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小鮑莊之上那時不時響起的機槍聲。
彷彿在告訴日本人。
守衛陣地的戰士們還沒有死絕！
日軍發動了四次衝鋒，均被擊退。
暮色將彈坑染成了血紅之色。
沈運良那原本還算幹練、清秀的臉上寫滿疲憊。
隨着日軍被再度擊退。
原本焦香的味道很快被腥臊氣味覆蓋。
手上的那杆中正式步槍的刺刀尖上面還垂着半截黏連着血絲的腸子。
一些蒼蠅縈繞周邊，很是煩人。
原本跟他征戰數月的傳令兵早已經在日寇的第二輪進攻之時陣亡。
第二任傳令兵就犧牲在十五分鐘之前。
邁步走向他的戰士，已經是第四步兵團第一步兵營六連第三任的連長傳令兵。
“連長，人都查清楚了，還剩下三十八個”
“天快黑了，等天一黑我們就撤，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了。”
水生掏出了手中的香菸遞給了沈運良，抓起了一旁的木頭遞上前去。
沈運良笑了笑：“謝了。”
“連長，兄弟們的屍體”
沈運良聞言目光黯然：“來不及帶走了..”
留在這裡，也更像是潰敗的戰場。
而不是一場精心準備的撤退。
只有這樣，才能夠騙過這羣該死的小鬼子。
水生沉默着靠在戰壕之中，嘆了口氣。
沈運良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着抽着手上的這顆香菸。
忽然之間。
一名觀察員猛然嘶吼道：“正北方向，照明彈~！”
隨着炮手迅速裝填射擊。
照明彈的迅速升空。
做好了戰鬥準備的戰士們這纔看到。
一羣小鬼子已經匍匐前進到了距離他們不到一百五十米的距離。
他們的身上赤條條的，只剩下了一黑色的屁兜。
連同他們的身上被不知名的染料塗成了黑色。
在光線略顯昏暗的傍晚，很難察覺。
“草！”
馬克沁機槍的咆哮聲再度響起。
日軍自知暴露，猛然起身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領頭日軍背上炸開碗口大的血洞。
沈運良打完了手上的步槍子彈，低頭扶在戰壕之中，伸手向右後方：“水生，手榴彈~！”
“水生~手榴彈~！”
連叫了兩聲，沈運良心中一緊，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沒了氣息的水生，怒罵了一聲：“草你孃的！”
快步找到了一旁的手榴彈箱子。
沈運良甩出最後那幾枚手榴彈。
火光中飛起的半條胳膊掛着曹長銜肩章。
日軍擲彈筒的尖嘯接踵而至。
轟隆~！轟隆~！
爆炸聲再度響起。
轟~！
沈運良只感覺腦袋一沉，整個人便昏死了過去。
“連長？連長？”
二排長察覺到了情況不妙，當即招呼着身邊的幾位弟兄：“把所有手榴彈都扔出去，別讓小鬼子衝過來，草狗，草狗，去看看連長怎麼樣了！”
次級資深主官迅速接替了戰鬥指揮。
偷襲不成的小鬼子再度發起了大規模進攻。
坦克開始向前.
“媽的，人都看不清，還他孃的開坦克，不怕碾死自己人嗎？”
“這幫狗孃養的畜生東西！”
名叫草狗的小戰士查探了一下沈運良的情況之後，朗聲道：“排長，連長被崩暈了，還有氣~！”
“老謝，時間差不多了，撤吧，再不撤全他孃的打光了！”
“草狗，大生，你們兩個架住連長先走、我掩護你們！”
給自己手上的湯姆遜換上了最後一個彈匣、名叫老謝的二排長做出了最後的安排。
轟隆~！
噠噠噠~！
戰場上，可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
磨磨唧唧的，不僅僅會害死自己，更會害死所有人！
“走！”
“排長，我們在撤離點等你~！”
“知道了，快點滾~！”
一左一右，連帶着剩下兩名戰士組成了護兵陣型。
架着沈運良迅速向着東南方向撤離。
不多時，陣地上再度傳來幾聲巨響。
槍聲開始變得洗漱起來。
大生眉頭緊皺：“老謝犧牲了..”
“草狗，你怎麼不說話了”
大生轉頭看向了自己的戰友。
這時候他才發現。
名叫草狗的小戰士此時早已經淚流滿面：“謝大哥”
大生心中嘆了口氣
謝爲民和他們一樣是陝西人。
從一名十多年老兵。
在謝爲民是一名老兵的時候，話不多，看他們的眼神之中還帶着絲絲的冷漠。
而後因爲戰功升任了班長。
當了班長之後的謝爲民對他們都很照顧。
話也比之前剛認識的時候多了起來。
也是從那個時候。
謝爲民告訴他。
說他從來沒有打過只向前衝，沒人往後跑的仗。
所有人都不怕死。
這仗才能夠打的贏。
這官當的纔有意思..，不像之前，打仗的時候都是老兵忽悠新兵往前衝，他們在後面壓陣
大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作爲一名副班長，他可不能像戰士一樣哭鼻子。
“咳咳~！”
“草狗，別嗆着了.”
“放我下來..”沈運良略顯虛弱的聲音響起：“爲民兄怎麼了？”
“謝大哥犧牲了.”草狗的啜泣聲傳來。
沈運良剛想要出聲安慰，便聽到了一聲怒罵：“狗日的，誰說老子死了。”
謝爲民帶着一羣戰士追了上來：“引爆了陣地上剩餘的所有炸藥包，夠這幫狗日的喝上一壺了”
謝爲民敲了敲這名叫草狗的戰士的腦袋：“老子不僅沒死，還把弟兄們都帶了出來。”
沈運良咧嘴一笑，略顯輕鬆：“謝排長接下來交給你了..”
話剛說完，整個人再度暈死了過去。
謝爲民一怔，“不該啊什麼情況”
快步上檢查了一番，這纔在其後腰的位置發現了彈片。
“你娘~！動作快、快撤、送醫院還有得救~！”
當小鬼子那破損不看的軍旗插在小鮑莊陣地之上的時候。
肉眼可見的孔洞佈滿了正面軍旗。
“報告.小鮑莊陣地戰鬥結束，日軍目前已經突破了我軍防線.”
張大雲快步走了過來，煤油燈之下，電報內容清晰可見。
楚雲飛輕舒了一口氣：“一營六連，沈連長還是我的學弟，還活着嗎？”
張大雲搖了搖頭：“不知道。”
“兩百左右的兵力，抵擋住了五倍於己日軍猛攻六個小時.”
見楚雲飛沉默，張大雲自顧自的補充道：“他們是英雄”
“是啊，這個方向甚至沒有僞軍騎兵加入戰鬥，有的只是日軍的騎兵部隊，打的全他孃的都是日軍的精銳部隊。”
參謀長方立功腳步飛快。
楚雲飛看向了快步走來的方立功：“立功兄，有什麼新情況？”
“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方立功一臉的凝重。
“壞消息”
“最新情報，日軍第二十師團完成了整補，目前正在利用鐵路快速向邯鄲方向集結”
楚雲飛一怔。
二十師團的小鬼子他不是沒考慮到。
只是沒想到居然速度會這麼快。
本應該半年才能夠完成休整補充的隊伍。PS:常設師團的補充週期更長，一般都是調回國內補充休整半年再返回。
三個月就再度走上了戰場。
這幫狗孃養的小鬼子。
是真打算和他們血拼到底啊。
“我們這方面的情報做的確實不足.如果日軍的二十師團發起進攻的話，我軍可能要提前動用原定用於堅守晉北地區的戰略預備隊.”
楚雲飛點了點頭。
這個戰略預備隊，正是初步完成美械裝備換裝的第七步兵團陳澤軍所部。
其原本的防禦任務，交由了第八、第九、第十三個步兵團負責。
如果日軍選擇由長邯公路想長治方向進攻的話。
除第七步兵團可以加入到第九軍的戰鬥之中外。
也可以從在娘子關肩負防禦任務的三個步兵基幹團之中抽調一支部隊南下增援。
第十三集團軍方面也可以繼續抽調部分的兵力加強在長治周邊區域。
基本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差池和問題。
是壞消息，但不是沒有後手應對。
實在不行就讓範漢傑的第二十七軍頂上去。
這支部隊現如今正在五臺地區休整。
原定是用於平型關方向的戰鬥，但現在似乎要把他們重新調回。
第二十七軍的戰鬥力也不弱，指揮的也是名將。
楚雲飛思考的速度非常快，在其他人看來不過短短的幾秒鐘而已：“那好消息呢？”
方立功微笑着說道：“十八集團軍方面的電報，他們擬按照雙方商議的作戰計劃，對華北敵佔區進行一輪空前的大破襲~！”
“這次破襲的目標當中就有着二十師團用於快速機動的鐵路線平漢鐵路線”
“只要他們破襲順利的話，可以說十八集團軍方面誤打誤撞之下解決了我們的一個大麻煩。”
誤打誤撞？
十八集團軍的情報工作做的一直到都很好。
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法寶。
恐怕。
他們很有可能已經獲悉了日軍第二十師團將會從平漢鐵路方向邯鄲集結。
如果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日軍第二十師團很有可能趕不上這場大戰
“立功兄，恐怕我們不能將希望寄託於十八集團軍方面，該準備的防禦和動員工作還是要進行的”
方立功點了點頭，主動請纓：“前線有鈞座在這裡，應當不會出現什麼問題.長治那邊的話”
“確實需要調個人回去”
楚雲飛沉思了許久。
人選不多。
實際上就是錢伯均和方立功兩人之間二選一。
思來想去。
覺得還是錢伯均回去更合適一些。
在這邊、錢伯均的工作他可以承擔。
而方立功的工作。
如果方立功人不在的話。
基本上就要作戰科來消化。
勢必要影響一些工作效率。
而且楚雲飛也不想幹參謀的活。
到也不是楚雲飛想要偷懶。
而是參謀的工作本身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心力和體力。
這會影響他使用技能的次數。
“長治方面的作戰指揮，還是交由伯均來負責吧，立功兄，晉北大戰頗爲關鍵，我需要你在我的身邊幫我。”
方立功一怔，旋即笑了笑：“那好吧，我這就去通知伯均兄..”
日軍裝甲騎兵集團的全面反擊同樣也向十四集團軍進攻的方向發起了進攻。
原定作戰計劃之中作爲支點的渾源縣城沒能夠拿下來。
缺少反坦克武器的第十四集團軍先頭一部還被打了個灰頭土臉。
好在郭寄嶠當機立斷，增援即時，將口子堵住。
戰線僵持在了應縣及周邊地區。
十四集團軍總指揮部。
“總座我們的情況有些不太妙啊，目前十四軍傷亡了六千人..僅今天這場潰敗，預估兵力損失就在兩千人以上，還丟失了大量的武器裝備。”
這件事情倒也不是李默庵的責任。
他們這樣的步兵部隊。
不管是誰來指揮。
迎頭撞上日軍的裝甲騎兵部隊都扛不住。
他們作戰的這片區域，被稱之爲大同盆地。
其內有很多的沖積平原，大量平緩的地形，和平原地區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和適合機械化部隊的施展。
郭寄嶠清楚，換誰來指揮，其實都是一個效果。
只是。
如果楚雲飛對此早有準備的話，那其實就是在把他們十四集團軍作爲誘餌。
可現如今的戰場態勢，又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
就好像，楚雲飛在拿自己的第一和第四兩個真正意義上的主力團作爲誘餌。
而他們第十四集團軍主力之第十四軍，好像只是順帶。
“左翼防線已經被突破，目前正在向第二道防線穿插。”
“要是再突破的話，錢伯均部可以說是危在旦夕。”
“在這種情況下，還下命令要打什麼圍殲戰。”
這師長語氣之中帶着一些輕蔑：“依我看這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根本就不太現實。”
郭寄嶠眉頭緊皺。
楚雲飛最開始擬定的作戰計劃。
他自己是清楚的。
那份作戰計劃上面，壓根就沒有考慮過二線存在着敵軍裝甲和騎兵集團。
但現如今雖着日軍反擊的打響。
楚雲飛的命令。
更像是走一步看一步式的告知。
在敵軍已經反擊的情況下。
仍舊要求他們按照原定的作戰計劃繼續執行。
楚雲飛的電報之中頗爲樂觀的表示。
日軍目前已經中了他們的誘敵深入之計。
他們將會在懷來以南地區，對日軍展開圍殲。
要求他們十四集團軍牽制住混成第四旅團的主力部隊、並且吸引一部分的裝甲部隊。
爲他們的作戰減輕壓力。
瘋子。
簡直就是瘋子。
不過兩萬左右的兵力，與日僞小兩萬人對抗也就算了。
竟然還想要圍殲與之對抗的敵軍部隊。
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作戰行動。
不知道是不是戰線被突破之後覺得落了面子的找補。
這個作戰計劃。
甚至都不能稱之爲大膽，簡直就是離譜，這是個瘋子一般的作戰計劃。
郭寄嶠這邊甚至都沒有具體的作戰計劃。
只有楚雲飛給他的命令。
至於所謂的圍殲。
那真的是楚雲飛的作戰目的和意圖嗎？
總覺得像是個大餅呢？
郭寄嶠此時也是陷入到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他這個十四集團軍代總司令的位置並不穩。
之所以讓他代這個總司令。
也是因爲衛立煌的推薦。
加上和楚雲飛所部的特殊關係。
常瑞元纔會讓他掌管這支十四集團軍。
這一仗，若是真出了什麼問題。
能接替他的人也不少。
例如現如今正在第五集團軍擔任副總司令的劉茂恩。
與他同爲保定系、第六期的同學。
也是一個合適的集團軍總司令人選。
這一仗。
不僅僅關係着整個二戰區未來敵我雙方的戰略態勢和格局。
也代表着他這個代字到底能不能去掉。
“嚴格按照上面下發的作戰命令執行，抽調精銳之一部，向渾源方向索敵前進..”
郭寄嶠迎着一衆軍長、師長的目光接着道：“但注意不要伸出太遠，免得遭到敵軍的圍殲，他們的戰車和騎兵部隊速度太快，不要過於冒險。”
“是！”
郭寄嶠轉身邁步走向了不遠處的作戰地圖。
一衆軍長和師長們嘀嘀咕咕的交流着。
瘋了~！
全他孃的瘋了。
楚雲飛不知道是哪裡患上的瘋牛病，連帶着總座跟着一起瘋了。
在這種時候不想着收縮防線快速撤退，竟然還要進攻！
這簡直就是亂彈琴。
他們敢在郭寄嶠這邊抱怨和發幾聲牢騷。
但他們不敢發電報去二戰區長官司令部抱怨。
誰不知道閻老西和楚雲飛兩人穿的一條褲子？
即便是這麼離譜的命令。
他們也只能罵罵咧咧的執行。
若是畏戰拒不執行命令。
得。
軍法處，請。
二戰區長官司令部因爲小鮑莊被突破的緣故。
再度恢復了燈火通明的狀態。
閻老西焦慮無比，在一衆高級將領們面前來回踱步。
即便是楚雲飛提前告知了相關的作戰和行動計劃。
閻老西依舊擔憂無比。
第一和第四步兵團不僅僅是楚雲飛的主力部隊。
還是獲得過榮譽旗和榮譽番號的特殊部隊。
一旦出現了差池。
不僅僅楚雲飛要跌落神壇，對全國軍民的抗戰士氣也是極大的損失。
楊愛源等人此時也是沒了主意。
因爲他們壓根不覺得大同以北的地方，日軍會藏下裝甲騎兵集團。
反擊之後，他們傻眼了。
日軍第二十師團結束休整狀態的情報更是讓他們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整整一天的時間。
他們也沒能夠商討出一個還算完善的對策。
沒有多餘的兵員、每支部隊都有相應的任務和防區。
戰況惡化？
楚溪春秉持反對意見：“閻長官，無需憂慮過多，楚雲飛在戰前便留有相應的戰略預備隊，據我所知陳澤軍所率領的第七步兵團現如今並未接到命令，想來雲飛應當是胸有成竹。”
“晴波..這可是上百輛戰車、幾千號的騎兵，還有日軍獨立混成第三、第四兩個旅團..即便有十四集團軍在右翼支撐，雲飛也至少需要面對兩萬以上的日僞軍。”
“而云飛所部已經苦戰兩月之餘，攻堅克難、連下三城，恐怕難有太多的炮彈儲備。”
“最爲關鍵的是，敵軍還有空中支援，我們的炮兵沒有辦法放開了使用..那一點點的炮火優勢也完全無法發揮出來”
閻老西左思右想，靈機一動：“不如讓雲飛退守陽方口至平型關一線，至少可使得我晉中地區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