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指揮所之前。
楚雲飛的腳步頓了頓,而後朗聲道:“傳令各部,各部,立即強化現有陣地,最大組織對空防禦,不惜代價搶救傷員!
另外清點武器物資及糧秣儲備!保持通訊暢通,等待後續指示,不得擅自出擊,違者,軍法從事。”
“是!”
走出之後之後,楚雲飛這纔在孫銘的攙扶下走向了遠處的小河。
直到徹底走遠,孫銘這才急切地詢問了一句:“鈞座,我們應該怎麼辦?”
他的目光之中滿是擔憂,彷彿能夠看到已經化作了焦土的仰光港。
“仰光港如果真的被日軍徹底摧毀的話,我軍後續的補給就會成爲天大的問題!海路運輸線一旦斷絕,國內戰場絕無可能抵擋得住日軍的進攻。”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而且我們之前一切圍繞着奪取,並利用仰光港,消耗日軍有生力量,並且進行的相應反攻謀劃,豈不是都將化作泡影?”
楚雲飛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孫銘剛剛提出的問題,正是此刻千鈞重壓般懸在他心頭的核心問題。
以國民政府的國力,哪怕是國內什麼事情都不做。
也沒有能力在短時間恢復這個年吞吐量約一百八十萬噸的緬甸第一大港。
在目前同盟軍的陣營之中,只有美國具備在短時間內重新將緬甸港重新啓用的能力。
如果美國人繼續堅持先歐後亞的戰略,拒不提供相應的援助,那麼留在楚雲飛面前的只剩下了三條路。
第一,主動進攻爭奪毛旦棉這個緬甸第二大淡水港。
第二,維持守勢作戰,開闢中印公路,物資從英國佬的地盤上重新集散和分發,距離更遠,效率更低。
第三,也是最爲極端的情況,就是嘗試依賴空投去解決問題,效率還要僅次於第二條路,好處是補給迅速,同樣也需要美國人的全力支持。
可不管是哪一條路,對於楚雲飛而言,都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遠處的爆炸聲和天空中日軍飛機喧張的發動機轟鳴響徹異常。
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楚雲飛沒有立即回答孫銘,只是微微側過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向前走。
孫銘恍然,默默的跟隨在身旁。
思考一些關鍵的戰略問題,確實需要換個安靜環境,仔細斟酌後再斟酌。
指揮所內,史迪威看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明,陷入了層次的戰略思索。
他自然清楚仰光港被摧毀代表着什麼。
如果不是此前的勝利,日軍斷然不會做出如此狗急跳牆之事。
楚雲飛的離開,讓這間緊張氣氛瀰漫的指揮所陷入到了詭異的平靜之中。
“沒什麼好擔心的,楚長官一定會有辦法的。”
“是啊,那可是楚長官啊!”
幾名黃埔六期的參謀嘀嘀咕咕的交流着。
聲音雖然壓的很低,但也訴說了一個基本事實。
聯合指揮部的所有人都在下意識的等待楚雲飛的對策。
他就是聯合指揮部的主心骨!亦是整個遠征軍想要得到的答案。
——
第五軍指揮部,半地下掩體的工事內。
嗆人的硝煙味穿透掩體的壕鑽進來,與踐踏的腥氣、汗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指揮部的衆人也知曉了仰光港的爆炸。
還沒等他們進行相應的後續討論,日軍鋪天蓋地的機羣再度向五軍陣地方向襲來。
這羣本應該分散部署在東南亞廣闊作戰區域的日軍航空兵們。
此時此刻被寺內壽一近乎瘋狂般的部署在了泰國、緬甸境內的機場。
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幾乎用了南方軍一整個戰略集團來對抗遠征軍這十來萬的兵力。
這是怎麼樣的龐大壓力!
“報告!二百師三團一部在轉進途中,遭遇敵機俯衝轟炸,傷亡過半!”
一身塵土、帶着滿是鮮血的通訊兵踉蹌着衝進來。
話音未落,又一聲沉重的爆炸在附近響起。
指揮部猛地一震,頂棚落下更多的灰土。
戴安瀾師長站在地圖前,身姿筆挺如鬆,但面沉似水。
當聽到“傷亡過半”這幾個字時,他握着望遠鏡的手猛地收緊,指節發白。
他只是微微闔側眼簾,極快地掩去那一閃而過的痛楚,再睜開之時,眼神已經恢復了冰冷的堅毅。
他轉向杜聿明,聲音低沉但響亮:“杜長官。”
杜聿明心領神會,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狗日的小鬼子!老子草他祖宗十八代!”邱清泉猛地一腳將旁邊一個物資箱踢飛,眼睛紅得幾乎要噴出火來,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小日本這幫雜碎!打不過就炸港口,跑路還要屁股咬人!
爲什麼不讓我們全面反擊?
老子現在就帶新編二十二師衝上去,把狗日的飯田翔二郎斬碎了喂王八!”
邱清泉唾沫橫飛,狂怒幾乎失去了理智,濃密的血腥氣似乎又在刺激他那緊繃的神經,讓他想到了一些此前曾發生的舊事。
“雨庵兄!”廖耀湘語氣堅決地打斷了他:“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日軍這一系列行動,從爆破港口到他們大規模空襲,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是經過周密策劃的。”
“戰略意圖很明顯:那就徹底摧毀仰光港的利用,切斷我們的海上線路。”
“我們必須立即考慮,在失去海運補生命的情況下,如何維持這十多萬作戰部隊的生存和作戰!”
“不要忘了,因爲楚長官的戰略選擇,我們妄圖想要獨佔仰光,實質上已經徹底得罪了英國人,我們現在沒有多少可選擇的餘地。”
他的話語如同冰水,澆熄了邱清泉一半的火焰,卻讓指揮所內的氣氛更加的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沉默不語的杜聿明。
這位第五軍的最高指揮官(同時也是遠征軍的副總指揮)背手站在地圖前,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緊鎖的眉頭、以及眼底深處翻涌的複雜情緒,顯示出他內心承受的巨大壓力。
五軍指揮部剛剛纔收到聯合指揮部發來的電報,再加上仰光港的大爆炸,短短的命令如同一記重錘,敲碎了前面所有的樂觀預期。
他狠狠掃過眼前的下屬及同僚們:戴安瀾的隱忍與剛毅,邱清泉的暴烈與不甘,廖耀湘的緊張與憂慮。
杜聿明心中沉沉一嘆:“緬甸戰事的天平,從未如此刻般,如此沉重和難以預測。”
他拿起報紙上的電報,清清了嗓子,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帶着金屬般冷硬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宣佈:
“聯合指揮部楚長官命令:各部,立即強化現有陣地,最大組織對空防禦,不惜代價搶救傷員!清點武器物資及糧秣儲備!保持通訊暢通,嚴禁發起進攻,等待後續命令,違令者,軍法從事。”指揮所內倏地安靜下來,遠處隱約傳來的爆炸迴響和無線電設備的滋滋電流聲。
邱清泉轟像被掐住了脖子,臉憋得通紅:“爲什麼還不主動進攻,我們新編二十二師先頭一部已經在防守反擊之中撕開了一處口子,難不成小鬼子還做好了口袋陣不成?”
在杜聿明銳利如刀的眼神注視下,邱清泉憤憤不平憤怒頭扭向雙方,不再言語。
杜聿明看着衆人,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都聽清楚了?!立即執行命令!馬上把我們的家底搞清楚,精確到每一發子彈、每一袋糧食。”
“是!”
——
山城,統帥部燈火通明。
巨大的東南亞戰區地圖佈滿了整個面牆壁,上面用紅藍鉛筆着密密麻麻地標註着最新的敵我周圍。
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菸草味和揮之不去的緊張氣氛。
幾位身着筆挺軍服、肩上將星耀的高級將領正圍着地圖低聲而快速地討論着什麼,他們的臉上都帶着凝重和憂慮。侍從參謀們則腳步匆匆,不斷送來最新的電報。
隨着鏗鏘的腳步聲響起,衆人循聲望去。
風塵僕僕的何敬之快步走進會議室之中。
他剛剛和英國武官交流完。
現如今臉色陰沉,眉頭緊鎖。
立刻有人迎上前去,急切地問道:“何長官,英國方面如何回覆的?他們對中東的政權態度是什麼?”
何應欽走到地圖前,目光掃過周圍那令人揪心的目光,沉聲說道:“英國方面的態度,頗爲冷淡。”
此言一出,會議室內本就緊張的氣氛更添了幾分寒意。
何應欽說道,聲音一抹掩飾不住繼續的疲倦和失望:“他們似乎已經決心要放棄緬南地區。韋維爾決心將戰略重心放在印度,他們打算正在加緊轉運他們控制下的仁安羌地區的原油庫存資源。”
“轉運原油?”幾位將領同時皺起了眉頭。
“是的。”何應欽點頭:“而且,英國佬還提出了一個‘建議’或者說是‘條件’”。
何敬之頓了頓,語氣中帶着明顯的諷刺,“他們承諾,如果我們的遠征軍願意,並且能夠繼續維持當前戰線,爲他們爭取時間。”
“那麼,他們願意將其在仁安羌現有庫存原油的百分之四十,以‘優惠價格’轉移給我方使用。”
主後勤與作戰計劃的軍令部部長徐永昌立即指出了一個關鍵問題:“何總長,前線戰況危急,我軍自身補已是捉襟見肘,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如果我們現在答應英國人的,派部隊去搶運或者接收這一批原油,必然要動用我們本就極其有限的汽車運力。
這必將擠壓前線急需的物資、藥品、糧食等其他軍需物資的運輸。”
“我們的汽車數量太少了!這簡直是”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這是一個艱難甚至可能致命的選擇。
英國佬明顯的沒安好心。
“這幫該死的英國佬!”性情剛直火爆薛嶽的喘息重重冷哼了一聲,怒氣衝地說道,“他們還有臉提條件?”
“新加坡一戰,多少物資和車輛都因爲他們防禦不力而被日本人繳獲或者沉入大海?”
“光是登記冊上的汽車,我聽說有幾千輛!”
“現在我們遠征軍在當地流血犧牲,缺油缺車到了這個地步,不但不雪中送炭,反而想趁火打劫,拿點他們自己不要的庫存原油要挾我們替他們守住防線,好讓他們從容撤走、保住他們的油?”
“這簡直就是荒唐!”
陳誠也冷冷地補充了一句,語氣中充滿了諷刺:“可不是嗎?就在三天前,英國駐華武官還旁敲側擊,試探我們打下仰光後,他們有‘必要’派遣部隊進行‘接防’呢。”
“言下之意,是想坐享其成。”
“好了,仰光港被日本人自己炸了,前線打得爛攤子,他們就絕口不提‘接防’的事了,反而開始考慮怎麼把自己的東西搬走,順便再利用我們一把。”
“英國人的算盤,真是敲得比誰都精明!”
指揮部內部,對英國人的不滿和憤懣情緒迅速蔓延。
常瑞元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手指敲擊椅子的頻率似乎加劇了一些,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何敬之將情況彙報完畢,看着地圖上艱難支撐的遠征軍,又看了看委員長,等待着最高統帥的最終決斷。
他終究是沒有開口,他也在等
等楚雲飛的對策,等瘸子總統的正式答覆。
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帶着特有的節奏。
衆人轉頭看向了入口處,王世和的手中電報。
——
華盛頓特區。
白宮,總統辦公室。
羅斯福總統坐在辦公桌後,全神貫注地聆聽着,陸軍參謀總長喬治馬歇爾將軍的回報。
他的手上拿着的是最新的電報。
“總統先生,”馬歇爾直接開口道,“史迪威將軍發來緊急電報,日軍正在從仰光撤軍。”
羅斯福點點頭,等待着不可避免的複雜情況。
“撤離前,”馬歇爾繼續說道,“日軍方面實施了徹底的焦土政策。仰光的港口設施、碼頭、起重機、倉庫,都被系統性地摧毀。”
“初步報告顯示,在日軍有計劃的爆破和猛烈空襲掩護下,仰光幾乎完全被摧毀,遠征軍的追擊部隊傷亡慘重。”
羅斯福的表情嚴肅起來。“焦土政策。”
“該死。傷亡有多少?”
“在中國的先頭部隊是由戰帥楚雲飛此前所精心打造的新編第十一軍,這支部隊很重要,總統先生。”馬歇爾陰沉地回答道。“史迪威將軍確認,他們至少因爲空襲傷亡了三分之一,而且仰光港口在可預見的未來無法用於主要航運,至少幾個月。”
“如果繼續在此地進行支援的話,我們只能夠派遣大量的小船進行接駁。”
羅斯福聽了這話,說道:“這真是一次沉重的打擊。這讓我們向蔣介石提供援助的計劃變得極其困難”
“確實,長官,”馬歇爾表示同意。“史迪威將軍預計,如果重建港口可行,需要大量的工程投入,甚至需要抽調相應的海軍部隊前往支援。”
“那英國人呢?”羅斯福簡短地問道。
“總統先生,英國人注意力在別處,”馬歇爾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的盟友似乎更加專注於印度。”
羅斯福嘆了口氣,敲了敲桌子:“好吧,我們必須讓中國繼續參與這場戰爭,至少需要他們幫我們牽制東南亞的日本人。
立即着手評估重建仰光港口的可行性、成本和所需時間。
我需要知道這是否可行,以及需要我們投入多少資源。”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繼續支援史迪威和他指揮下的中國軍隊,特別是楚將軍的部隊,他們看起來很有效率,金錢不是問題。”
“是的,總統先生。”馬歇爾確認道。“但我必須再次強調,將必要的工程能力轉移到仰光港的重建將影響其他關鍵戰場,甚至影響到太平洋戰場上的航空兵力量。”
“我明白,喬治。”羅斯福說道,儘管遭遇挫折,語氣依然堅定:“我明白這場戰爭沒有一件事情是簡單的,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全力支持我們的中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