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元這樣問,允央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趙元自己接過了話:“你在客棧裡救了朕一次,按理說封個正三品官職不成問題。可惜,女官裡沒有這麼高的官位……”
說到這,他故意頓了一下:“若是你的名冊到了漢陽宮的宗簿局,那提升的空間到是會更大一些。”
允央獲封女官,名冊在大理寺備案。若是入了宗簿局那便成了漢陽宮裡的女官,位置便與選進宮的秀女差不多,如果想更進一步便是成爲皇帝的妃嬪。
允央沒想到趙元會這樣說,試探的意味太明顯了些。
她當然希望能和市集上意氣風發的趙元在一起,能和客棧裡同甘共苦的趙元在一起,但眼前這個穿着金光閃閃緙絲龍袍的趙元,卻讓她感到十分陌生。
允央知道她和這樣的趙元是很難在一起的。
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她是宋顯帝的女兒,國仇家恨先擺在了那裡。他們倆個誰也邁不過去。
想到這裡,允央低頭拜了拜:“在客棧裡發生的事,只是巧合,並不是小女子存心去救皇上的。如果因此獲得高官厚祿,於心有愧,還請皇上准許小女子延任掌書吏一職。”
沒想到允央回答竟然是這樣的,趙元有些意外,心裡暗想:“她明明對我是有情義的呀?”
可是不管怎麼說,允央畢竟是一口回絕了他。趙元心想,我這一生,鍾情於我的女人不少,拒絕我的女人只有兩個。
一個是二十年前的斂兮,另一個就是二十年後的允央——都是宋家的小姐啊。
想到這,趙元嘴角忽然微微翹起,連他自己都奇怪,爲什麼會笑?
允央拒絕趙元后,心中終歸是有些忐忑的。見趙元沒說話,她便更加不安,擡頭去看他,卻沒成想遇到了趙元微笑的臉。
“皇上都被我氣笑了!”允央當下便心慌起來,“剛纔的話,太沒輕沒重了……”
“嗯,”趙元沉吟了片刻說:“既然你意如此,朕也不勉強。明日便讓大理寺卿來主持儀式,正式給你拜了官印。”
允央忙低頭謝恩。
趙元看了看她,沒說話,只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允央在旁聽着,分辨不出這到底代表了一塊石頭落了地,還是代表着深深的失望呢?
趙元臨出門前,回頭囑咐道:“剛纔聽宮女們說了,你今天進宮後身子不大好。明日拜印之禮就不用去大理寺了。”
“朕已派人在清思殿外設了香亭,明日你去哪裡參加儀式便可。”
沒想到,趙元如此細心體貼,允央只能滿懷感激地致謝。
在宮門口恭送趙元走後,允央暗自思忖:“拜印大禮也算朝廷要事。按規定都要在大理寺舉行。皇上爲我輕輕鬆鬆就破了例,這要是傳出去了,不知會不會引起衆人的不滿……”
晚飯之後,淇奧宮的兩個貼身宮女飲綠與隨紈就進進出出地佈置起就寢的事宜。
隨紈先是把殿角的紅銅滴漏拿了出去,後來捧着個青銅帶蓋的五足香薰進來擺好。接着又拿來了裝滿香料的木匣,打開後,請允央自己選一種喜歡的香來。
允央今夜點了瑞腦香。
很快,香薰中飄出淺黃色的煙霧。
允央隔着這層淡淡的香霧,看着眼前兩個宮女忙碌地打理着寢殿內的一切。她忽然沒來由地落了幾滴眼淚。
因爲她想起了綿喜。
自己那日走得匆忙,沒有與她道別,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呢?
剛纔趙元在時,允央本想求他接綿喜進來。但轉念一想,自己初入漢陽宮,連官印都沒有,未來怎樣走還不清楚,這樣貿然把綿喜接來,似是不妥。
所以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此時,允央對着桌上搖曳的燭火心裡默默說:“綿喜,你放心。只要我立足一穩,一定要接你過來。”
第二日上午,天氣晴好。
允央來到清思殿前參加了拜官印的儀式。
儀式簡短又莊重,允央對此十分滿意。
整個儀式雖然在清思殿前進行,但漢陽宮裡卻沒任何人來參加。
“皇上是不是真的因我昨天的頂撞而生氣了呢?”沒有看到趙元的身影,允央心裡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爲什麼沒有過來呢,可是前朝的政務太多了嗎?”允央這樣胡亂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向周圍掃了掃。期望趙元會從哪個她不注意的地方閃了出來,就像平時那樣。
不過這次的情況讓她失望了。
可是就這一掃的功夫,允央發現清思殿門前,聚集了好幾個宮女和太監。看樣子並不像是服侍皇帝的,卻像是後宮妃嬪們的心腹。
這些人有意無意地用目光掃着允央,好像是在仔細地查看和分析她。
允央心裡一緊:“是不是後宮已有妃嬪在皇后娘娘面前進言,說我違例在此拜官印,皇后娘娘就派人前來查看。”
“自己雖然是朝廷命官,但畢竟當下還生活在漢陽宮裡,於情於理都歸皇后娘娘管。若是因爲這個責罰起自己來,卻是無法反駁。”
這麼一想,允央心裡就更沉重了幾分。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她低頭招呼左右快點回淇奧宮。
出了清思殿的大門,剛轉了一個彎。就見一位中等身材,三十多歲的太監模樣的人閃了出來。
他一見允央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說:“掌書吏大人剛拜了官印,可喜可賀”。
允央沒急着回禮,而是一臉正色道:“不知公公從哪裡來?找我可有事嗎?”
這個太監說:“我是皇后娘娘所住隆康宮的一等太監曲俊,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在此等候掌書吏,請您到隆康宮一敘。”
允央聽了這話,心裡沒底起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剛纔還在想不要被後宮中人抓住把柄。這會卻要請去敘話了。”
“不知皇后娘娘此時召我是什麼用意,難道真的要找我麻煩嗎?”
心裡這麼想,腳下的步子就凌亂起來。
走在前面曲俊發現了,停了下來問:“掌書吏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聽說您昨日進宮時差點昏倒,現在可是又感覺不好了?”
允央聽他知道這麼多,於是心裡便有了個主意。她對着曲俊說:“確如公公所言,我現在感覺頭疼欲裂。”
曲俊聽了,心裡盤算着:“皇帝給後宮下了旨意不能去招惹淇奧宮的掌書令。此時她正生病,若強行將他帶到隆康宮,出了問題,吃不了兜着走。”
於是他笑容滿面地說:“掌書吏如果不舒服,那便不必去隆康宮了,還是回去好生休息吧。皇后娘娘那邊我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