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襄北城門口的守衛在細細的飛雨中等到了另一批來換班的守衛。
“耗子,辛苦了,晚上輪到我們了。”
“好,晚些給你們帶燒酒來,驅驅寒。”
“那還不如帶雄黃酒呢,萬一上面要找的屍體被我們給查到了,總要有什麼驅驅邪吧。”
“你說,也不知上面人怎麼想的,一具屍體查了三個月,照我看,早就爛掉了。”
“我想也是,我們總歸是下面當差的,上面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只能做,這就算是爛掉了,也得給他找到。好了,你們趕緊吃飯去吧,時辰過了可就沒啦!”
兩批守衛匆匆別過之後,天立刻暗了下去,整個襄北都彷彿沉浸在暗灰色的深水中,街道上陸續地掛上了燈籠。
停在客棧面前的馬車也隱在了小雨中,裡面走出一青一白兩個人。白衣人看了一眼客棧牌匾,不聲不響地率先邁了進去,青衣人緊跟而上。
“咦,巧啊,懷川!”訂好客房之後,客棧大廳裡一張桌子邊,一人在青衣人回頭的時候揮了揮手。
“島杭!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你!”青衣人也是一驚,後又是一喜。
他鄉遇故知,人生三大幸事之一,何不樂哉?
姚懷川不知不覺高興地笑了起來,正想要爲單離守引見一下,回頭卻看見單離守準備上樓去。
“離守,你去哪?”姚懷川趕緊喊住他。
“客房。”單離守的回答很簡潔,語氣還是和之前的一樣。
“吃了飯再上去吧。”姚懷川有點抓不準單離守的行事風格。
單離守僅僅說了一句我不餓,便自顧自地上樓了。
隨手將沾滿黃泥的外衫一脫,往椅子上一丟,單離守便直接仰躺在牀上,左手手背抵着額頭,一雙空寂的眼睛沒有任何目的地觀察地上面的蚊帳,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但是,腦子卻總是不聽話地放映着發生過的記憶。
以後要去哪裡,要做什麼,這些原本都很明確的事情,卻在三個月前徹底湮滅了。
他能記起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隻言片語,其他的,也就直接跳過了。
他還記得那天越城與蠻夷的一戰,他在成片的沙漠狂風中,肆意地告訴那個被抓住的蠻夷公主:“你們會輸,我們會贏,我說是,它就會是。”
他還記得回來之後的第一句話:“有一種東西,如果你信它,它就會在;如果你不信,那它就永遠也不會存在了。”
最後自己還說了什麼?
“我現在並不關心你到底信不信我,這與我,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現在想想,單離守突然覺得後悔的要死,我怎麼會說出這麼煽情的話來!
以他正常的狀態,應該會說,我根本不需要別人來相信我。
那時候肯定是太生氣了,才發揮失常。
單離守深深吸了一口氣,移開額頭上的手,雙眼又回覆空寂。
單司承啊單司承,你本應當如何,你現在又是如何,日後你終該如何?
我應當瀟灑地活着,或看着你們,或者不會。
我不會意圖報復,但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錯了。
客房的門被敲了幾次,姚懷川清了清嗓門喊了句離守,也沒等人迴應就推門而入。
“離守,你剛剛……”
“我餓了。”單離守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把姚懷川想說的話徹底地撞了回去。
姚懷川愣了幾下,不明所以:“啊?你……剛剛不是說不餓嗎?”
“我現在餓了。”單離守不知廉恥地平靜地闡明情況。
姚懷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保持平靜:“單離守,你到底是怎麼被養大的,你說!”
夜色覆蓋了整個襄北,雨依然不知疲倦地下着,好似要把一年之中的淚水全部留光。
幾聲雷鳴在夜間怒吼,似乎在發泄內心的冤屈。
襄北客棧的大廳裡,零星地坐着幾個人。
“也就是說,你大老遠地來邶國一趟,轉了三個月才轉出來,就是爲了單公子?”莊島杭在姚懷川東拼西湊簡潔的敘述下總算聽出了個大概。
“對,正是如此!”姚懷川似乎故意說給單離守聽的,一字一句說得有點誇張。
“哈,那單兄弟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否則懷川也不會如此關心。”莊島杭爽朗地一笑。
“那是。”單離守毫不謙虛地接受一切讚美,兩個字說得特別柔和,彷彿刻意說給姚懷川聽。
姚懷川眼皮一跳,忍住,馬上另起話題:“那島杭又是怎麼在襄北的呢?”
“還不是爲了那把斂雲刀麼,哪知道纔剛進邶國,居然就封境了,害我等了三月之久纔等到出境的這一天啊。”莊島杭極其無奈地喝了口茶,“但是我聽說,這邶國國主封境,竟只是爲了查一具屍體。”
“嗯?”姚懷川頓時敏感了起來,“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襄北的一個守衛那裡打聽過來的。”
“哈哈哈。”姚懷川乾笑一聲,“一具屍體有什麼好查的啊。”
“不清楚,我猜那個人應該不是邶國人吧,否則也不會有人竊屍,國主也不會封境了。”莊島杭望了望外面的小雨,“不過,都已經死了,還挽留什麼呢。一具屍體若連葬在自己家鄉的黃土裡都不可以,那還有什麼值得悲哀。”
“……”姚懷川微微地怔了怔,下意識地去看單離守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短暫地沉默之後,莊島杭也發現這個話題有點悶,哈哈一笑:“哎,別說屍體了,晦氣。今日終於見到了懷川經常提起的離守,怎麼說相見也也是有緣,何況我早就想認識認識了,不如今日在下就以茶代酒,敬單兄弟一杯,咱們交個朋友。”
莊島杭轉向默默不語的單離守,舉杯到他之前,清淡的綠茶在杯中蕩起一圈圈波紋。
單離守擡頭看着他,空寂的眼神在莊島杭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片刻沉寂之後,單離守只是緩緩地站起,拋下一句“我飽了”,便十分自然地離座。
等姚懷川回過神來明白單離守到底做了一件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的時候,他已經聽到樓上客房關門的聲音,而莊島杭舉杯敬茶的手還僵握在原地。
姚懷川一個頭兩個大,立刻起身向莊島杭道歉,然後找了一堆連他自己都覺得勉強的亂七八糟的理由來解釋單離守的不可預測行爲。
在莊島杭再三聲明自己不會生氣之後,姚懷川帶着一腔熱血,再次奔向了單離守的客房。
作者有話要說:單離守平時裝扮,圖片有些細節沒處理好,勿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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