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兒,真不用把你送醫院?”
“不用。”
“你要是手頭緊的話,錢我出。”
“不用。”
“我覺得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太嚇人了。”
“不用。”
“那個,你堵着耳朵,怎麼聽到我說話的?”
“不用。”
“……”
趙毅斜靠在副駕駛位上,鼻子耳朵裡塞着厚厚的棉球,手裡拿着白毛巾,不時擦一擦眼眶裡流出的血水。
身前放着一個大茶缸,用來接住偶爾從嘴裡吐出的大口鮮血,眼下,這大茶杯都快接滿了,跟隨着車身搖動一起晃啊晃的,“吧唧”出聲。
這一幕,把正在開車的張鑫海看得嘴角直抽抽。
從墓葬裡爬出來的趙毅,狀態極差,好巧不巧的,又遇到了當初來時在服務區一起吃盒飯的那哥們兒。
人跟着廠裡司機一起出來送彈簧,已經結束了一趟這次算是第二次出來了,瞧見路上停着的那輛眼熟卡車,就讓司機停下自己下來找人,還真找到了渾身是血正往車這邊爬的趙毅。
趙毅沒讓人把自己送醫院,倒是請他幫忙把卡車開走,畢竟這卡車是勇子的。
那人就讓司機自己去送貨,自個兒開着這輛卡車載着趙毅走。
“前面那個鎮子,拐進去。”
“好,要不去鎮上診所看看?”
“你真煩。”
駛出省道後,沒往鎮子深處進,而是沿着鎮邊緣的小路開。
在看見坡上那張簡易帳篷後,趙毅示意停車,自己準備下去。
“我扶着你吧。”
“不用,會做噩夢的。”
“額……”
趙毅跌跌撞撞下了車,搖搖晃晃地走到帳篷門口。
梁麗正在煎藥,見到趙毅後,面露驚喜。
“頭兒~”
“麗兒~”
梁麗被這回應給整得手足無措,哪怕明明是她先撩的。
趙毅繞過她,來到帳篷內,樑豔站在邊上,中間是側躺在那裡被一根黑色的木棍洞穿着的陰萌與潤生。
“車在外頭,搬上車吧。”
坐在卡車駕駛位的張鑫海剛點上一根菸,一邊欣賞着山間景色一邊悠哉悠哉地吐着菸圈。
眼角餘光看見兩個渾身是傷頭髮半白說不清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女人,擡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戳着一男一女倆人。
指間的煙掉了,嘴裡餘下的半口煙更是直接嚥了回去。
他老家過年時殺豬會這麼擡,可那只是把豬倒着綁着豬腿扛着走,也沒見過誰家把那棍兒從豬身上穿過去的。
樑家姐妹把陰萌、潤生擡上了後車廂,趙毅爬回副駕駛坐下。
“走吧,去豐都。”
“哎,好。”
張鑫海哆嗦着手,再次發動了車,倒車下去時,他的目光不斷在趙毅身上逡巡。
“哥們兒,別看我,看後視鏡。”
“哦,好。”
卡車重新回到省道。
張鑫海不知道自己這一路到底是怎麼開的,但最終還是開到了目的地。
把車停好後,將車鑰匙拔出交給趙毅,他沒急着下車,而是把頭埋到方向盤上,實在是不敢下去看卸貨。
趙毅笑了笑,等樑家姐妹把人擡下去後,拍了拍張鑫海的肩膀:
“好了,沒事了。”
“你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因爲鬼門在這裡。”
“……”
“你怎麼回去?”
“回去的法子多了,我自己回去!”
趙毅將手伸入空空的口袋,假裝拿錢。
“別別別,不提這個,不提這個!”
說着,張鑫海就下了卡車,跑走了,三步並兩步,堅決不回頭。
譚文彬出現在車旁,說道:“已經安排好他們了。”
趙毅:“姓李的呢?”
“小遠哥和阿友看車禍去了,還沒回來。”
“看車禍?姓李的還真有閒情逸致。”
“我去給小遠哥打個傳呼,告訴他你們回來了。”
“不用,我們沒事,別耽擱姓李的接浪花線索。”
“嗯,你是編外大隊長,聽你的。”
“呵。”
趙毅在譚文彬攙扶下,下了車。
“給你安排個房間,先住下。”
“別費事了,就先住姓李的那一間唄,正好等他。”
“好。”
進了房間,趙毅先去衝了個澡,把身上的血污都洗去後,拿出藥讓譚文彬幫自己敷,處置妥當後,趙毅往椅子上一靠,眯着眼。
譚文彬:“我去給你準備些吃的端過來。”
趙毅:“辛苦。”
譚文彬走出房間,下樓時,正好與上一層往下走的翟老,擦肩而過。
按理說,以譚文彬如今的敏銳感知,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轉角錯過,可他這次,偏偏就是沒察覺到。
翟老手裡提着兩個袋子,走到李追遠的房間門口,打開門。
趙毅靠在椅子上,雙腿翹在牀上,邊哼着歌邊拿着耳勺掏弄耳朵裡凝固的血塊。
別說,這“嘩啦嘩啦”的脆響以及這足夠的硬度,還真比掏耳屎要舒服愜意得多。
翟老這一進來,正好對上趙毅一臉享受的神情。
甫一對視,趙毅心裡“咯噔”一聲:
“糟了,這澡洗早了。”
自己給大帝拼過命和流過血的痕跡,剛剛被自己親手洗去了!
正在趙毅在痛惜自己沒做好工作留痕時,
翟老笑呵呵地把提着的東西放上桌,道:
“有幾天沒看見你了。”
“啊,對,把我弟送這兒後,我就去附近跑了幾天短途。”
“生意怎麼樣?”
“還行。”
“你也是辛苦。”
“但值得。”
“小遠呢?”
“出去玩了吧,你知道的,孩子年紀小,貪玩是他的本性,再聰明的孩子都是這樣。有些道理,不到一定年齡,他還是不懂的,有時候我真擔心,自己把他給寵壞了。”
“勞逸結合挺好,我還擔心他不知道放鬆舒緩。”
“您說得是。”
趙毅發現了,這眼藥上得沒用。
他心裡是真嫉妒,誰小時候還不是個天才神童來着?
總不能現在自己成年了,大了幾歲,就沒吸引力了,年老色衰到這種程度?
“來參加正式會議的地方送來些土特產,我拿來給小遠嚐嚐。”
“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我一直勸他,您是個好人,也是個好老師,讓他多跟您學習,以後纔有出路。
可我那弟弟,脾氣倔,唉,真拿他沒辦法。”
“師生名分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遇到天賦好的孩子,大部分老師都是願意教的,這很有成就感。”
翟老從一個口袋裡取出一顆桃,遞給趙毅:
“洗過了,乾淨的,你吃一個?”
“好。”
趙毅沒客氣,接過桃來吃了一口,很甘甜。
“我就先走了。”
“行,我送送你。”
“不用,看得出來你累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哦,對了,這個袋子裡是核桃,說是他們開發的新品種,個頭比普通的核桃要大,你睡前吃了吧,能助眠。”
“是麼,那敢情好。”
翟老從第二個袋子裡拿出兩顆核桃,遞到趙毅手裡,趙毅很是欣喜地接下了。
將翟老送出房間門,本想給人送回房間的,卻被翟老堅持拒絕。
趙毅只能關上房門,往牀邊走去。
走着走着,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同時目露驚恐。
低下頭,看向手中被自己習慣性把玩着的兩個碩大核桃,這條理,這紋路,越看越像是……一對懶子。
……
碼頭邊。
“小遠哥,要不我下去查看一下情況。”
“不用。”
李追遠甩去手中的水珠,站起身,往回走。
林書友身上的大哥大響起,他接了電話,應了幾聲後,開心地對李追遠道:
“小遠哥,他們都安全回來了,現在都在招待所。”
“嗯。”
李追遠應了一聲,擡頭,自下而上眺望一路延伸上去的鬼街。
都回來了,也都到齊了。
“阿友。”
“小遠哥?”
“你下河看看吧。”
“啊,好。”
“不用太注意安全,冒點險,但得活着回來。”
“是,明白。”
李追遠報出了一串數字。
林書友努力記下的同時,又在心底要求童子複述一遍。
其實這會兒下水去抓魚的人很多,誰抓到魚了就能引起岸上人的歡呼與喝彩。
林書友隨大流,跳入河中,然後快速深潛,向前方深處探索。
遊了一段距離後,感知到了一股阻滯感。
這會兒,小遠哥先前報的數字就有用途了,他開始不斷確定和調整方位,最終,成功卡了進去。
兩根高聳的柱子矗立在那裡,圍繞柱子旁,已經站着一支支方陣。
所有人都被鐵鏈鎖住,像是古代的囚徒奴隸。
林書友謹記小遠哥的吩咐,準備下去撩撥一下。
誰知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水流蕩漾。
一個身着嫁衣的男人,出現在了阿友身後。
其一開始是雙手合什閉着眼,下一個瞬間目露兇狠,雙手也抓向林書友的脖頸。
“砰!”
林書友單腿蹬向他,不僅沒能將對方踹開,反倒靴底像是被黏住,吸附在了對方身上。
男子的手,抓住了林書友的脖頸。
林書友豎瞳開啓,掰開對方掐着自己的手,然後猛地向下一甩。
男子快速下落,可隨即又以更快的速度上浮歸來,和林書友撞擊到了一起。
林書友又是一拳,將他砸飛,可那吊在其身上的鎖鏈,如蹦極的繩索一般,總能把他重新拉回。
豎瞳流露出些許血色,林書友右手凝聚出一根三叉戟,對着再次歸來的男子胸口刺了進去。
對付魂體類邪祟,就得用相對應的方法。
果然,男子胸口被刺出一個大洞,透出光,且這光還在不斷放大。
但下一刻,男子眉心處出現了一枚金色印記,本該就此崩潰的魂體不僅得到了穩固,自鐐銬處傳來的黑色光澤更是在不斷對其破損處進行修復。
林書友注意到了這一細節,伸手自身後揹包裡取出雙鐗,一個快速側身,掄起雙鐗對着鐵鏈砸去。
“咔嚓!”
鐵鏈先是被應聲砸斷,可剛下潛到一段距離後,又如同具有生命力一般又擡了起來,重新融合到一起,恢復如初。
林書友看向鐵鏈積攢的下方,數量如此巨大,而且被損毀後還能自我復原,這意味着,所有被鐵鏈鎖住的鬼,就算能被擊敗,也很難被徹底殺死。
男子再度向林書友撲來,林書友頭都沒回,一鐗後抽,將男子砸飛出去。
這時,下方一個個方陣,各種鬼怪集體擡頭,有的更是已經在朝着這裡上浮。
林書友知曉,即使他能在這裡殺個幾進幾齣,可這種純消耗卻無實質效果的戰鬥,根本就沒意義。
不如,拼一把,看能不能砸到最深處的核心點。
下水前,小遠哥囑咐過自己,得冒點險。
雙鐗在手,林書友一個猛扎,朝下方衝去。
凡是途中敢於來阻擋他的鬼怪,都被他一鐗拍飛。
可就在林書友即將抵達那處區域時,兩道熟悉的氣息浮現,不僅林書友本人熟悉,童子更是對這氣息熟透了。
兩道氣息,卻是由三個人發出,他們位於最深處,擡起頭,青面獠牙,猙獰肅殺——增損二將!
祂們這次不再是降臨,而是陰神之體狀態,並且伴隨着增損二將擡頭,一道道氣息也在漸漸復甦,林書友還瞧見了前不久才被自己揍過的虎爺將軍和陰陽司官。
鐐銬沒有戴在祂們身上,說明祂們不是屬於被奴役狀態,不過祂們每個人都以一隻手抓着鎖鏈,這是在汲取力量以維繫自己陰神之體的狀態。真正的陰神之體下,不受乩童身體條件束縛,那就可以發揮出更爲強大的力量。
增損二將的情緒,有些複雜,但總體還是肅穆爲主。
但有兩尊最後甦醒的陰神,一睜眼,瞧見上方的林書友,就爆發出了極爲強烈的恨意!
此時,諸多官將首陰神是站立成圈,祂們倆站在最外圍,如若站成兩排,那祂倆就必然排在兩排的最末位。
對林書友的恨意那更是能很好理解,就是因爲白鶴童子的出走,才使得祂們淪爲整個衙門裡的最末流。
白鶴真君沒心思搭理那兩個,看着深處那一大圈的官將首陰神,祂清楚,如若不是自己跳槽出來了,那麼此時,自己應該也站在這羣陰神之間。
剎那間,白鶴真君的豎瞳產生些許恍惚和迷茫。
自己過得好,調頭過去在老同僚面前顯擺得瑟一下,這是人之常情,把以前看不順眼的老同事藉機修理一頓,亦能理解。
可真要讓自己,徹底和陰神們站到對立面,接下來完全撕破臉開戰……
林書友:“童子,祂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同僚了。”
童子:“可是祂們,是我的過去。”
林書友:“現在,是你進步的階梯。”
童子:“你不用來開解我,那位不在這裡,看不到這兒,正好可以讓我藉機惆悵一下。”
林書友:“你當小遠哥,爲什麼讓我們特意下來一趟,你當小遠哥真不知道水下是什麼情況麼?
彬哥說過,昨晚,小遠哥就自己下來看過了。”
童子:“我只是有些話,想對他們說。”
林書友:“沒必要。”
童子:“不,很有必要。”
白鶴真君雙鐗連續揮舞,將一隻只企圖靠近自己的鬼怪全部砸開,藉着這一空檔,真君一隻手持鐗高舉,另一隻手攥着鐗指向下方紛紛甦醒還未來得及動手的老同僚們:
“勸爾等擦亮眼睛,速速棄暗投明!”
說完,不等下方一衆陰神起身上浮,真君就一個轉身,快速向上脫離。
陰神們剛要集體出動,增損二將舉起手,將祂們集體壓下,大傢伙紛紛閉上眼,手持鐵鏈,重新陷入沉睡。
與此同時,又不斷有新的朝拜隊伍來到這裡,被打入金色印記,施以鎖鏈鐐銬。
回到岸上的白鶴真君發現天上下起了冰雹,如果是暴雨的話,圍觀人羣怕是不得散,但冰雹,還真沒誰敢扛得住。
外加那魚汛翻騰的場面也消失了,那原本熙熙攘攘的碼頭,一下子就沒了人。
白鶴真君沒看見李追遠,只得沿着臺階一直往上走。
再次來到成衣店也就是以前陰萌家的棺材鋪,真君大人轉身走了進去。
張遲服了藥後已經醒了過來,看見真君時,臉上又浮現出熱切,想要行禮感謝那賜藥之恩。
但在真君豎瞳掃過之下,張遲心底的那借棍上爬的心思好似被扒出,羞得他停止動作,又縮回到妹妹懷裡。
張秀秀指了指裡屋,示意少年在那裡。
李追遠站在井口邊,上頭有塊鐵皮擋板,正好隔開了天上落下的冰雹。
此刻,井裡的魚羣也不見了,水面陷入了安靜。
白鶴真君走到少年身邊,彙報了水下看到的情況。
李追遠:“嗯。”
真君:“祂們,真是看不清形勢。”
之所以刻意保留真君狀態到現在,也是爲了當面表一下忠心與立場。
李追遠:“你能看清楚形勢麼?”
真君:“看不清楚。”
李追遠:“那你還好意思笑話祂們。”
真君:“我相信我所看見的,我相信您的選擇。”
李追遠:“準備好與你老同僚們廝殺了麼?”
真君:“各爲其主,祂們不會留情,我亦當全力以赴!”
頓了頓,真君又道:“但祂們人多,我們人少,而且從先前通訊中得知,那幫回來的人……沒有狀態參戰了。”
李追遠:“所以,你的建議是?”
真君:“還請您,速速佈下陣法。”
以往應敵時,少年的陣法能爲己方帶來極大的優勢加持,尤其是面對敵強我弱、敵多我寡的局面時。
真君原本以爲,少年已經在着手佈置陣法了,事實卻是,少年毫無動作。
李追遠擡起頭,看向面容英朗紋路清晰的真君,反問道:“這裡是哪兒?”
真君:“豐都,鬼城,鬼街。”
李追遠:“那不就得了,在這裡,我還需要特意提前佈置陣法麼?”
真君豎瞳流轉,恍然大悟。
隨即,豎瞳斂去,林書友的意識迴歸。
“小遠哥,陰萌的爺爺,現在還在這裡頭麼?”
“不在。”
“那他現在去了哪裡?額,我的意思是,陰萌現在已經回來了,我們要把這件事,告訴她麼?”
“沒必要瞞着。”
走出成衣店,再次來到街面上,向下眺望,走陰視角下,碼頭那片的水域,比先前,更黑了。
林書友找了把木傘,撐開,藉着旋轉之勢,將天上的冰雹甩飛,等冰雹漸歇後,纔將傘收回。
但冰雹是不下了,卻又下起了雨。
不愧是鬼城,還真挺配這鬼天氣。
回到招待所,李追遠先看見的是樑家姐妹。
姐妹倆不復初次見到時那種清純漂亮的外表假象,現在,就像是發黃發舊且被拼湊起來的老式布偶娃娃,一身的縫縫補補。
緊接着,李追遠看見了陰萌和潤生。
譚文彬問道:“小遠哥,這棍子,能取下來麼?”
李追遠:“不能,潤生哥在以這種方式,鎮壓陰萌。”
譚文彬:“潤生會得還挺多。”
李追遠:“這一浪結束後,彬彬哥你去和潤生哥好好聊一聊。”
譚文彬:“具體是聊哪方面?”
李追遠:“我懷疑潤生哥身上早就發生了一些,連他本人都不知道的特殊變化。”
原本閉目的潤生,雙手抖了一下,眼皮不斷顫抖,有甦醒過來的趨勢。
李追遠走上前,抓住潤生的手,開口道:“不用急,你安心在這裡幫萌萌就好,這次不用你來幫我打架,我人很多。”
得到安撫後,潤生的顫抖停止了。
譚文彬揉了揉眼角,他剛剛看清楚了,潤生的意識根本沒復甦醒來,但只是察覺到小遠需要人戰鬥,他居然能憑本能開始進行自我呼喚。
李追遠檢查了一下陰萌的狀態,先掀開她眼皮,眼睛裡先是灰霾浮現,再是煞氣衝擊。
一隻蠱蟲,小心翼翼地從陰萌衣服裡鑽出,兩根觸鬚不斷交織,像是在對少年代替陰萌發起求救。
見少年不理睬自己,它乾脆飛起,想要近距離“面聖”。
李追遠眼角餘光看向它,剛起飛的蠱蟲於空中旋轉一圈後,又灰溜溜地飛了回去。
譚文彬問出了心中疑惑:“小遠哥,陰萌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我猜測是菩薩下的手,可菩薩到底是什麼時候對她下的手?”
李追遠:“如果你不知道菩薩是在什麼時候下的手,那可以把時間儘量往前推。”
譚文彬:“在我們遇到陰萌之前?”
李追遠:“還不夠大膽。”
譚文彬:“難道……”
李追遠:“菩薩,早就在很早之前,就對陰家血脈,下過詛咒了。”
走出房間,剛來到門口走廊,就看見靠在門口牆壁上,手裡把玩着兩顆大核桃的趙毅。
這核桃盤得,速度快到出現殘影了。
李追遠:“新的興趣愛好?”
趙毅:“我只是想早點盤出包漿。”
李追遠:“你加油。”
趙毅:“姓李的,現在這情形,你怎麼看?”
李追遠:“你有什麼意見?”
趙毅:“我們已經幫得夠多了。”
李追遠:“可以打住了。”
趙毅:“我的意思是,你想攔祂衝鬼門,可以,別看我現在狀態不好,但那都是用你那秘術後的後遺症,其實我現在真實狀態還可以,今晚零點可以幫你一起去擋。
但意思到位就夠了,真到擋不住時,咱該開鬼門還是得開。
你有辦法開鬼門的,對不對,這對你來說,肯定不是難事兒。
再說了,這鬼門不開,我們也完成不了這一浪。”
李追遠:“又是決議前的商討?”
趙毅:“對。”
李追遠:“今晚,所有人,包括陰萌和潤生,都得去鬼街,哪怕做人肉沙包,也得築在街面上,攔住那幫東西上岸。
當然,你和你的人,可以不去。”
趙毅眼睛定住,胸口生死門縫快速旋轉。
過了會兒,他開口道:
“姓李的,是不是你篤定有……”
李追遠:“我只是覺得,只是意思意思的話,到最後只會很沒意思。”
前方樓道處,鄭華等人簇擁着翟老走下來,鄭華對這邊招手道:
“小遠,一起下去吃午飯還是等你的老師?”
趙毅:“當然一起啊!”
李追遠把趙毅往前推了一下,說道:“我哥去吧,我等我老師他們。”
趙毅:“那我和我弟弟一起吧,唉,我這死犟的弟弟哦。”
等翟老他們離開後。
趙毅開口道:“姓李的你發現沒有,現在,能看見人,卻察覺不到翟老的氣息了。”
李追遠:“嗯。”
少年往樓下走,趙毅跟了過來。
招待所門口的茶座上,羅工、薛亮亮正在和幾位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坐在那裡說話。
羅廷銳招手道:“小遠,待會兒一起去吃飯。”
李追遠:“老師,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薛亮亮:“老師,是我讓小遠幫我跑一份資料。”
羅廷銳:“那好吧,我們給你打包菜回來。”
李追遠:“謝謝老師。”
會議明日就將開始,招待所這裡的人流很大,很多出租車就直接停在門口等活兒。
李追遠上了一輛出租車,故意用普通話對司機報出了位置,並催促道:
“師傅,我們趕時間,麻煩您快點。”
司機師傅臉上露出笑容,逐步捏響指節,然後舒展了一下手掌,左手放方向盤,右手放檔位,半側過身,看向後方。
趙毅坐上車,關門,對李追遠:“你剛爲什麼拒絕和翟老他們一起去吃飯?”
李追遠:“因爲我們自己有獨自開桌吃飯的資格。”
趙毅:“姓李的,你累不累啊?我要是你,早就……”
“嗡!!!”
一個前衝,再一個剎車漂移調頭,再快速換擋加速,出租車如離弦之箭射出。
目的地在距離縣城比較遠的一個偏僻鄉下,前方是一處河灘。
下車後,趙毅對李追遠道:“姓李的,你是不是給那司機下術法了,這車開得,簡直跟瘋了一樣。”
“沒有。”
“呵,真沒有,你那個秘術,可不僅僅是能操控死倒或屍體吧,其實活人也能操控影響。”
“嗯?”
“你說,我當初幾次在你落難時,沒下定決心殺你,是不是你偷偷對我用了這個秘術影響到我的判斷?”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心裡舒服些的話,你就這樣想吧。”
李追遠走到河灘邊。
現實中,他只來過這裡一次,可感覺上,卻似乎不止一次。
那就是夢裡來過。
可他記憶力很好,不可能忘記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是夢鬼的那場關於大帝的夢中,他曾來到過這裡。
趙毅:“來這裡做什麼?”
李追遠:“陰萌的爺爺變成死倒回來的事,阿友告訴你了吧?”
趙毅:“當然,作爲編外隊長,我有信息知情權,阿友沒做錯。”
李追遠:“當初,就在這裡,是我親自把陰萌的爺爺送進陰家祖墳的。你覺得他,現在爲什麼回來?”
趙毅:“我覺得不應該是單純想家了,而且那個家,還被陰萌給賣了。”
李追遠:“他是特意來提醒我的,菩薩手下人多,但我這邊,也不是沒有幫手。”
趙毅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轉身,面朝灘面,道:“陰萌的狀況你也檢查過,你應該發現了,陰家人身上可是有菩薩留下的詛咒。”
李追遠:“這詛咒,只對活人有用,可不包括死人。”
少年掏出一張符紙,口唸咒語,再將符紙向前一揮,符紙沒有燃燒,飄飄蕩蕩地落於水面,等浸潤後,又慢慢沉了下去。
等待,等待,等待……毫無動靜。
“咔嚓!”
趙毅點了根菸。
李追遠:“你現在應該說,失敗了,或者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趙毅吐出菸圈,道:“我可不幹這種自己抽自己臉的事。”
李追遠:“還是說吧,這樣可能效果快一點。”
趙毅:“真要說?”
李追遠:“嗯。”
趙毅:“哈哈哈,我早說過了嘛,陰家人自陰長生之下都是廢物,一代不如一代,哪有那個膽量這會兒站出來去和菩薩剛正面?”
話音剛落,
“咕嚕……咕嚕……咕嚕……”
水面上,翻起了泡,起初只是一點,隨後是一個區域,緊接着,擴散到一大片,整片河灘,像是被煮沸。
第一口棺材浮出水面,接下來是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不消多時,水面上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棺材。
陰家祖墳,全部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