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前敵總指揮部
方立功拿起了電報掃了兩眼：“撤退？”
張大雲點了點頭：“閻長官的意思是他們無法調動更多的部隊進行支援，目前整個二戰區還能夠勉強算得上戰鬥力的部隊，實際上只有範漢傑的第二十七軍。”
“第二十七軍作戰人數差不多還有一萬六千人左右，這是最後的戰略預備隊。”
張大雲感慨萬千，語氣之中似乎滿是惋惜：“論戰略預備集團，胡宗難所部纔是國民政府最爲強大的一股力量，十幾萬的主力，範漢傑所部不過一萬多人，不知道能夠派上什麼用場。”
“範漢傑所部的戰鬥力不容小覷，其本人亦是北伐名將，是黃埔一期最早的三個團長之一，也是唯一一個以學員身份被聘請爲戰術教官的存在，若非閩變事變，此人亦同樣可以平步青雲。”
張大雲和方立功轉頭看向了已經從行軍牀上起身的楚雲飛。
楚雲飛緩緩說道：“閻長官是不想讓胡宗難入晉，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雖不與胡宗難的相交，但也未曾惡語相向，我與其，其實是競爭關係。”
“只不過我們底子薄弱，尚且不能夠得到委員長的完全信任，加上我們晉軍出身.便是先天落入了下乘。”
“想要在三晉大地之上有所作爲，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至於所謂的撤退，更是無稽之談，我們現如今已經是軍心、是旗幟。”
“都說兵敗如山倒，我們飛虎若是敗了，對於全國軍民抗戰士氣是非常非常嚴重的打擊。”
張大雲默默地抽了一口香菸：“是啊，就因爲我們的存在，不知道多少想要投降的中間派現如今還在觀望。”
方立功看向了楚雲飛，出聲詢問：“鈞座，伯均兄已經動身返程，並且還把薛傑一起帶了回去，這樣也算是有人幫他分擔一下指揮任務.”
楚雲飛點了點頭：“無礙、務觀兄（錢兆友）那邊怎麼樣？”
“沒有消息，想來日軍進攻娘子關的話，勢必需要集結大量的兵力。”
“以目前第一百零九師團的軍事實力，恐怕難有成效。”
“他們更有可能會選擇增兵平型關一線.”
楚雲飛點了點頭，算是認可方立功的觀點：“是啊，即便留下一個旅團，也不是我們能夠吃得下的，抽調一個旅團，再加上一個常設師團，平型關一線恐怕局勢要迅速惡化了。”
長治那邊打不了。
二十師團自然會被調整選擇其他方向。
如果杉山元如果沒病的話。
那麼他就不會選擇把二十師團重新調往大同一線。
那是捨近求遠。
只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如果從平型關一線發起進攻的話。
右翼集團。
也就是黃百韜所部將會面對極大的考驗。
但這個方向。
楚雲飛反而不是很擔心。
因爲範漢傑所部第二十七軍，就駐紮在五臺一地休整。
第二十七軍畢竟是國軍主力部隊。
面對日軍常設師團精銳主力。
就算無法取得戰爭的勝利、但至少也會爭取個十天八天的時間。
現在。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
小鮑莊被攻佔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組織大量主力向縱深穿插。
爲了讓這羣小鬼子們上當。
一團和四團也象徵性的組織了奪回戰。
均被日軍強大的火力擊退。
但日軍停在了原地足足兩個小時，一點進攻的跡象都沒有。
不免讓楚雲飛心生憂慮。
難不成，自己的作戰目的被筱冢義男完全看穿了？
事實上。
小鮑莊的攻克並沒有讓筱冢義男放鬆。
反而更加狐疑。
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百分之一百就是楚雲飛的陷阱。
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就撕開防線。
筱冢義男調任山西第一軍司令官之後。
和楚雲飛大大小小也已經交手了四次。
前任司令官的戰場經驗均告訴他。
楚雲飛是一個狡詐、多變，且極爲擅長誘敵的對手。
其麾下的將士更是真正意義上的合格軍人。
他們悍不畏死，他們忠誠無比。
他們訓練有素，他們反應靈敏。
小鮑莊陣地的淪陷給了他們長驅直入的機會。
也正因爲如此。
筱冢義男絕不相信楚雲飛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而偏偏從左右兩翼作戰部隊的表現來看。
他們的支援似乎只停留在表面，即便是組織了相應的奪回作戰。
但在攻勢作戰之中處處透露乏力。
甚至很多時候沒有炮火的掩護。
這是一件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楚雲飛所部是具備夜間使用炮火支援的能力的。
他們的炮兵部隊是國民政府首屈一指的精銳部隊！
將戰報整理並且將自己的判斷彙總在了一起。
一封電報。
就這樣發到了華北方面軍司令部之中。
小鮑莊的攻克。
對於裝甲騎兵集團而言。
接下來就是頗爲正常且順利的穿插式進攻了。
最爲堅固的第一道防線被他們撕開之後。
步兵補充防線、堵住口子的速度，絕不可能有機動部隊的速度快。
而至於筱冢義男的顧慮。
杉山元自然明白。
只是他沒有了選擇。
他無法命令下面的將士們停止進攻。
更無法告訴他們，他們猛攻了四個多小時。
損失了四輛戰車、戰死了八百餘大日本弟國勇士，拿下的只是敵軍的一個誘餌陣地。
他們拼死撕開了的防線，只是敵軍故意讓給他們穿插的路線。
他能這麼樣下命令嗎？
自然是不行的。
仔細衡量得失之後，杉山元第一時間下達了按照原定作戰計劃執行的命令。
裝甲騎兵部隊連夜向山陰（岱嶽車站，北同蒲路上面的關鍵據點）奔襲。
一夜。
杉山元枯坐在了作戰沙盤前。
靜靜的等待着前線的戰報傳來。
每每響起腳步聲之時。
他便會擡頭望向機要室的方向。
擔心下一刻便會傳來不好的消息。
梆~梆~梆~
軍靴踏在地面之上的聲音，杉山元從未覺得如此煩躁過。
他擡頭看向了快步走來的林蒼輝心中難免泛起一抹厭惡的情緒。
又是這該死的林蒼輝。
“司令官閣下，我們剛剛截獲了一封支那第二戰區長官司令部的電報.”
杉山元瞳孔微縮，頗爲驚訝：“林蒼君，請說~！”
“司令官閣下，支那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電令楚雲飛，要求其收縮兵力固守陽方口平型關一線、棄守晉北一切戰略要地，依託長城防線，抗擊我裝甲和騎兵部隊。”
“納尼？”杉山元懵了。
怎麼會~！
閻錫山怎麼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這豈不是間接的說明。
楚雲飛之所以沒能夠守住小鮑莊。
正是他所判斷的，楚雲飛所部兵力不足的緣故嗎？
杉山元再度確認道：“電報是否屬實？”
林蒼輝還是一如既往的找補：“目前無法從其他方向查證，但這封電報確實來自二戰區長官司令部”
杉山元此時卻已經沒有心思在和他玩這些文字把戲：“林蒼君，我需要一個肯定的答覆。”
“二戰區長官司令部經過了數輪審查之後，我們絕大多數的潛伏人員均已經被發現，餘下均蟄伏起來，無法提供相應的情報覈實”
杉山元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差。
林蒼輝的語速也加快了不少：“職判斷，這封電報應當是真的，但還需要結合當前戰場形勢進一步的判斷”
林蒼輝反應了過來。
這封截獲的電報。
哪怕是假的。
這個時候也只能是真的。
站在杉山元的角度來看的話。
他需要一個充分的理由。
去說服筱冢義男安心指揮前線的戰鬥。
也需要給正在作戰的前線將士們一個充分的理由。
去大膽深入敵後，去進行穿插作戰~！
閻老西的這封電報.宛如一劑強心針，狠狠的紮在了這羣小鬼子的胸膛之上！
小鮑莊淪陷之後的第六個小時。
筱冢義男終於按照杉山元的命令行事。
騎兵裝甲集團第一時間接到了全線出擊的命令。
獨立混成第四旅團的步兵部隊。
也大部出擊。
進行相應的戰線維持，以避免突出部遭到敵軍圍殲。
日軍的作戰意圖非常明顯。
直奔岱嶽車站（山陰縣）而去。
原定戰線上面，只剩下零星的二十餘裝甲車和坦克。
剩下的，則是宛如一道道鋼鐵洪流一般，狠狠的直插楚雲飛精心準備的第二道防線
日軍動了。
動的非常突然。
至少在楚雲飛的視角里面。
這羣小鬼子彷彿在原地停留整補了四個小時之後。
在凌晨再度發起了進攻。
第二、第三兩個步兵團雖然兵力相對而言更少。
部署在二線的直射火炮數量也僅僅只有八門45毫米反坦克炮而已。
但.
別忘了。
他們還有反坦克壕溝這一防禦利器。
小鬼子只能夠在幾百米之外和反坦克炮對射。
兩邊的命中率懸殊不小。
直射火炮佔據優勢。
地形上面是高打低，佔據地利。
裝備上面。
直射火炮的高命中率打小鬼子坦克車的低命中率。
45毫米反坦克炮可以輕鬆的撕開他們的裝甲。
而小鬼子每一炮精準命中直射火炮陣地也需要4-5炮才能夠將陣地摧毀。
再加上炮三十團的全力支援。
小鬼子斷然無法突破他們的防線。
只需要第五步兵團將口袋扎進。
楚雲飛至少能夠投入八千以上的作戰兵力對這些裝甲騎兵部隊展開圍剿。
雖然兵力不如日僞軍。
但不要忘了。
騎兵的本質是快速機動的輕步兵。
他們沒有辦法攜帶大量的重武器。
對於僞軍騎兵而言。
迫擊炮這類的支援武器已經是難得的重武器。
擲彈筒這類的小口徑支援武器，纔是他們的標配。
而這東西的使用。
又需要大量的訓練才行。
僞軍的戰鬥力，在面對包圍的時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小鬼子的裝甲部隊和步兵部隊，在楚雲飛看來。
已經是端上餐桌的一盤菜。
聽到日軍部隊終於開始進攻之後。
楚雲飛再度躺在了行軍牀上。
大戰在即，他需要快點補充好精力，以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這一路。
日軍的裝甲騎兵部隊基本上可以稱之爲暢通無阻。
天亮之後。
日僞軍們的進攻速度再度加快了不少。
從原本每小時前進三公里，變爲了十五公里。
速度是成倍的提升。
快速突擊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迎面便撞上了第二步兵團所佈置的防線。
隨着隆隆的炮火聲響起。
這羣小鬼子們徒然察覺到了不太對勁。
果不其然。
一顆顆的炮彈砸在了他們的行軍路線之上。
迫擊炮很難對裝甲車和坦克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偶爾一輛發炮彈運氣不錯的情況下，纔有可能擊毀小鬼子的炮塔，亦或者是發動機。
防線矗立在前。
聯隊長冬山秀哉確實毫不在意。
第一時間下令發起攻擊。
在輕型炮火的掩護之下。
裝甲車和坦克第一時間發起了進攻。
“弟兄們，專打小鬼子的步兵和騎兵，坦克有別人料理~！”
“輕重機槍記得轉移陣地，不要讓小鬼子的炮轟了~！”
“集束手榴彈都準備好~！”
一枚枚的煙霧彈迅速密佈前沿陣地。
伴隨坦克和裝甲車進攻的小鬼子們迅速上前。
這些工兵們快步上前。
有的手持力剪，意圖剪斷鐵絲網。
轟隆。
一人踩雷之後，所有的工兵均停下了腳步。
痛苦的呻吟之聲傳來。
宇都宮峻少尉眉頭一皺，轉頭看向了自己的那名戰友：“喂！~高木君，你可是大日本弟國的勇士，怎麼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名叫高木的小鬼子也不回話，只是抱着自己流血的大腿慘叫着。
宇都宮峻皺着眉頭：“混蛋傢伙~其餘人，跟我繼續向前。”
剛轉身降低重心。
下一秒。
清脆的撞針聲音響起。
“八”
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罵出。
便聽的轟隆一聲。
宇都宮峻甚至都沒有慘叫的一會。
這顆生產於長治兵工廠的地雷裝藥並非是破片殺傷，而是衝擊波殺傷。
和黑火藥製造的地雷一個重量，但使用的卻是烈性炸藥。
腸子、斷臂、殘肢，更像是屁股溝子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雷區。
即便進行了一輪炮火準備。
地雷的密度依舊非常高的死亡地帶。
這羣工兵們迅速轉換了作戰思路。
老老實實在煙霧之中排除腳下的威脅。
但守軍的戰士們，又豈會如他們所願？
一顆顆的擲彈筒專用榴彈炸向了煙霧之中。
若是沒有煙霧的阻隔。
或許小鬼子還會察覺到戰士們的擲彈筒實際上打的並不準。
但現在.
誰管這枚榴彈會打到哪裡去。
哪怕是十枚，二十枚專用榴彈能夠炸死一頭小鬼子的工兵。
那就是血賺！
工兵的培養同樣不容易、尤其是會排雷的工兵。
基本上都是經過大量訓練的。
算得上是技術兵種。
在國軍的序列之中。
工兵亦屬於“特種兵”。
爆炸聲，慘叫聲接連不斷。
日軍的炮兵部隊妄圖發力。
但很快被口徑更大、威力更足的105毫米榴彈炮所壓制。
冬山秀哉聽着前線那隆隆的炮火之聲。
敏銳的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勁.
很快。
一線的作戰的軍官快步闖進了臨時指揮所之中：“聯隊長閣下，敵軍在陣地前佈設了大量的雷區、並且提前挖設好了反坦克壕溝寬度至少有兩米五以上，我軍無法通行。”
“繞道..”
冬山秀哉不是個死板的指揮官。
即便他們的進攻方向就是山陰縣城，但沒有必要直接打過去。
繞一繞，至少繞開這些反坦克壕溝再進攻也是一樣的。
而隨着騎兵部隊的偵查情報不斷傳來。
冬山秀哉不免皺起了眉頭。
整個岱嶽車站周邊地區，防禦工事均已經完成了相應的構築。
如果他們越過山陰繼續進攻朔縣的話，他們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孤軍深入.
一時間，攻勢停止。
筱冢義男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勁。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
現如今的裝甲騎兵集團進退不得。
拿下岱嶽車站是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原定的作戰計劃。
其內容是優先考慮將被分割成兩半的楚雲飛所部吃掉。
而現在。
他們難以攻克岱嶽車站。
一旦他們選擇越過山陰周邊地區。
轉而直接進攻朔縣的話。
混成三旅以及混成四旅那不到八千的步兵能夠圍殲被分割狀態下的楚雲飛一線主力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們無法解決掉這個困難。
向前、他們側後方會受到直接的威脅。
向後。
那他們無法圍殲國軍一線主力，只能堂堂正正的打擊潰戰。
蒙受大量損失還好打贏了還好。
就怕打不贏！
這纔是最操蛋的事情。
很顯然。
這便是楚雲飛所精心謀劃的“戰場困局”。
甚至在騎兵和裝甲部隊發起進攻之前。
楚雲飛所部便已經預料到。
亦或者是通過某種消息渠道知曉了他們在二線預留了大量的騎兵裝甲部隊。
並且提前挖設了反坦克壕溝以應對他們的突擊行動。
眼下。
留給他們的選擇實際上並不多。
只有兩個。
要麼。
他們在航空兵部隊的支援之下，將岱嶽車站周邊地區的敵軍殲滅。
要麼。
他們就只能夠再重新退回攻擊線，這場聲勢浩大的穿插行動就宛如小丑表演一般。
逗了敵人一個樂呵，丟了自己一個大臉。
在戰史之中被記錄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在退後攻擊線之後。
再老老實實的打上一場擊潰戰。
以確保整條鐵路補給線的通暢，確保他們的側後方沒有直接的威脅。
筱冢義男雖然不願意承認。
可從丟了龍城的那一天起。
他就已經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面。
所以。
比起冒險奮力一搏，他更希望保存有生力量。
將自己的想法發給了華北方面軍司令部之後。
得到的。
卻是杉山元不惜一切代價佔領山陰縣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