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允央算是安身在這家裁縫鋪子裡。雖然劉老頭時不時地找她的麻煩,但所幸她都應付過去。
幾天之後,就是洪水發生後頭七祭奠的日子。允央自然是要去城外的洛河邊上去爲失去聯絡的謝容華,綺羅與繡果兒點上一柱香。允央一直認爲,她們受此大難都是由於自己當時太過任性妄爲,由於自己對於先皇后心存愧疚,非要出城守靈,若沒有這個決定,謝容華她們與保護自己的衆多侍衛根本不會遭受這樣的劫難。
去洛河邊祭奠這件事情,允央已提早一天和劉大娘打過招呼,劉大娘自然是滿口應允,就是劉老頭那裡允央也鄭重地請示過。可是就在允央準備出門的時候,劉老頭忽然就變了臉,一直面色陰鬱地看着允央。
允央知道他又想挑直事端,就故意視而不見,這讓劉老頭大爲光火。終於在允央馬上就要出門時,他爆發了出來。
允央拿着一個竹籃上面蓋着一塊青布,下面放着香燭與祭品,正要往外走,劉老頭忽然開了口:“你今天的花樣子還沒畫完吧?”
允央馬上回道:“劉大伯,我畫完了,一天本應畫十張,我畫了十五張。”
“這麼說,你自己還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吧!”劉老頭開始冷嘲熱諷起來:“我是教你的師傅,我覺得你畫得一張都不合格,算什麼畫完了。”
允央委屈地咬了下嘴脣,低聲說:“如果您覺得我畫得不好,我可以回來重畫,但是現在這會兒,我卻真的是要出門了。”
劉老頭惡狠狠地盯着允央:“少來這些花言巧語!你就是懶,就是鑽營着想少幹活,你來這裡第一天我就看出來了!”
允央氣得臉色發白,根本不想與他多費口舌,扭着就走。
“怎麼的,說不了你了!你不就是我家的一個夥計嗎,哪來那麼大的脾氣!這個月的工錢,小心我給你扣光!”劉老頭不依不饒地說。
此時聽到屋裡有爭吵的聲音,劉大娘忙從廚房走了過來,一掀簾子正好看到允央紅着眼眶往外走。
“怎麼回事?我剛纔好像聽到死老頭子又嚷嚷起來了!”劉大娘關切地問允央。
允央如何能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劉老頭聽到自己老婆子進了屋,就明明白白地說:“我正在敲打她,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你個老東西,她做錯了什麼要敲打她?”劉大娘問。
“就算什麼都沒做錯我想敲打就敲打,我是她師傅,還要給她發工錢,說幾句還不行嗎?”劉老頭回答的理直氣壯。
“你……”劉大娘指着他跺了下腳:“她雖然是咱家僱來的夥計,可是用這低的銀子你如何能在洛陽城裡請來這樣的畫師,你若是總這樣對她,她走了,你再請人要多花好幾倍的價錢,到時候你手裡的錢越來越少,你就不鬧騰了!”
一提到錢,劉老頭的氣焰馬上就癟了下去。但他還是哼了一聲:“一分錢一分貨,到時候我雖然銀子花多了,卻能請來更好的,讓我省心的……”
允央也不想再聽他胡攪蠻纏,頭也不回地推門就走。劉大娘見允央帶着氣出門,忙緊走幾步追了出來,送到門口後,她拉着允央的手說:“早去早回啊。你回來時不要怕,我會在門前爲你留着燈,把這門前的這條小路都能照亮。”
允央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就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心裡憋着氣,允央的腳步不由自主就走得飛快,她也不看周圍,只管低着頭走,不知不覺中就已到了城外的洛河附近。
看着河邊站着許多哭嚎的百姓,允央皺緊了眉頭:“洪水這事若是天災也就罷了,如果真是榮妃爲了對付我使出的毒計,就太過於狠辣,會大損陰德。”
允央默默穿過這些祭奠的人羣,沿着河岸往人際稀少的洛水上游走去。
她越往上游走,周圍越黑,人也越來越少,可是離她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卻讓她激靈打了個冷戰。
“這個人的背影怎麼這麼像謝容華?難道說她還沒有死?”允央心裡雖然害怕,可是腳下的步子卻一點也沒減慢,因爲她不想錯失與謝容華可以再見面的機會。
但由於周圍光線實在幽暗,允央雖然覺得很像,卻終是不敢確定,也不能貿然向前確認。就這樣跟着一路,終於前面的那位女子停下了腳步,立在河岸邊,擺上祭品,嘴裡念念有辭。
就在這一刻,允央完全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謝容華。她激動的哽咽起來,老天爺待自己真是不薄,在如此的洪水之中,自己與謝容華竟然都能平安活下來,真可以說得上是人間奇蹟。
激動過後,允央想馬上走過去與謝容華相認。畢竟在這洛陽城中,允央這幾天受了不少委屈,如果能和謝容華住在一起,生活上能互相照應外,以她們兩個的本事,一個繡功出從,一個畫技驚人,養活自己根本不成問題,何必再受那劉老頭的氣?
允央越想越激動,往前走了三四步後,卻不知爲何停在了那裡。
“我不能這麼做。”允央有些沮喪地告誡自己。
“找到謝容華當然有利於解除自己身處的困境,可是對於謝容華來講卻未必是件好事。”允央咬着嘴脣想:“她一生的心願就是離開漢陽宮,以前苦於沒有機人,而今好不容易平安又理所當然的與漢陽宮脫離了關係,若再與我糾纏在一起,她勢必還要回到那個讓她厭惡之極的地方。”
“皇上這次在全城張貼皇榜,上面卻只寫尋找我,而隻字不提謝容華,對她的冷漠態度昭然若揭。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再將謝容華帶回漢陽宮,那她一生就真的蹉跎了。”允央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眼淚卻不知爲何洶涌地衝了出來。
“如果我不能與她相認,那今夜很可能就是我們姐妹二人最後的見面機會了。她會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也會爲回到漢陽宮不斷努力,我們人生的軌跡只會越隔越遠,再無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