身上有個長命鎖,上面刻了她的姓氏,就給她重新改回了本姓。

而且,更誇張的是,知道是雙胞胎後,我爸爲了進一步洗去我身上的污點,特意提前說好,第二個孩子跟我媳婦兒姓。

嘿,結果我兒子是弟弟。

我爸是真的認了,但我覺得他晚上睡覺時,應該經常被慪醒。

哈哈哈!”

譚文彬認真嚴肅地問道:

“那你妻子,現在叫什麼?”

“解順清。”

……

軟臥車廂裡,潤生將仍處於昏睡中的小遠,安置於上鋪。

譚文彬在下鋪坐下,側過頭,看向車窗外的站臺。

火車還沒發車,站臺上的人很多。

譚文彬看見外頭,一個小男孩牽着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女孩,向自己這邊走來,小女孩蹦跳起來,開始扒拉起車窗邊緣。

這一幕,把譚文彬嚇了一跳,直接站起身。

小女孩對譚文彬露出笑容,用清脆的聲音喊道:“櫻桃,櫻桃要麼,我們自己摘的,可甜可好吃了!”

譚文彬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嘿嘿。”小女孩見譚文彬要,笑得很開心,扭頭看向身後的哥哥,“哥哥,快給我,快給我,人家要我們的櫻桃哩!”

緊接着,小女孩又回過頭:“叔叔,你要多少?”

譚文彬:“我都要。”

“哈哈!”小女孩笑得更開心了,催促道,“哥哥,你快點,人家都要哩!”

譚文彬從錢包裡,取出幾張大團結,遞送給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都瞪大了,嘴巴成了一個“O”。

她馬上伸手抓住錢,然後幫着自己哥哥一起把一袋袋用折迭好的報紙裝起來的櫻桃,往裡面遞過去。

譚文彬一包包地接過來。

這時,站內工作人員吹起了哨子,火車也漸漸啓動。

雙方的交易已經完成,譚文彬坐了下來,看見前方原先位置上,女孩正把自己給她的錢拿出來,給她哥哥看,女孩開心得手舞足蹈,像是一隻歡快的蝴蝶。

陰萌從隔壁車廂過來,看見那滿小桌的報紙包,伸手撥開看了看,詫異道:

“你這麼喜歡吃櫻桃?”

“阿友喜歡吃。”

這時,從餐車處提着兩大袋盒飯的林書友,走了進來。

陰萌指了指桌上的櫻桃:“阿友,你彬哥買給你吃的,別浪費,都吃了。”

林書友愣了一下,這麼多的櫻桃,自己全吃完了怕是尿尿都得變紅色!

火車的速度已經漸漸起來了,也快要駛出站了。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快速奔跑過來,是小男孩。

他緊閉雙脣,牟足了勁,在站臺上奔跑,趕上窗戶後,跳起,將手中的錢從窗戶開口處丟了進來。

丟進來的錢裡,有大團結,還有零有整。

小男孩停下腳步,彎腰,撐着膝蓋,擡着頭,一邊艱難地喘着氣,一邊對譚文彬揮手告別。

譚文彬將錢收拾起來,放回自己錢包。

那個小男孩不是解順安,那個小女孩也不是解順清。

但或許,他們兄妹的故事,本可以有另一種展開,就比如剛纔。

不,不會。

只要那三家繼續覬覦將軍的力量,認爲解家從將軍墓中一直得到好處,只要那三家繼續想要吃絕戶。

那對兄妹的故事,就不存在其它展開。

小遠哥說過,人的感同身受很奇怪,需要滿足很多條件。

譚文彬現在心底,倒是挺希望熊善夫婦,能把復仇做得更絕一點了。

火車駛出車站。

陰萌拿了顆櫻桃送入口中:“還挺甜。”

旁邊,林書友已經開始胡塞。

陰萌說道:“所以,要是解順安真把那咒力引爆了,他妹妹,和她妹夫以及妹妹的兩個孩子,肯定也會死。”

譚文彬點點頭:“離得太近了,就算是現在,我們可能也沒駛出天災範圍。”

“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妹妹來尋親了吧?”

“應該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他會把妹妹一家提前送走,送得越遠越好,就像當年他所做的一樣。”

林書友:“我真吃不下了!”

……

火車到達金陵,衆人回到學校。

小遠哥還沒甦醒,依舊在昏睡。

譚文彬沒把小遠哥帶回寢室,而是直接揹着他來到柳奶奶家。

他推開院門的同時,一樓的落地窗也同步被拉開。

阿璃站在窗邊,看着譚文彬背上的少年。

譚文彬也不客氣,在窗邊脫去鞋子後,進了阿璃房間,都不用阿璃去拍自己的牀,他就把小遠哥放在了阿璃牀上。

他相信,小遠哥在這裡的睡眠休息質量肯定要比在宿舍裡要好。

離開阿璃房間後,譚文彬在一樓找了找,沒能找到秦叔和劉姨,他就上了二樓。

老太太坐在二樓開間的藤椅上,雙手交叉迭於胸口茶也不喝了,直接問道:

“小遠傷得重不?”

“不重,小遠哥是透支了,那個,劉姨呢?”

譚文彬記得上次在李大爺家出現這樣的情況後,劉姨給小遠哥煎了很久的藥。

“瞎了麼?”

“那還沒有,但看不清楚東西了。”

“那問題不大,不用吃藥,多睡一陣子就好。”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譚文彬湊過來,在旁邊板凳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茶。

柳玉梅說道:“他倆去取東西了,待會兒就回來。”

“什麼東西還得倆人去取?”

“有些精細,不能磕着碰着,幾件樂器。”

“喲,看來您最近興致不錯呀。”

“不是我是給阿璃玩的。”

“阿璃還會這個?”

“我親手帶大的親孫女,琴棋書畫,不都是基本的麼?”

“得,以後我有孩子了,也抱來請您給掌掌眼?”

“你是屬猴的麼,給你根棍兒你就往上爬?”

“有棗沒棗打三竿嘛,橫豎不虧。”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樹結棗?”

“這可不行,等以後吧,現在已經算犯了錯誤了,不能再一錯再錯下去。”

柳玉梅知道譚文彬的意思。

這小子,原本就沒打算處對象,怕自己走江哪天死了,耽擱了人家。

機緣巧合下,現在對象是處了,但再多的事,他可不敢再幹了。

柳玉梅:“有時候做人,是可以自私一點的。”

譚文彬撓撓頭:“我覺得我這樣想,就已經挺自私的了。”

“不錯,嘴皮子倒是更順溜了,咋了,去宮裡進修過了?”

“還真被您給說着了。”

“說說。”

“好,您等着,我整理一下。”譚文彬要先準備一下代稱和暗示,準備得差不多後,就開始講述了起來。

柳玉梅一邊聽一邊按壓着眉心。

其實,壯壯講得挺好的,真挺好,但壯壯就是吃了文化不夠的虧。

哪怕他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可古文歷史底子,比小遠差太多了。

小遠講述時,可以引經據典,自己聽得也舒服,壯壯講述時,就跟破譯密碼似的。

終於,聽完了。

柳玉梅如釋重負,她甚至覺得,與其聽壯壯這個版本,還不如自己下次去偷聽小遠對阿璃的講述。

不就是多吐幾口血麼,也好過經歷這樣的折磨。

譚文彬也曉得自己的講述是個啥水平,訕訕一笑,開始蹭茶喝。

他覺得自己這方面進步挺大的,但奈何走江每一浪的背景,正變得越來越複雜。

“行了,你剛回來,肯定手頭有事,先去忙你的吧。”

“好嘞,您再休息休息,緩緩。”

譚文彬站起身,他還得去搞個圖紙,給“乾爹”車出個超級硬梆梆。

不過,在臨走前,自己還是得把老太太的心情給重新哄好了。

“哎,我說老太太,您還沒給我個準話呢,要是以後我有了孩子,您幫不幫我掌掌眼?”

柳玉梅對譚文彬啐了一口,沒好氣道:

“我到時候忙着呢,哪有閒工夫幫你看孩子。”

“得得得,我多一問,您忙,您忙。”

譚文彬“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柳玉梅臉上漸漸由陰轉晴,拿起一枚酸漿果,送入口中:

“呵,可不得忙着麼。”

……

李追遠不知道自己具體睡了多久,但應該很久了。

他想醒來,可卻睜不開眼。

奮力一睜。

眼睛是睜開了,人也出來了,他走陰了。

環視四周,他曉得這裡是哪裡。

不過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走陰後,阿璃居然沒跟着一起走陰。

難道,她此時不在臥室裡?

她應該在臥室裡。

而自己的走陰狀態,在阿璃眼裡,如同鬼魂,她不用走陰都能看得見自己。

女孩之所以沒跟着一起走陰,是不想與自己在走陰狀態下玩耍,加重自己的疲憊吧。

只是,李追遠覺得,現在就算中斷自己的走陰狀態,疲憊的身體怕是也暫時無法喚醒。

他現在,有些理解當初陰萌爺爺的感覺了。

成天都躺在棺材裡,只能趁着晚上時,走陰出來透透氣。

李追遠走出臥室,走上樓梯。

天黑着,還是在夜裡。

他無意去其他人的房間,而是徑直上了三樓,走入擺放牌位的那個房間。

少年站在供桌前,目光不斷掃過上面秦柳兩家的先人牌位。

這些牌位,新新不一。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但當你把目光,從那一個個名字上劃過時,嘴裡彷彿能品嚐出一股厚重感。

每一個名字後面,都是一段歷史,風雲激盪。

自己已經連續遇到兩道與秦戡有關的浪花了,而秦戡,只是裡面諸多名字的一個。

熊善會把浪花的意圖搞錯,自己卻很難犯這樣的錯誤,因爲自己能通過阿璃的夢來進行反推印證。

而自己能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自己有多優秀,而是自己承載着秦柳兩家的門庭傳承。

一家頂級龍王的傳承興許還不夠,只有兩家合併在一起,才能給予自己這一份詳細的試題庫。

秦柳兩家先人的靈,都不在了。

但秦柳兩家的庇護,卻依舊給到了自己。

“怎麼忽然想到來這兒看看了?”

老太太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李追遠回過頭,看見了柳玉梅。

真正的老太太這會兒應該躺在牀上休息,眼前的她,也是在走陰。

“打擾您歇息了。”

“呵,人年紀大了覺本就少。

再說了,你已經夠悄摸摸了,都走陰上樓梯了,誰還好意思說你鬧出了動靜?”

柳玉梅走到供桌前,伸手一揮,供桌上的蠟燭全部燃起,房間裡變得光亮且肅穆。

“小遠,怎麼想着來這裡了?”

“沒其它原因,就是想來看看。”

“感到擔子重了?”

“沒有,是槓子把我擡得太高了。”

“哦,是覺得自己德不配位?”

“嗯。”

“瞎想這些作甚,你雖姓李,現在卻也是我秦柳自家孩子,先人締造那些榮光時,本就想着照耀到後人。”

“我還以爲您會說照拂。”

“本來是能照拂的,但他們現在沒這個能力了。再說了,需要照拂的後人,不顯得後人太廢物了麼?”

“您說的是。”

“記住奶奶的話,把自己當作自家孩子,別生分,也別客氣。”

“謝謝奶奶。”

“你早點回體內休息去,現在可不能再累着了。”

“我知道了,我再待一會兒。”

“嗯,還有……”柳玉梅很嚴肅地說道,“哪天累了,奶奶幫你把燈盞端來,咱家大業大,不要那勞什子的虛名,也能富貴平安過一輩子。”

“好,多謝奶奶關心。”

柳玉梅消失了。

房間裡,又只剩下了少年一個人。

二次點燈,認輸結束;這是整個江湖都知道的規矩。

也不知道熊善報完仇了沒有,他二次點燈了沒有。

秦叔走江失敗,二次點燈後,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但實際上,李追遠心裡,其實一直有一個猜測。

那就是,自己並未親手點燈過,是江水強行把自己卷下來的。

程序不正義的開始,難道能換來程序正義的結束?

這條江,

自己要麼走成功化蛟成龍,要麼沉屍江底。

沒有第三條路。

因爲,

自己很可能,

就沒有投降認輸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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