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馬那的勝利,像一針強心劑,注入了整個中國遠征軍的血脈之中。
短暫的休整和補充之後,重新編組的“攻擊軍團”如同開閘的猛虎,向着東南亞的腹地,發起了更爲猛烈的攻勢。
杜聿明坐鎮中軍,統籌全局。
而下轄的兩個集團軍,則如同兩支離弦之箭,目標明確,分頭進擊。
其中,新編三十師和剛剛由國內開進暹羅。
PS:此前孫立人因爲飆關之戰升任新編第一軍軍長,下轄新編三十八師,新編三十師,三十師新組建,時間早於邱清泉的新編第七軍,所以有兵力。
孫立人,這位畢業於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院的儒將。
不僅治軍嚴謹,戰術新穎,更有着一種極強的榮譽感和建功立業的渴望。
彬馬那之戰,他的新三十八師作爲最後的“鎖鑰”,雖然功勞卓著。
但在他自己看來,終究是“錦上添花”,遠不如廖耀湘部那般“雪中送炭”來得悲壯和耀眼。
此刻。
眼看着黃百韜、虞志行等部在正面戰場上大放異彩。
孫立人的心中,那股不甘人後的好勝之心,被徹底點燃了。
他向安南軍總司令杜聿明遞交了一份大膽得近乎瘋狂的作戰計劃。
他請求:率領新編三十八師和新編第三十師,組成一支獨立的“快速穿插縱隊”,不與日軍的殘餘部隊糾纏。
而是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沿着馬來半島的西海岸線,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他的目標,是明珠城!
那個日不落帝國所掌握的此地區最爲璀璨的明珠。
孫立人給出的的理由是:擒賊先擒王。
只要能端掉日軍南方軍總司令部,
便能徹底摧垮東南亞日軍最後的指揮中樞和抵抗意志。
杜聿明在接到這份計劃時,猶豫了很久。
這個計劃太過冒險,孤軍深入,後勤補給線將拉得極長,一旦受挫,後果不堪設想。
但最終,是楚雲飛的一句話,讓他下了決心。
“讓他去試試吧,遠征在外,總該有些銳氣。”
“我們給他最大的後勤支持,和最及時的情報。”
“敗了,責任我來承擔;勝了,功勞是他的。”
得到了楚雲飛的默許,孫立人如猛虎出籠。
他親率兩大師的精銳。
以摩托化步兵爲先鋒。
沿着海岸公路,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千里大奔襲。
……
與此同時。
由黃百韜指揮的第二集團軍,則穩紮穩打,將進攻的矛頭,對準了暹京(曼谷)。
與孫立人的銳意進取不同。
在黃百韜看來,明珠城的南方軍指揮部。
已經是甕中之鱉,早晚是囊中之物,沒必要爲了搶功而冒巨大的風險。
最重要的,第二集團軍的攻擊方向是法屬印支那。
當前最重要的,是徹底肅清暹羅境內的日軍殘餘。
穩固彬滿納會戰的勝利果實。
並將這個東南亞最重要的國家,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這,纔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着的功勞和利益。
他的副手吳子強也同樣是個腳踏實地的將領。
他從後續的攻伐戰略角度考慮,使得他與黃百韜的想法不謀而合。
兩人一拍即合。
指揮着新編第十一軍和第十二軍,以泰山壓頂之勢,向着暹羅的首都暹京發起了總攻。
盤踞在暹京的日軍。
早已是驚弓之鳥。
主力在彬滿納覆滅的消息傳來,讓他們看不到獲勝的希望。
只不過。
他們依舊沒有放棄抵抗。
第二集團軍的進攻足足持續了三天才堪堪啃開暹京的防線。
古老的佛塔,金碧輝煌的宮殿終於在這支勝利之師的面前,敞開了大門。
這個僅僅只有不到六千日軍守衛的暹羅首府。
前前後後愣是足足進攻了一週的時間,才成功將其佔領。
負責主攻的預備第十五師的師長黃洪友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
他第一時間命令部隊佔領了日軍駐暹羅軍的司令部,並封存了所有的文件和檔案。
這些東西,遠比繳獲幾門大炮更有價值。
就在一線指揮官着士兵清理司令部大樓時。
一個意外的發現,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在一間緊鎖着的辦公室裡。
他們發現了一名日軍少將的屍體。
很有可能就是指揮這支守備旅團的旅團長。
這位少將,穿着整齊的軍裝,以標準的姿勢,切腹自盡。
而在他身旁,還躺着另一具屍體。
那人穿着的是日本陸軍大將的軍服。
頭上則是蓋着一塊白布。
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和氣度,依然清晰可辨。
在他的胸前,一連串的勳章,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在場的連長一怔,心臟猛地一跳。
他立刻派人去叫團長,團長則是下令讓司令部的日軍俘虜進行辨認。
當那名嚇得瑟瑟發抖的日軍少佐。
看清那具大將屍體的衣着時,當場癱軟在地,失聲痛哭。“閣下!”
黃百韜和吳子強聞訊趕來,看着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面面相覷。
雙方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近乎荒誕的震撼。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
這份足以震動整個世界的天大功勞,這份連孫立人千里奔襲都求之不得的“擒王”之功,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甚至有些機緣巧合地,落在了他們自己的頭上。
他想起了自己前半生的坎坷和不得志。
想起了在楚雲飛麾下的一次次浴血奮戰。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這裡,審視着一個日本陸軍大將、方面軍總司令的屍體。
“子強兄。”
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你說,這是天意嗎?”
吳子強沒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不是對着那具屍體。
而是對着冥冥之中,那些爲了這場勝利而犧牲的,千千萬萬的遠征軍英魂。
“煥然兄,咱們要不要直接上報?”
黃百韜沉默了片刻:“新編第一軍現在還在進行長距離突擊,這是一個很好的戰術實驗機會。”
很顯然,黃百韜對孫立人還是有些意見的。
吳子強心領神會,壞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可以不上報至安南軍總指揮部,密電鈞座即可。”
黃百韜側頭看了一眼沒憋好屁的吳子強,旋即點了點頭。
遠征軍,總指揮部。
楚雲飛笑眯眯的接過了機要參謀遞過來的電報,只是掃了一眼,便猜到了兩人沒憋好屁。
“鈞座,這兩人是想看新一軍的笑話呢,是不是要叫停他們的穿插?”
楚雲飛皺着眉頭搖了搖頭:“不必,讓五軍做好側翼拱衛工作,剛好我們也可以實驗一下一個精銳摩托化步兵師能否進行四百公里以上的長距離突擊。”
機要參謀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點頭:“明白了。”一旁的史迪威聽到動靜之後也是邁步走了過來。
楚雲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走向了一旁的小型會議室。
史迪威心領神會,當即邁步緊隨其後。
艾森豪威爾則是頗爲識趣的留在了原地等待。
會議室內。
楚雲飛順手打開了放置在一旁的檯燈,將手中的電報放在了桌子之上。
史迪威附身閱讀了大約幾分鐘之後,緩緩開口道:“楚,既然大局已定,接下來我們或許應該考慮下一階段的計劃了。”
楚雲飛自然清楚史迪威所謂的下一階段計劃到底是個什麼。
美國佬很希望遠征軍能夠參與到太平洋戰爭之中。
那血腥的奪島戰鬥,殘酷的消耗戰讓他們損失了不少的兵員。
這樣的戰爭。
美國佬雖然說能打下去。
但如果有減少傷亡的機會,他們也不願意錯過。
“史迪威先生,我軍的傷亡情況你也是清楚的,我們的攻擊部隊基本上傷亡均已過半,即便是立即轉入整訓狀態,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夠恢復戰鬥力。”
楚雲飛拒絕的非常果斷:“我遠征軍第二集團軍現如今的戰鬥尚未結束,第一集團軍的奔襲作戰仍在進行,時機尚未成熟。”
史迪威心有不滿,但是毫無辦法。
楚雲飛的理由頗爲充分。
而且遠征軍現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史迪威心裡面也頗爲清楚。
他只是需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以及美國方面的需求。
楚雲飛頓了頓,而後笑着表態道:“史迪威先生可以放心,一旦我遠征軍騰出手來,勢必會配合我們的盟友一起向日本人發起狠厲的攻勢,以爭取最終的勝利”
……
一個星期後。
當孫立人率領的快速縱隊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兵臨明珠城城下時,迎接他們的,是早已豎起白旗的當地僕從軍部隊。
至於那些日本人。
便直接放棄了抵抗。
這樣的結果,讓稍顯狼狽的孫立人有些難以接受。
孫立人穿着軍裝站在柔佛海峽的岸邊。
望着對岸那座唾手可得的城市,此時的他心中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反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失落和悵然。
他完成了一場超過四百公里的奔襲,八百公里的長途進攻。
卻又好像輸了。
他用盡全力,揮出了一記自以爲能石破天驚的重拳,最終卻打在了一團空空如也的棉花上。
這幫小鬼子早已撤離。
而他們沿途幾乎沒有遭到任何的抵抗,就成功的拿下了明珠城。
功名有分,天意弄人。
或許,這就是戰爭。
充滿了算計。
也充滿了無數的偶然和意外。
而真正的勝利者,往往不是那個衝在最前面的人。
“軍座,剛收到司令部的電報,亞馬(MLXY)的日軍也在登船撤離,杜長官命令我們駐防明珠城,謹防日軍的反撲。”
“另外,已經聯繫好了隨軍記者,他們將會對我們光復明珠城進行拍照宣傳,您看?”
孫立人嘆了口氣,無奈的擺了擺手:“宣傳這件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命令部隊準備準備再入城,各級指揮官要約束好部衆,切勿出現影響我軍形象之事。”
“是!”
——
明珠城的收腹。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國際政治的舞臺上,激起了層層迭迭的漣漪。
這顆被譽爲“東方直布羅陀”、“大英帝國皇冠上的明珠”的城市。
在經歷了短暫的日佔期後,其控制權,戲劇性地落入了遠征軍之手。
消息傳到倫敦,唐寧街10號的戰時內閣辦公室裡。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首相溫斯頓·丘胖子叼着他那標誌性的雪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新加坡落到了孫立人的手裡?”
他將手中的電報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亞歷山大是幹什麼吃的?”
“我們的軍隊呢?”
“難道他們就眼睜睜地看着?”
他的怒吼,在巨大的會議室裡迴盪。
但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因爲事實是,當孫立人的部隊兵臨城之前。
整個東南亞的英軍部隊,早已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失殆盡。
剩下的.
例如英緬軍第一師這樣的雜牌部隊,根本不配摻和到這樣的“長途奔襲”作戰之中。
外務大臣安東尼·艾登清了清嗓子,試圖用一種更理性的口吻分析道:“首相先生,我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現在,整個東南亞的地面戰場,已經完全由中國人主導。
他們在緬甸和暹羅的勝利,不僅擊潰了日本人,也徹底改變了該地區的軍事力量對比。”
“我們已經失去了和他們討價還價的本錢。”
丘胖子猛地吸了一口雪茄,濃烈的煙霧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當然知道艾登說的是事實。
但讓他這個以“捍衛大英帝國榮耀”爲畢生己任的政治家,向曾經被他們看不起的“東亞病夫”低頭。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行!”他固執地說道:“明珠城絕不能落入中國人的手中!那是我們帝國的財產!我們必須把它拿回來!”
殖民地事務大臣利奧波德·艾默裡苦笑着搖了搖頭:“首相,我們拿什麼去拿回來?派軍隊去和中國人打一仗嗎?
先不說我們能不能打贏,美國人會同意嗎?
羅斯福可一直等着看我們日不落帝國的笑話呢。”
一提到羅斯福,丘胖子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他自己清楚的認識到。
現在的大英帝國,在這場世界大戰之中不過是美國戰車上的一個零件。
他們已失去了獨立行動的能力。
會議室裡,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良久,艾登再次開口,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或許我們可以嘗試通過外交途徑解決。”
他看着丘胖子,謹慎地說道:“首相先生,日本人在東南亞的戰略收縮,已經是既成事實。
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儘快恢復我們在該地區的統治。
我認爲,我們應該立即派遣一位高級別的代表,前往山城與他們的統帥,進行一次開誠佈公的談判。”
丘胖子皺起了眉頭:“談判?”
“是的,談判。”艾登強調道:“我們可以向他們承諾,承認他們在戰後對法屬印支那的影響力,甚至可以支持他們收回**。
以此爲交換,要求他們,將明珠城、馬來亞的治權,歸還給我們。”
“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用一些我們已經失去的、或者不那麼重要的利益,去換回我們最核心的利益。”
丘吉-爾沉默了。
他知道眼下的這個方案。
雖然屈辱,卻是眼下最務實、也是唯一可行的選擇了。
“好吧。”
他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就這麼辦。派誰去?”
艾登毫不猶豫地回答:“阿奇博爾德·韋維爾將軍。”
“他曾擔任過印度總司令和中東戰區總司令,對亞洲事務非常熟悉,與其也有過接觸。”
“由他出面,最合適不過。”
丘胖子掐滅了雪茄,彷彿也掐滅了心中最後一絲高傲:“就讓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