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清晨的露水先將一切蘸溼,再伴隨太陽升起後的蒸發,一併帶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囂。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牀,開始收拾起這許久未歸的民宿。

譚文彬也起了個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順便聊聊。

前陣子,胖金哥的準丈人生病住院,醫院還下了病危通知書,胖金哥把生意都暫時拋下,帶着自己父母去醫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醫院探望,準丈人的病情馬上就出現好轉,算是在鬼門關前拐了個彎,轉身往回走。

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歲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習俗故事,居然一個人跑進山裡,要去給自己重病的親爹祈福。

心意是領到了,可人卻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這麼久沒能回來,就是帶着自己爹媽,幫着對象和她那邊的親戚,一起進山找人去了。

聽到這裡,譚文彬透過民宿房間的窗戶,看向遠處的玉龍雪山。

以前的娃兒在山裡跑,還真不用太擔心,自己嘻嘻哈哈玩盡興了就回來了,可現在的小娃哪有這種本事。

一連找了很多天,好幾次,大家都準備放棄了,連準丈母孃都抹淚,打算接受這一結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棄時,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鎖等這些遺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歲大的孩子,又沒帶乾糧,怎麼能跑得這麼遠這麼深入。

終於,在一個山洞裡,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揹回來與搜索大部隊匯合,下了山。

譚文彬留意到說到這裡時,胖金哥說話有點磕絆,眼神有些閃爍。

在譚文彬特意追問下,胖金哥實在是沒辦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計,領着譚文彬站到二樓通風口,一人一根菸點上:

“兄弟,既然你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你信就信,不信就當我給你講了一段咱們麗江旅遊的故事。”

原來,胖金哥一開始是和大家一起進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牽着一個小男孩,站在對面山頭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邊呼喊其他人一邊揮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發現其他人不見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尋。

作爲找人者的胖金哥,不僅自己失聯了,還迷路了。

這是很難想像的事,他小時候,可是經常在山裡玩的,進入旅遊行業後,更是經常去做嚮導,帶着遊客去山裡徒步。

原本,譚文彬這一隊人的旅遊項目裡,也是有這一項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臺階有石板的旅遊路線,而是嚮導自己尋找開闢出來的新道路。

胖金哥說,他當時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圍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覺得頭頂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麼陌生。

好在,他帶的乾糧足夠,再加上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乾脆一邊找小舅子一邊給自己找出路。

後來,要麼是天剛亮要麼是夜裡,他總能瞧見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遠處看着自己。

他開始害怕,卻又沒其它選項,只能次次跟着他們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終,他進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間有一條寬闊向上的臺階,一路上延,上方白濛濛的,分不清楚是雪還是雲。

臺階最下方的角落裡,有一座石廟,廟門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進去,裡頭卻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個男人模樣,鬍子很長,但後頭還有一條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下面昏睡。

他把孩子背起,帶着他離開,離開路上,不時能看見遠處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這裡,來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環境。

身影最後一次出現時,他帶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來拜了又拜。

小舅子說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木王爺帶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餓了給他吃的,困了就找牀讓他睡,沒受什麼苦。

等胖金哥講完後,譚文彬笑着問道:

“一般這種故事後頭,應該還會給點小禮物什麼的,比如金斧頭銀斧頭?”

胖金哥忙擺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來,就謝天謝地,感恩戴德了。”

譚文彬知道他在說謊,應該是給了什麼東西,或者他撿到什麼東西了。

人家不願意說,也能理解。

結束了與胖金哥的交談後,譚文彬馬上去找小遠哥進行彙報。

目前看來,一直留在民宿裡沒有走,確實是極正確的一步,在第一輪碎玉爭奪結束後,胖金哥果然帶回來了新線索。

延伸到天上的臺階,不管是真實建築還是海市蜃樓,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階段要去的地方。

房間裡,李追遠正吃着紅糖臥雞蛋。

現在條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產時才能吃的高檔補品。

自打李追遠把那塊紅碎瓷融進掌心後,施法控陣時,總是會飄出些血霧,這一細節,被潤生留意到了。

所以,潤生在每次給自己下一大盆掛麪的同時,也會給小遠做這個紅糖臥雞蛋,他覺得這個最補。

趙毅坐在地板上,額頭上做了厚厚的包紮,此時他正親自用針線,縫補着自個兒的胸膛。

一針一線地不斷穿梭,像是給那顆發黑破損的小心臟,編制起一道蚊帳,時不時還得拿起剪刀,剪去些發黑發爛的碎肉。

譚文彬進來後,正好對上這一幕,心裡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遠哥,對着這一場景依舊能正常吃飯。

趙毅將線頭扯起,送到嘴邊,用牙齒將其咬斷,問道:

“問出來了?”

“嗯。”譚文彬見小遠哥點頭了,他就將從胖金哥那裡聽來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趙毅站起身,見李追遠正一臉凝重地看着最後的一個雞蛋。

他就將碗端起,幫他吃了,順便把碗裡的紅糖水也一飲而盡,隨即一抹嘴,開口道:

“木王爺,應該是一種民間對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稱,和當地木王府的關係,應該不大,類似東北大仙兒的稱呼。”

李追遠:“嗯。”

趙毅繼續道:“他所形容的場景應該是真的,但因爲立場關係,難免會帶有一些美化,聽起來像天宮似的,可哪裡的天宮門口會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應該就是那個地方了,得勸動他帶我們去。

光給錢用處不大,畢竟牽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這樣,把我們倆掌心裡的這個印記,拓畫下來拿給他看,沒猜錯的話,他得到的那東西上,應該也有類似的印記。

只要能對上,接下來帶路的事情就好說了。”

李追遠:“嗯。”

譚文彬:“我這就去。”

等譚文彬離開後,趙毅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啊,我有點越俎代庖了。”

李追遠搖搖頭:“沒事,你現在就剩這點用了。”

趙毅:“呵,呵呵。”

這是事實。

如果說線索來得晚一點,那他還能心安理得地再養養。

然而,昨晚舊事了,今早新聞來。

他沒時間休養了,只能以殘破之軀,厚着臉皮蹭上去。

“以防萬一,孫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帶她去,至於徐明,他就繼續留在這裡養傷吧。”

他趙毅懂規矩,客不帶客。

李追遠拿出銅錢劍,問道:

“你上次說過,這銅錢劍得配合你趙家的一套術法,才能發揮出最大效果。”

趙毅臉皮抽了抽。

“現在就教給你?”

“閒着也是閒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點東西。”

“好。”

“成交!”

趙毅將那套專門催使銅錢劍的術法,教給了李追遠。

李追遠傳授給趙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經》,輔用是調養身體,主打強健房中秘事。

得到傳法後,趙毅的臉又紅了,若是此時腦袋上放個水壺,興許能燒開水。

可他又沒辦法說少年不講誠信,因爲這本《心安固本培元經》單論價值,遠遠超過自己傳授的術法。

交換完後,李追遠又問道:

“你趙家還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麼,比如你趙家的基礎本訣,我們繼續換,省得進山路上無聊。”

“你手裡頭這種房中術是不是還有很多?”

“嗯。”

太爺家地下室裡,這種書,非常多。

而且幾乎每本養生書裡,都有房中術的分卷。

先輩們很實誠,絲毫不避諱養生的重要目的是什麼。

“可是,我整這麼多這種東西回去,有什麼用?”

“開枝散葉,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趙家人也能節省地黃丸的開銷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鐘意《秦氏觀蛟法》和《柳氏望氣訣》。”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這裡只有殘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豐都焚香設祭去求。”

趙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輕晃,銅錢跟着他的韻律扭動,一會兒成劍一會兒成盤。

專注玩弄銅錢,不再言語。

譚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時,還在石像下面撿到了一塊金錠,金錠上有雕刻花紋,和譚文彬拿去給他看的拓印一模一樣。

胖金哥覺得這是木王爺的指引,答應了帶他們進山去那處地方。

在譚文彬的攛掇下,胖金哥把出發日期從明天改爲了中午。

此舉不僅是不給趙毅的人以恢復時間,更是不能給第一塊碎玉的獲得者以喘息時機。

人未到齊是否能開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點冷盤抓把開心果應該沒人會怪。

吃過午飯,胖金哥開着小巴車載着衆人出發。

車上裝有不少土產,是胖金哥父母從村裡鄰居那裡收來的,給準親家送去。

原本這些家裡是有的,但這些日子都被潤生他們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準丈人家,胖金哥把禮物提進去。

準丈人很熱情,邀請大家留下來吃晚飯。

譚文彬拒絕了,並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學生證、工作證等證件,反正一套蓋着公章的證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隊進來探測。

胖金哥把車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傢伙得準備好物資,卻見他們一人一個大大的登山包,裡頭的補給裝備比自己的更爲周全,也就不再說什麼,揮手帶路,向山裡進發。

自己開闢的山路,並不好走。

行至夜裡,潤生就將小遠背起,讓他能保證休息。

趙毅說自己走不動了,求林書友背自己,阿友沒拒絕。

一行人走到天矇矇亮,胖金哥已氣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憊,回頭看向身後的人,發現他們哪怕揹着人依舊神采奕奕,彷彿根本就不叫事兒。

找了處有山溪的平坦位置,衆人停下來歇息,順便煮些熱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對譚文彬說,等這次帶路結束後,他會把那塊金錠交給政府。

說完,胖金哥就認真觀察起譚文彬的反應。

譚文彬摟着胖金哥的肩膀說這隨他,順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學生活以及實習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這是起了疑慮,認爲他們目的不純,可能是間諜,也可能是來挖墓盜寶的。

鬼神迷信之說,只能管得了一時,時間一長,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過,在譚文彬的貼心安撫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們的身份,心中疑慮消解,吃完飯又簡單休息一下後,他又提起了勁頭,給大家帶路。

山路難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層巒疊嶂,雪峰傲立。

由於小孩和傷號都被揹着,沒人拖後腿,晝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達了胖金哥上次磕頭的位置。

“到了這裡,我就沒辦法繼續帶路了,因爲接下來,得等待木王爺的出現。”

胖金哥剛面對着衆人說完,就發現衆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後,他馬上回過頭,在前方山頭上,看見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木……木王爺?”

不是木王爺,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們既然出現在了這裡,意味着他們搶回了自己丟出去的第一塊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臺上虛張聲勢拖延時間時,李追遠其實也注意着羅盤。

第一塊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後一小段時間裡停下了,基本沒怎麼移動。

這意味着,當時那裡爆發了極其慘烈的廝殺爭奪。

趙毅:“腦子有問題歸腦子,但他們確實很強,不愧是正經龍王家的。”

李追遠:“這裡的正經,有待商榷。”

趙毅:“你也察覺到了?”

李追遠:“嗯。”

“虞家的事,你家裡就沒聽到過什麼風聲?”

“秦柳兩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還比不上你家九江趙。”

“呵,不一樣的,我們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頂尖家族門派的風聲,只在那個小圈子裡流傳,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會和信件,我家老頭子們是沒資格接得到的。

不過,事涉龍王家隱秘,本就沒那麼好打聽。”

龍王秦柳幾乎斷代,是江湖高層公開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鎮,依舊沒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門一甲子,又不是被滅門一甲子,自然也沒人敢真湊近去瞧瞧虛實,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現在,也不是考慮龍王家門庭的時候。

趙毅:“你猜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態。”

江湖上向來不缺籍籍無名的英傑,就是那晚面對一衆人羣時,李追遠也感應到了有兩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陣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讓他都感到有些吃驚。

若是以那二人爲主,其餘人全都無條件配合調度,自己陣法的維繫時間,必然會被大大縮短。

後來時間到了,那倆人所在的團隊在離開時,還高聲說了聲“恭喜”。

這亦是一種對自己陣法造詣的認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衝突矛盾,自然就升騰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遠:“肯定受傷了。”

趙毅:“受傷是肯定的,主要問題是傷得有多重。”

李追遠:“這就得看她裝得有多雲淡風輕,亦或者是裝得有多悽慘。”

這兩個極端,都代表着傷勢非常嚴重。

趙毅:“恭喜,你開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維了,可別事後脫離不出來,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這裡,附近有個山洞,衆人又給他多預留了一些物資,讓他在這兒掐算着時間,等待自己等人出來。

隨後,沒去等真正的木王爺現身,李追遠等人就繼續向前進發。

有虞家那倆在,那位木王爺應該不敢現身了,石雕後的尾巴,幾乎明示了它的某種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搶先一步到這裡,說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遠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個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沒特意留在那兒等人,但也沒刻意脫離隱藏,而是保持着一種勻速。

沒多久,雙方的距離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腳步,回頭等待。

他們一停,李追遠和趙毅就從潤生和林書友背上下來。

潤生手持黃河鏟,站在最前方,林書友攥着三叉戟,立於身側。

最早時,林書友的這個位置是陰萌的,潤生主攻主守,陰萌打策應,但現在,林書友明顯更適合這個角色,陰萌則轉爲了戰局壓縮。

譚文彬則充當小遠的守護者以及預備隊。

這是當下自己團隊,最合理的戰術配置。

優點是上限很高,缺點是打完容易集體趴窩。

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對自己的特殊關照。

這次有機會和趙毅互相交流走江經歷,李追遠明顯察覺到了雙方難度上的區別。

對於這一點,趙毅並不同意,他覺得大家難度上區別不大,他上一次在貴州,也差點殞命。

只是趙毅不知道的是,李追遠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與出題人鬥智鬥勇的基礎上,往往掌握着極大的先發性,按理說,會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難度。

而它降低後的難度,與趙毅的難度一致……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徐藝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動出現在阿璃夢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該安穩鎮壓,不顯山不露水地過完第一輪,結果一間民宿裡,居然住進了兩撥人,其中一個還是徐藝瑾。

是,沒錯,結局是自己殺了徐藝瑾,但代價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換個角度想,要是徐藝瑾殺了或利用自己等人當擋箭牌,對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龍王家揚名上位的經典戲碼?

虞妙妙丟過來一個東西,陰萌皮鞭甩出,將其穩穩接住回收,是一瓶開了蓋的汽水,裡頭還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農莊裡,雖然晝夜溫差大,但白天陽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沒什麼,可這裡是山上,附近還能看見積雪,在這裡喝冰鎮飲料?

李追遠把汽水瓶遞給趙毅:“你喝。”

趙毅接過瓶子,皺眉,不敢喝,轉而扭頭看向身後的陰萌。

陰萌會意,攤開手,蠱蟲飛出,繞着汽水瓶口轉圈,然後兩根觸鬚快速交叉,意思是裡頭加了東西。

趙毅又好氣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裡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丟到邊上,瓶子破裂,裡面的液體落於雪中,將白雪浸染出各種顏色,散發着誘人香氣。

只是聞到一點,就讓人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這不是毒,這是補藥,但特定時候,大補如大毒,就比如沒人會在重要考試前吃感冒藥。

這東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養恢復身體,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關鍵時刻睡覺,和中了劇毒,有什麼區別?

遠處,虞妙妙生氣地跺了跺腳,喊道:

“多麼珍貴的東西啊,我好心拿出來請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費!”

趙毅有些不忍直視,這腦子是怎麼想的,覺得姓李的這傢伙會和她在這裡豪邁對飲?

虞妙妙穿着整潔,氣血充盈,連頭髮都梳理得很是規整,那種大小姐的脾性,依舊濃郁。

她身旁的阿元,彎腰駝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處傷勢,有些地方還嵌入着東西沒能取下,有些傷口深可見骨。

尤其是額頭位置,有一個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這一擊就足以致命,他倒還好。

趙毅和李追遠相視一眼。

得,全對上了。

虞妙妙重傷,阿元也重傷。

這倆人,確實很強,也成功在最後時刻爭奪下了第一塊碎玉,但也爲此付出了極大代價。

若是他們早早地先搶下一塊碎玉在手,以他們的強勢,斷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畢竟李追遠佈置了一個陣法,都能讓圍捕者猶豫遲疑。

虞妙妙嘴脣微動,極小聲說道:

“阿元,你放心,他們倆肯定看不出我們的底細。”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頭,舔了舔臉側的猙獰傷口。

遠處,李追遠耳朵微動。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這是故布迷陣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費大力氣,去強行剋制自己做過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別把她想太複雜,不值得。

趙毅擡手,做了一個搖骰子的動作。

意思是:賭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遠沒回應。

趙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麼着都給你製造出一個合理的出手正當性。

天道有眼,對玄門人有着特殊的影響,但這尚在可克服階段,但對點燈者,這種影響會格外明顯,因果反噬也會極爲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圍住民宿的不是點燈行走江湖的人,最後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場,哪怕不爲其它,只爲出個鳥氣。

李追遠相信趙毅有那個能力,也知道,這貨自己幾次不敢賭,想借着自己的本過過賭癮。

但很快,一道長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現,打斷了這一進程。

木王爺,真的出現了。

只是,此時的木王爺有些呆愣愣的,身後的黃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規律搖擺。

它被控制住了。

趙毅咬了咬牙,知曉沒機會了。

虞家人把木王爺控制住了。

沒它,就算手持請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兒。

當然,趙毅也清楚,姓李的這傢伙肯定不會在此刻壓上全部,對方就算重傷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賭得,沒收益。

虞妙妙心裡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點入席,但這木王爺神出鬼沒,它不出現,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剛出現剛控制,就正好被對方撞上了,失去了這一先機。

虞妙妙開口道:“一起?”

李追遠開口道:“萌萌,給她丟個解毒劑。”

陰萌:解毒劑?

趙毅心領神會,馬上喊道:“他受傷了吧,好像還中了毒,正好我小遠哥隊伍裡有位傑出醫師,精通藥理,現好心賜你良藥,助你療傷!”

陰萌會意,取出一個剛調配好的毒罐子,先拋起,再以皮鞭捆縛,順勢一抽,毒罐快速飛離。

萌萌醫師,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劑。

阿元腳尖踢起一塊石頭,擊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霧落下,不僅消融掉了雪,還腐蝕了一大片的石頭。

虞妙妙的臉,冷了下來。

趙毅捂着自己那顆破損的心臟:

“你你你怎麼這樣以毒攻毒聽過沒,真是沒見識,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在進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來了,但並不妨礙自己這裡也做一個迴應,沒什麼實際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噁心。

李追遠開口喊道:“你們前方帶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衛正道之心,我們懷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違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並非與其沆瀣一氣,想要幫其遮掩。”

趙毅聞言,眨了眨眼,沒想到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長護衛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陣起伏:“既是宴請三家,自當同去。”

說完,她轉身與阿元繼續行進。

李追遠等人跟在後面。

至於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種山精所化的木王爺,則走在最前頭帶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緻不斷變化,原本遙望所見的環境,當你真的踏足於這裡時,才發現已發生了變化。

但李追遠並未察覺到這裡有陣法氣息,風水格局也很紊亂混沌。

所以,這裡應屬於大自然巧奪天工的範疇,也就是所謂的秘境。

沒人提議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終於,走到夜裡時,看見了胖金哥講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確實有寬闊的臺階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應該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見的是仙氣飄飄之感,可現在是夜裡,石階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訴。

一座小廟,立在那裡,與周遭顯得格格不入。

這應該是後蓋的。

阿元揮揮手,解開了對木王的控制,木王爺跪伏在地,身體顫抖,眼耳口鼻處不斷溢出鮮血,它回頭看向衆人的目光裡,帶着深深的怨毒。

趙毅無奈嘆息:“這是把咱們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遠:“它應該是尋得這塊寶地,借居修行,確實是無妄之災。”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換來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趙毅和李追遠都懷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也是基於此,因爲以龍王家的行事作風,細節上不至於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爺,木王爺悚然一驚,隨即跪伏下來,向阿元磕頭求饒。

這應該是某種天然壓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木王爺轉身鑽入自己的小廟中。

隨即,虞妙妙回頭看了一眼李追遠等人,邁上臺階,阿元緊隨其後。

李追遠經過那座小廟時,看見蜷縮在矮小廟門口瑟瑟發抖的木王爺,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臉上浮現出黃色的毛髮,雙眸也越來越圓潤。

它的本體,是一隻黃鼠狼。

此時,它的眼裡,既有恐懼,又有怨毒。

李追遠看着它,對它說道:“你是人。”

黃鼠狼一愣,隨即身體顫抖,臉上的毛髮漸漸褪去。

趙毅經過時,也補了一句:“你是人。”

黃鼠狼的眼睛,慢慢變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來,眼裡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衆人上臺階時,趙毅微笑道:“沒瞧出來,你心還挺軟。”

李追遠很平靜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們才能知道這個地方,這是一樁因果。”

趙毅:“這次結束後,有空我們好好交流交流這方面的東西,我覺得你對我有藏私。”

李追遠:“可以,拿九江趙本訣來換。”

臺階很幽密,卻並不算太長,行至平臺處,前方出現了三座大石門。

石門嵌入巖壁中,與山峰融爲一體,上刻不同壁畫,渾然古樸。

壁畫飽經風霜,雖已斑駁,卻仍留有神韻,可以清晰看出畫的是什麼。

但越是細看,就越是讓人心驚。

趙毅:“我看見了很多最近認識的人,還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趙毅很活躍,接觸的人很多。

李追遠接觸的人不多,但也從壁畫上看見了五個熟悉的人,分別是徐藝瑾和原本住在二樓第一晚就被殺了的那四人。

這次爭奪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遠記得有一晚,在譚文彬埋葬徐藝瑾等人的地方,出現了幾道虛影。

當時虞妙妙應該讓阿元嘗試對虛影進行攻擊,但沒有收到什麼成效。

左側石門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獸般四肢着地,進行着撕咬纏鬥。

中間石門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靜祥和,甚至有些木訥,排着整齊的隊列,亦步亦趨。

右側石門上,死者自上而下,分爲好幾層,有的手牽手,有的單獨站立,極具陣形。

趙毅:“哦~”

“哦”完後,趙毅就不說話了,因爲他知道自己能看出來的東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來。

李追遠目光再次分別在三座石門上掃過,從左到右,分別代表:馭獸、傀儡、陣法。

這算什麼,主人家的熱情好客麼?

李追遠目露思索,如果這裡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話,那就意味着這處區域存在的時間很久遠,可阿璃夢裡的黑袍殭屍卻和祖上龍王有仇怨,其又說全族將在此飛昇。

所以,是後來有人佔據了這處秘境,修建了這個地方?

三扇門背後,肯定不是寓意着傳承,應該代表着入門後的某種危險,但福禍向來相依,你遇到怎樣的危險,也就有機會在對應危險中獲得某種機緣。

天道喜歡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裡,應該就是給甜棗的位置。

虞妙妙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了最左側的石門上,印記觸發,石門緩緩轉動,開啓了三分之一。

作爲虞家人,她肯定選擇馭獸。

不過,她沒急着進去,而是轉身看向李追遠和趙毅:

“談個交易,選這扇門,你們想要什麼可以跟我提。”

門只開了三分之一,進去是可以進去,但她還不滿意。

這也就意味着,三張請柬,在三扇門裡選,都能打開,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數意味着危險程度提升,但機遇也會提升。

怪不得她當初主動上門找到自己,開口就要當老大,原來是想要在這裡集票數。

見李追遠和趙毅沒反應,虞妙妙再次開口道:“龍王虞,承你們這次情!”

李追遠懶得看她了。

趙毅捂着自己心臟。

虞妙妙恨恨道:“記住,是你們自己給臉不要臉的!”

說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門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趙毅:“這地兒不錯,養人。”

李追遠:“嗯。”

緊接着,李追遠看向趙毅:“你先選。”

趙毅指了指自己包紮過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門縫所在:

“要我選,我肯定選陣法,這對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領略一下。”

李追遠:“好,你去吧。”

林書友把背上的趙毅放下來。

譚文彬像迎賓一樣,做出幫其引路的姿勢:

“趙少爺,您請。”

“哈哈哈哈哈!”

趙毅笑得心臟痛。

他現在這種病秧子狀態,又沒同伴,一個人單獨進門怕是直接隨便一個簡單陣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肯定選傀儡。

我家追遠哥哥年輕,暫不能練武,要是能掌握某種高級傀儡術法,那就是極大增益!”

說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將手掌貼在了石門上,石門開啓三分之一。

李追遠也走上前,將自己手掌貼上去,石門繼續開啓,開到三分之二。

徐藝瑾的傀儡術,對自己來說很雞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這裡面的,不會讓自己失望。

“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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