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大廳與趙元、允央所站的地方不遠。他們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裡面的談話。
“我們已將貨物運到城外三十里的周沈莊,明天你們就可以過去驗貨。”一個洛陽口音的人說了一句。
“介個……不急。我們先把價錢擡好……”一個漢語生硬的人接過了話,想必他就是西域來的買家。
“有什麼可擡的?”洛陽口音的人頂了西域人一句,似乎非常不耐煩。
“呃,”西域人見到對方取笑自己的漢語發音,一時有些尷尬。但他很快就接過了話:“最多一百兩黃金,多一分我們也出不了了。要不你們把貨再拿回去點?”
“啪!”洛陽人像是拍了下桌子,語氣變得很生硬:“要買全買,哪有買一半退一半的。你們西域人吃羊腿還有吃了一半又吐出來的嗎?”
“呃,呵呵。”今天這個西域人出奇的好脾氣,賠着笑說:“我知道大人不容易,給我掏換出這麼多貨,只是今天金子帶的不多……”
洛陽人見他這麼說了,口氣也有所轉還:“金子帶的不夠還可以補嘛……”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問了一句:“你的護衛呢?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
西域人趕緊說:“他在外圍望風。”
洛陽人怎麼肯信,冷笑一聲道:“你騙誰呢?來,既然他的護衛不在了,就把他給作了。我們落了金子又落了貨,這纔不虛此行!”
接着這個洛陽人又吩咐身邊人說:“你把活作得乾淨點,別留下把柄。我先走了。”
允央聽了這麼久這才明白,剛纔她憑着運氣消滅了焉耆高手,現在沒人保護這個西域人。
他沒辦法逃走,只能硬着頭皮完成交易,爲了自保,委屈求全。
不過,這回西域人沒有割別人的喉,對方卻不想放過他。
這時,一個聽不出年紀的聲音傳了過來:“大人,小心,這裡有刺客。”
說着這個聲音就向趙元與允央這個方向飄了過來。
趙元反應很快,把允央往裡面一推,自己抽出腰間的軟劍,迎了出去。
洛陽人見有人混了進來,非常吃驚,也很懊惱。他大叫着:“快把這個人給滅了,他已經見過我的臉了。”
允央聽着外面這些人又喊又叫,武器碰撞着“乒乒乓乓”的,心急如焚:“孛羅將軍以一對多,不知會不會吃虧。”
她想探頭去看,又怕被人發現,反而給趙元惹麻煩,只好躲在牆後暗自祈禱。
忽然,她聽到外面的情形又發生了逆轉。
原本和趙元對打的那個人聲音再次傳來,這回卻像是對趙元說:“你去對付他,我去對付西域人!”
趙元接過了話:“你那點功夫不行!還是我對付西域人吧!”
言畢,外面又是一團混戰。
允央再也控制不住好奇心,從牆角探出頭去,發現趙元與一個亂髮長鬚的黑衣人一起動手,制服了交易雙方——洛陽人與西域人,並從腰間的皮囊中取出繩子,把這兩個人綁個結實。
辦完這些事後,趙元回頭對允央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出來了。
允央納悶:“剛纔這人不是說孛羅將軍是刺客嗎?怎麼轉瞬間兩人又一起同仇敵愾了呢?”今夜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允央腦袋幾乎已經轉不過來了。
趙元看允央一臉的疑惑,剛想解釋,就見那個黑衣人把糊着亂髮與長鬚的假臉皮一把撕了下來,露出裡面白淨的臉龐。
此人二十左右歲的年紀。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目間的那股英氣,倒是與趙元很像。
他低頭在趙元面前跪拜,說道:“兒臣扶越,給父皇請安!”
父皇!?難道孛羅將軍就是孝雅皇帝?跪在他面前的是皇長子——睿王趙扶越!
這件事情對允央的衝擊,比地下室裡遭到焉耆高手襲擊更爲劇烈!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不知該怎樣稱呼。
趙元讓睿王平身。睿王回頭發現了允央。
“父皇這位是?”
“這位是……新入朝的掌書吏。”趙元向睿王解釋道。
睿王看了看允央,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允央可以感覺出睿王的目光並不友好。
這又有什麼奇怪,他是辰妃的獨子,看到父親和年輕女子深夜留宿客棧,無論如何都會多想。
趙元將熱烈的目光投了過來,允央不知爲什麼心裡開始覺得有些彆扭。這幾日積累下的情誼,似乎都銷聲匿跡了。
她低下頭,避開了趙元的眼神,只是默默地行了個禮。
趙元心中一緊,也收回了神情,不再看她了。
允央有允央的難處。原本以爲在市集上一見傾心的是一位內侍武官。縱然不是,哪怕是齊國的皇親國戚也好,卻沒想到正是孝雅皇帝本人。
那天益國候將允央的身世和盤托出,她是宋顯帝的遺孤,而孝雅皇帝就是攻破洛陽皇城的第一人。
攻破皇城後發生了什麼,宋顯帝夫婦最後死在誰的手裡……這些,允央都不敢想。
“以後,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位孛羅耶將軍呢?孝雅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趙元雖然沒有看允央,但是對她心裡的想法也能猜出八九分。他暗暗嘆了口氣:“先把她接進宮吧,來日方長,她自然會明白真相的。”
站在他們中間的睿王精明過人,用餘光掃了一下父皇與允央,也已看出些端倪。
他故意叉開了話題,想化解父親的尷尬。
他一指被綁住的洛陽人說:“稟父皇,兒臣混在這個人身邊有一陣子了,爲的是查清他偷賣流放囚犯給西域人當奴隸的事。”
趙元一聽他的話,眉毛很快就擰在了一起:“什麼?難道他們在這裡交易的不是貨物,而是流放到塞外的囚犯?”
睿王點了點頭。
趙元的臉色氣得都變了:“好大的膽子,誰敢欺上瞞下,做這種勾當?他們有幾個腦袋夠砍?快召集御林軍!”
睿王抱拳道:“是。”言畢,從腰間取出了一個與趙元所拿相同的銀笛,開始吹了起來。
吹了幾聲之後,很快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鏗鏘有力的步伐聲。
在他們全神貫注地聽着街道上聲音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那個被反縛雙手的洛陽人,正慢慢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