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知道允央的性格,也沒往心裡去,只淡淡一笑道:“你今天去隆康宮了,可是皇后又爲難你了嗎?爲什麼晚上要點這麼多燈?”
接着他靠近了一些,盯着允央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她的心裡去:“你在害怕什麼?”
允央霎時覺得有些混亂,她想把今天看到姜後受刑肖像時忽然感到莫名恐懼一事告訴趙元,可是就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允央腦海裡忽然有個聲音告誡她不要冒失。
允央一下子想起,扶皖去世之後,趙元連夜讓扶楚離開洛陽。她看着趙元的眼睛,雖然他離自己這樣近,可是允央心裡卻在斟酌着一件事,自己在他心裡並沒有重要到讓他不顧一切的地步。
如果沒有,那允央在趙元面前說話就要思量一番了。畢竟允央不祥的預感,沒有任何原由,沒有任何前兆,就連到底是皇后要出事,還是敏妃要出事都沒搞清楚,這樣模糊不清的話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
趙元可能並不在意,只當允央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罷了,或者他並不在意這件事,反而會對允央這種憑空臆想心生反感,畢竟誰都不願意相信未來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裡,允央的神情猶疑起來,她垂下眼瞼,避開趙元直射到她心裡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虛地說:“回皇上,不是害怕什麼,只是覺得疏螢照晚裡多點一些燈,照着那些香楠木隔扇上的夜明珠更加流光華彩,與白天看到的完全不同。”
趙元當然知道這只是允央的託辭,他的目光也微微一黯:“原來如此。如果愛妃喜歡這樣,明天朕叫劉福全送過來一對風調雨順玉字銅鍍金方燈,朕記得這對燈的方座也是香楠木的,正好配你的疏螢照晚。”
允央看着趙元眉宇間淡淡的失望,心中愈發糾結起來,她想說又不敢說,因爲之前扶皖去世之後趙元的行爲,讓允央已經沒有了以前的自信,她再也不認爲自己是趙元的心頭所愛了。她明白自己只是趙元心愛之一而已。
趙元緊盯着允央的臉,看着她目光閃爍,面頰因爲緊張而變得微紅,嘴脣卻是緊閉着一個字都沒有吐露,心裡也在感嘆:“自從扶皖去世之後,允央與朕總是像隔着一層薄紗一樣,再不似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了。”
趙元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地把她攬懷裡,過了許久才說:“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朕都希望自己是可以替你解圍的那個人,無論何時何地,朕都是這樣想,從未動搖過。”
允央靠在他懷裡,耳朵貼在趙元的胸口,聽着他的聲音在胸腔裡碰撞,猶如鐘磬音,衝擊着允央的耳膜,聲聲襲來,有種磊落的莊嚴感。
允央只覺得眼眶發熱,責怪自己實在是太小肚雞腸了。她仰頭看着趙元,剛想張嘴說出心裡的困惑,就在這時,飲綠的聲音忽然飄了進來:“回娘娘,給皇上的宵夜備好了。現在用不用呈上來?”
允央和趙元全都一愣,允央趕緊從趙元懷裡掙脫出來,擡手理了理髮髻道:“呈上來吧。”
飲綠回了一聲:“是”,然後帶着幾個宮女走了進來。
她們先是在羅漢牀上擺下了一張楠木心花梨木炕桌,然後把宵夜端了上來,有燕窩蔥椒鴨子熱鍋,清蒸口磨鹿尾,火爆豆腐、拌茄泥、糖拌藕,江米蘋果軟燴,水筍絲炒肉絲、倭瓜燉羊肉,還有奶魚八仙湯,雞肉香菇餡餃子,果子粥,高湯素面。
沒有說出想說的話,允央心中有些忐忑,她看到趙元倒是神色安然,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十分利落地一掀石青色緞繡彩雲金龍織金緞袍的前襟,坐到了炕桌前,神色輕鬆起來:“愛妃今天備的都是朕愛吃的。本來不覺得餓,一看這些菜式,倒真感到飢腸轆轆了。”
允央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讓自己寬心,臉上不由得浮起甜蜜的笑意。她用青花白地龍鳳碗爲趙元盛了一碗山藥鴨羹湯,放在他的手邊。
趙元接過來品了一口,然後說:“你今天還給朕備了冰碗,朕今天和大臣們說了一天的話,嗓子都快要冒煙了,真想進些清爽的。”
允央笑道:“宣德殿裡什麼沒有,淇奧宮裡的手藝怎能入了皇上的眼?皇上慣會這樣說話,逗臣妾開心罷了。”
趙元輕輕搖了搖頭道:“明明喜歡卻不能說,你看你,可是給朕出了個難題。”說着,就要動手去盛冰碗裡的水果。
允央從他手裡接過碗,爲趙元盛上了甜瓜、百合、蓮子、杏仁豆腐、桂圓、葡萄乾、鮮核桃、準山藥。
趙元忽然看着允央有些可憐兮兮地說:“多盛一些碎冰可好?”
允央看着趙元如同孩童般目光,忍不住“噗嗤”一笑,如他所地願多盛了一些冰凌。
趙元見允央笑得發自內心,一時他的眉眼也疏朗了起來:“只願愛妃年年歲歲都如今夜這般笑得無憂無慮。”
允央聽了卻迅速收起了笑意,嬌嗔地瞥了趙元一眼:“皇上若能年年歲歲都如今日一般康樂平安,臣妾無論身在何處,皆能笑得無憂無慮。”
兩人相視一笑,趙元接過了冰碗。
用了一會膳,允央忽然擡起頭道:“剛纔皇上說崔大人提到‘以夷制夷’戰略,不知他所說的‘以夷制夷’,可與前朝之人說的相似?”
趙元見允央提起這個,倒也並不奇怪。因爲,允央之前和趙元曾經討論過北方邊境上的契丹人與赤穀人,允央當時還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再加上崔琦本就是當年在行宮時,被允央意外發現而舉薦給趙元的。這麼說來,允央更像是引薦崔琦的老師,所以對於崔琦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爲,自然更加留意一些。
“應該說崔琦的觀點是基本繼承了前朝的作法,而這也是遭到羅道與程可信極力反對的原因之一。”趙元聲音有些悵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