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十三軍在付出了近乎三分之二兵力的慘重代價後,數千殘兵,終於逃出了這片地獄。
當他們與龔玉鑫的部隊匯合時。
每一個人,都已是形同潰兵,不少的戰士已經淚流滿面。
整支第十三軍,原屬三個師,近三萬人的龐大建制,最終成功突圍的,不足七千人
這支湯恩伯賴以起家、發展,生存的精銳部隊。
便因爲湯恩伯自身的愚蠢,而遭到了日寇的重創。
與之對比的。
是宋希濂的七十一軍。
他們此時此刻仍在對着傷亡慘重的第三十五師團展開追擊。
爲的,就是擴大戰果。
事實上,這一次的戰鬥只能夠算得上是兩敗俱傷。
但這樣的兩敗俱傷,對於國軍一方而言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戰報很快以簡訊的方式傳遞到了統帥部。
張治中收到電報後的第一時間,便以一路小跑的方式趕到了統帥部的作戰會議室。
此時此刻。
原本應該莊嚴肅穆的作戰會議室宛如菜市場一般。
吵鬧非常。
楚雲飛這一打,牽一髮動全身。
幾乎各個戰區都在與日軍交戰,各方勢力基本上沒有閒着。
明招,暗招,能用的基本上全都用上了。
“委座.”
常瑞元掃了一眼電報之後,隨後小聲道:“宣佈一下消息吧。”
“是!”
張治中清了清嗓子,示意衆人看向他:“諸位~剛收到的最新消息,第七十一軍龍慕寒部,預備第十三師龔玉鑫所部配合三十一集團軍各部成功打開包圍圈缺口,策應十三軍完成突圍,併成功擊潰日軍三十五師團一部,殲敵數千,雙方目前重新回到了對峙態勢”
“據空中偵查報告,日軍抓捕了大量的勞工在其接觸線後方修葺了大量的防禦工事,所以楚雲飛據此判斷幾乎沒有繼續突破的可能性。”
何應欽驚喜萬分,而後接着詢問道:“第十三軍的傷亡情況如何?”
“建制保存還算完整,所剩兵力大約萬餘人。”
十三軍,戰前算上直屬隊的話,作戰兵力實際上在三萬四千人左右。
這一仗,讓湯恩伯打沒了兩萬多號人。
偏偏湯恩伯手下的還都不是雜兵,都是中央軍真正意義上的精銳部隊。
這個時間點的湯恩伯想要在河南等地募兵還是比較容易的,並非是44年時期。
一切順利預估在一年以內就可以完成整理補充
只是,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常瑞元還會像以前那樣寵着他麼?
恐怕..不太可能。
湯恩伯這一次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基於大戰略角度出發的會戰,他沒有那個能力,更沒有那個思維能力。
他只適合打小規模的會戰,適合打運動戰,滑頭仗。
如何用人,是一門學問。
常瑞元自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
“局勢趨於緩和,邯鄲、常山一線轉入對峙態勢,日軍無力進攻,我軍無力反擊,但我們成功的切斷了日軍的平漢補給線,這對於接下來五戰區、九戰區的繼續戰鬥還是非常有利的。”
“我記得,南口方向十四集團軍還在持續進攻?”
陳辭修緩緩點了點頭:“昨晚去電詢問,劉司令的意思是拿下南口,確保西北.所以戰鬥的目標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攻佔日寇經營許久的核心陣地”
南口
這個地方當年日軍攻堅的時候,傷亡甚至比國軍還要多的地方。
實際上,南口方向能否取得進展,沒人寄與希望。
楚雲飛一開始說的就是牽制日軍主力,並沒有想要取得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現在看來,這似乎只是一個持續攻堅的藉口,一個說辭,現在看來,很顯然,就是要捅他岡村寧次的定燕子。
南口的進展到底如何.
實際上沒人清楚。
但南口這塊地方的重要性,在場所有人都清楚。
綏察之前門,平津之後戶,華北之咽喉,冀西之心腹的說法不是開玩笑。
北平通往西北地區的門戶。
這一帶,地形複雜,多高山峻嶺,關隘重迭,是著名的天險之一。
與張家口方向的公路相平行,連通南北,西北、華北,以及東北的幹線。
張家口已經光復,南口如再光復,日軍便再也沒有了主動進攻的能力。
必爭之地,南口的光復與否,是關鍵性的。
“去電詢問一下,南口情況究竟如何了..”
張治中深深的看了一眼常瑞元,可惜沒能夠從其平淡的眼神之中發現什麼。
電報發給誰,怎麼詢問,其實這裡面也是有不小的講究。
南口,日軍最後核心陣地。
這一次。
預備第十四師進攻的並非是外圍陣地,而是狹義上的南口。
這裡是日軍在南口防線的最後一顆、也是最頑固的毒牙。
整座山頭幾乎被挖空,構築了由鋼筋混凝土、厚重原木和山石組成的、縱橫交錯的堡壘羣。
數十挺九二式重機槍和速射炮的火力點,從不同的角度,編織出了一道密不透風的死亡火網。
這樣的地方,想要完成攻堅,何其難也。
這一仗,只能交由陳澤軍的部隊打,也只能交給陳澤軍的部隊打。
這兩年,戍守物資通道,陳澤軍的部隊從裝備層面來講。
已經是國軍序列之中首屈一指的蘇械頂級部隊。
他們不僅僅擁有105毫米的榴彈炮,甚至蘇聯間戰時期的150毫米攻堅重炮。
他們也裝備四門。
只不過這些大傢伙的移動頗爲困難,在山西地區這樣基礎建設改善許多的地方還好。
在南口這種地方,就十分的困難了。
戰鬥打了一個星期,150毫米火炮纔剛剛完成部署。
此前,此處陣地十四軍不是沒有嘗試過攻堅。
八十五師曾在這裡傷亡了數千人,幾乎流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只不過,他們都被被日軍憑藉的堅固的工事和瘋狂的火力,打了回來。
陳澤軍率部已經進攻了三天。
只不過,這是日軍的最後防線,想要攻下來,可沒有那麼容易。
“報告長官,重炮已經抵達前線,隨時可以開火。”
“那還等什麼?”
很快。
“咻——咻——咻——!”的破空聲傳來。
那不是他們聽慣了的75毫米山炮清脆的炮聲。
而是一種更爲低沉、更爲雄渾的呼嘯聲。
緊接着,日軍構築在南口的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日軍堡壘羣。
瞬間被一片從天而降的鋼鐵暴雨所吞噬!
“轟!轟隆!轟隆隆——!”10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150毫米的攻堅重炮。
在這一刻,同時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每一發炮彈落地,都彷彿一場小型的地震。
日軍那引以爲傲的鋼筋混凝土工事,在這種級別的重炮直接命中下,如同餅乾般被輕易地砸碎、掀翻!
堅固的機槍暗堡被連根拔起,拋向空中,再化爲一團團粉碎的煙塵。
小鬼子的永備防禦工事構築的還算巧妙,即便是105毫米的榴彈炮的高爆彈裝藥也很難將其摧毀。
但裡面的小鬼子在如此強大的炮彈衝擊之下,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掉包內部的日軍,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已經七竅流血而死。
他們的內臟,已經化作了碎片..
炮擊持續不斷,足足持續了小一個小時。
戰士們親眼看到。
那座讓他們付出了數千條生命都無法撼動的山頭,此刻,正在被更爲強大的力量,從大地上一點點地抹去!
當炮聲停歇時,整個南口,已是一片燃燒的焦土,幾乎看不到原本的樣子。
到處都是巨大的彈坑,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個脅迫。
嘟嘟嘟~!~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衝鋒的哨聲已經響起。
同時還有衝鋒號聲。
陳澤軍和他麾下的預備第十四師再度發起了進攻。
“弟兄們!”一名團長沒有多餘的廢話,他拔出腰間的手槍,向前一指:“陳長官在看着我們!”
“勝利就在眼前!全團突擊!”
“殺!”
數千名生力軍,如同決堤的洪水,向着那片還在冒着黑煙的南口高地,發起了最後的總攻。
他們以班組爲單位,交替掩護。
莫辛納甘狙擊步槍,將殘存的小鬼子意義清除
PPS43則在近距離的塹壕戰中,潑灑出死亡的彈雨。
激烈的攻堅戰足足持續了六個小時。
輪換了三個主力團,就連預備隊都讓陳澤軍填了進去。
雙方進行的是前所未有的絞肉機作戰。
傍晚。
戰鬥結束。
當預備第十四師的軍旗,最終插上南口陣地之時。
也宣告了整個南口攻堅戰的勝利。
指揮部內,陳澤軍看着手上這封來自山城統帥部的電報,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緩緩吩咐道:“將電報原封不動的發往聯合指揮部,並告知楚長官,南口已經攻克,日軍無力反擊,我軍傷亡過半,彈藥炮彈消耗三分之二,無力繼續進攻。”
“是!”
勝利的背後。
自然也付出了血的代價。
預備第十四師,傷亡過半。
第十四集團軍的傷亡總數超過了兩萬人。
其中作爲前期攻堅主力的第十四軍,這支二期德械調整師幾乎被打殘。
所有的攻堅部隊,彈藥、炮彈幾乎消耗一空。
隨着南口攻堅戰的結束。
就這樣。
一場席捲了整個華北、牽動了雙方上百萬兵力的大規模會戰,以一種慘烈而輝煌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楚雲飛沒有給部隊太多慶祝勝利的時間。
一週後,山西,長治。
華北聯合司令部召集了所有參戰指揮官,舉行戰後總結會議。
會議室內,氣氛莊嚴肅穆。
楚雲飛站在巨大的沙盤前,沙盤上,藍色的箭頭已經從太行山麓,一直延伸到了華北平原的腹地。
“諸位。”楚雲飛的聲音平靜而沉穩,在會議室內迴響:“歷時近一個月的華北反攻作戰,至此,告一段落。
我們,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此戰,我們收復失地數縣,殲滅日僞軍超過五萬人,繳獲武器裝備無數。”
“更重要的是,我們徹底粉碎了岡村寧次在華北的防禦體系,將戰爭的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了我們自己手中!”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將領。
“這場勝利,來之不易。”
“它屬於每一位在南口、在平型關、在邯鄲、在常山,在每一寸土地上浴血奮戰的官兵們!”
“他們的功績,當爲國人銘記,當爲青史傳頌!”
隨即。
沒有過多的廢話,會議進入了對各部隊表現進行點評和論功行賞的階段。
“龍慕寒的第七十一軍,龔玉鑫的預備第十三師,在冀南戰場,配合默契,不僅完成了對日軍第三十五師團的重創,更撕開缺口,接應了友軍殘部,戰術執行堅決,當記首功!”
“曹破天所部在三日之內,血戰光復常山,其志可嘉,其勇可佩!”
“張富貴所部,奇襲娘子關,以雷霆之勢,斷敵援軍,爲整個戰局的勝利,創造了關鍵的先決條件!”
“陳澤軍的預備第十四師,敢打敢拼在南口攻堅戰的最後階段,一錘定音,功不可沒!”
……
楚雲飛對每一支部隊的表現,都給予了中肯而精準的點評。
對於有功的指揮官,他毫不吝嗇讚美之詞。
一份詳細的嘉獎名單,在會議上被初步敲定。
並將在會後,立刻上報山城統帥部,覈准頒行。
然而,當會議進行到最後。
提到第三十一集團軍時,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驟然變得凝重起來。
楚雲飛的臉上,再無笑意。
他拿起一份來自山城的、蓋有軍事委員會印章的電令,用一種不帶絲毫感情的語調,緩緩宣讀。
“查,陸軍第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湯恩伯,在冀南會戰中,無視戰區司令部之統一指揮,爲搶戰功,悍然抗命,孤軍冒進,致其麾下主力第十三軍深陷重圍,幾乎全軍覆沒,嚴重破壞我軍整體戰略部署,致使我軍蒙受不必要的重大損失。”
“茲決定,革去湯恩伯第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之職務,即刻生效。”
“念其在過往抗戰中尚有微功,從輕處置。着該員即刻前往第一戰區司令部報到,轉任作訓部主任一職,閉門思過,以觀後效。”
這道命令,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將領的耳邊炸響。
所有人都明白,這看似“從輕”的處置,實則是最嚴厲的懲罰。一個手握數十萬大軍的集團軍總司令,被一擼到底,變成了一個有名無實、負責操練新兵的“作訓主任”,其政治和軍事生涯,已然走到了盡頭。
楚雲飛放下電令,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冰冷地說道:
“此次會議,既是慶功會,也是警示會。”
“我希望諸位都能記住,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
“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個人的功名榮辱,都必須讓位於國家與戰爭的全局。”
“湯恩伯,就是前車之鑑。”
“今天的會議先開到這裡,明日進行進一步的戰鬥總結”
湯恩伯雖然保全了部分殘部,卻也輸掉了一切。
而華北各部雖然未能全殲日軍兩大主力師團,卻以一場“佯救真攻”的經典戰例,用最小的代價,重創了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使其在未來半年內,都將再無力發起大規模攻勢。
事實上。
楚雲飛是用湯恩伯的政治前途和數萬將士的鮮血,爲整個華北戰場,換來了更爲寶貴的戰略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