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念酒量不好，知道自己喝酒就是災難，於是只拿嘴脣碰了碰。
周曉玫之後又以各種名義喝了幾大杯。
等她喝完之後，易小念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的酒量不好，周曉玫的酒量似乎也不是很厲害啊，否則爲什麼幾杯酒下肚之後，就趴在桌上哭訴起來呢？
哭訴的對象是顧英爵，內容無非就是她愛他有多麼深，爲他付出了多少。
她們之間適合聊這個？
易小念隱約有了離開這裡的慾望。
周曉玫似乎覺得隔着桌子傾訴還不夠盡興，乾脆拿着酒杯和酒瓶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把下巴擱在易小念的椅背上。
“小念，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做了那麼多都是因爲我嫉妒你啊，你知道當年你消失以後英爵哥哥是怎樣的嗎……”
易小念覺得周曉玫就是故意的，她把她的去路完全給擋住了。
周曉玫眼中含淚，皺着鼻子哭得梨花帶雨：“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我爲他付出了所有啊，我因爲他和我哥哥吵了多少次，鬧翻了多少次？可是英爵哥哥他就是不愛我，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易小念走不掉，只好靜下心來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可以換一個人愛呢？”
“換一個人愛？呵呵，談何容易……”周曉玫拍了下她的肩膀：“要是換一個人愛就能解決問題，你現在肯定也不用這麼痛苦了吧？小念，雖然我沒說過，可是你我都清楚，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啊……”
她們是一樣的，易小念回想起當年因爲顧英爵的一些做法痛不欲生的自己，心底突然有些理解周曉玫的瘋狂了。
她也曾經瘋狂過，自殘，跳樓，因爲性格原因，她瘋狂的對象一直是自己。
而周曉玫只是把對象換成了別人。
“你不要再說了。”易小念煩躁起來，揮開了她的手臂。
周曉玫哐當一下倒在地上，醉醺醺地看着天花板：“我也不想說，可是我心裡難受啊……英爵哥哥現在只想着你，你已經放棄他了，我能怎樣呢？永遠跟在你的屁股後面仰望嗎？我也期望過正常的生活啊！”
“抱歉，這一點你不必對我傾訴，因爲我也幫不了你。”
易小念站起身來，拿了自己的包對她說：“我走了。”
“不……小念……你別走……”周曉玫對她的背影大喊了幾聲，撲過去抱住她的雙腿，使易小念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你不要走，你原諒我吧，這是我這輩子最後的一個願望了……求求你……”周曉玫哭得很卑微。
最後一個願望？易小念皺起眉頭：“你說得話是什麼意思？”
周曉玫擦了把眼淚：“實話告訴你吧，之前新聞上報道我懷孕的消息是假的，我根本沒有懷孕，而是……而是……”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突然之間變得泣不成聲。
“而是得了癌症啊……”周曉玫終於大聲哭了出來。
易小念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語氣中滿是不敢置信：“癌症？”
周曉玫點點頭：“是啊，子宮癌，醫生說已經擴散了，最多還有一個月可以活。”
易小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麼可能呢？”
“我也不想相信，可是這是事實……”周曉玫自嘲地說：“多可笑啊，從小學開始我就幻想着和英爵哥哥白頭偕老，結果現在還沒來得及讓他愛上我，我就已經要離開了。”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易小念的心情越發複雜。
她不知道周曉玫說得是不是真的，對於這種消息來說，她寧願是周曉玫在騙她。
可是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
易小念問：“真的沒有救治的希望了嗎？據說國外治療的技術很發達。”
周曉玫搖搖頭：“沒希望了，有希望的話我會放棄嗎？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英爵哥哥在一起啊。”
氣氛陡然變得凝重，易小念不知該說什麼才能緩解此時的氛圍，周曉玫偶爾抽泣一下，越發顯得無助。
周曉玫或許曾經驕傲過，可是在疾病面前，大家都是一樣的。
“小念，我知道我這樣的請求只是個奢望，我的確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可是……”
周曉玫跪坐在地上，裙子被壓得皺巴巴：“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原諒，這樣即便是哪天真的死了，心理負擔也會少一些吧。”
她仰起頭看着易小念，精緻漂亮的雙眼中滿是懇求。
易小念想了很久，才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太好了！”周曉玫興奮地站了起來，拉着她的手說：“我真的很感動，我們坐下來把飯吃完好嗎？”
易小念再次同意。
兩人重新坐回桌旁，周曉玫爲了顯得親近，還把椅子移到了易小念的旁邊。
她一個人喝了大半瓶酒，易小念有些擔憂：“你現在生病了，喝酒會不會加重病情？”
周曉玫道：“加重病情又怎樣？一個月以後死跟二十天以後死有區別嗎？說真的，你的原諒了結了我的一個心病，就算明天死，我也毫無怨言了！”
易小念抿脣看着她，總覺得這是一場夢。
如果不是夢的話，她怎麼可能以這樣的心態坐在這裡和周曉玫一起吃飯？
事情已經發生了，便只能被迫的跟着走下去。
周曉玫又喝了很多酒，眼神變得迷離起來，趴在桌子上望着頭頂垂下的水晶吊燈。
“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易小念拉了拉她的胳膊：“我們該回去了。”
“回哪兒去呢？我不要回去，一回去英爵哥哥就會跟我離婚的，他現在只想趕我走。”周曉玫越說越傷心，越說越激動。
“你的家在哪裡？我讓司機送你回家去吧。”易小念道。
“我的家？”周曉玫直起身體，靠在椅背上：“我不想回那個家，我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你想怎麼辦？”
周曉玫垂着腦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小念，我求你件事，你送我回去好不好，起碼這樣我能感受到我還活着。”
易小念本來完全沒有考慮她的請求， 知道她說她感受到她還活着。
活着兩個詞讓易小念心底微微一痛，不由自主地答應了周曉玫。
她拿起周曉玫和自己的包，攙扶着她走出了包廂。
易小念慶幸自己今天已經不用再坐輪椅，不然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餐廳經理看見了她們，認出易小念，走過來問道：“易小姐，需要幫忙嗎？”
易小念衝他點頭：“請幫我去外面攔一輛出租車，謝謝。”
十分鐘後，出租車載着兩人朝周曉玫的別墅駛去。
她們都坐在後排，周曉玫上車之前吐了一下，現在看起來有氣無力的，腦袋甚至靠在易小念的肩頭，嘴裡還在喃喃地說：“太好了……我真的很感謝你……”
易小念打開自己的包，從裡面拿出溼巾來給她擦嘴。
手指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易小念想起來，那是布蘭爲她準備的手槍。
周曉玫也有在包裡放槍的習慣。
兩個女人爲了一個男人各自帶着槍來赴約，結果卻是這樣，真是令人難以預料。
易小念輕嘆一聲，把包關上。
周曉玫捂着胸口咳嗽起來，並且夾雜着嘔吐的聲音。
出租車司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易小念連忙問道：“怎樣？還難受嗎？”
周曉玫搖搖頭，把車窗降下來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沒事，我躺一下就好，能讓我靠着你嗎？”
易小念點點頭，周曉玫便在後排車座上橫躺下來，腦袋擱在易小念的腿上。
易小念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的臉，感覺有些尷尬，神色僵硬地望向窗外。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易小念拿出來一看，來電者居然是顧英爵。
周曉玫就在身邊，她要接顧英爵的電話嗎？
易小念低頭看了眼，周曉玫似乎感受到她的顧慮，閉上眼睛裝睡。
易小念接起了電話：“喂？”
顧英爵問：“你現在在哪裡？”
易小念心中一緊，遲疑了幾秒，說：“在醫院。”
“真的？”
“對。”
“你的傷還沒有好嗎？”
“對。”
“我想約你吃頓飯，有沒有時間？”
易小念有些緊張：“現在嗎？我已經快要睡覺了，過幾天再說吧。”
顧英爵沒有堅持，說了聲好，便掛斷了電話。
周曉玫睜開了眼睛，看着還拿着手機的易小念：“是英爵哥哥的嗎？”
她的眼睛還是通紅的，易小念不想刺激她，搖了搖頭說：“不是，是我同事的。”
周曉玫哦了一聲，又說：“等下到了我家之後，你一起下車吧，進去喝杯咖啡。”
易小念道：“不了，我不喜歡在晚上喝咖啡。”
“那就果汁好了。”周曉玫說：“我一個人在家裡待了很久，每天都要熬到很晚才能睡，一閉上眼睛就看見自己的墓碑，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易小念只得說道：“好吧。”
周曉玫揚起了嘴角，表情顯得很愉悅。
餐廳離她家不遠，兩人很快到達別墅門口，易小念扶着周曉玫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