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一聲雁鳴,迎來了五月的第一個晴天。
姚懷川擡頭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碧藍色天空,嘴角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不是爲那晴朗的天色,而是爲了眼前的白衣卿相所擁有的輕鬆的心情。
但是隨即,那個笑容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地擰眉。
再過一天就到京城了,若說眼前那人毫無動作那是不可能的,也不是不相信單離守,就是因爲自己太相信單離守了,所以姚懷川肯定,這個內心有點悶騷的傢伙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攪得京城永無寧日。
好頭痛,想要攔都不知從何下手。
不過摒棄這些不談,和佔舟濟與慕小遠一起上路的途中,單離守倒是展現了他的大將風範,沒再給那兩位難堪,也免去了姚懷川尷尬的境地,倒不失爲一種偉大的進步。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姚懷川立刻回憶起了剛剛的一系列事情,到了寒侖城找到客棧之後,佔慕二人邀他們去遊湖,結果被單離守婉拒,等那二人走了之後,單離守卻一反常態沒有躺牀上捧書,反而拉着自己來爬山。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不過,管他呢,離守高興就好了。
看着四周愈見熟悉的景色,姚懷川心中升起一抹訝異,一種平靜夾雜着激動的感情在胸中澎湃。
“離守,這條路是……”
回答他的,是眼前的人回眸的淡笑,而後那人又繼續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姚懷川終於熟悉起來了,這裡,是他年年都不會忘記來一趟的地方。
只是這次,換了另一條路走而已。
躍過最後一個小坡,便是一片不大的方圓之地,中間凸起的土堆前豎着一塊石碑,上面刻着熟悉的字體——恩師穆遼之墓。
隔着那一片黃土面對這片天空的,正是姚懷川的師父。
“離守你怎麼……”知道這裡?
姚懷川的話沒有問完,因爲他看到單離守十分自然地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拜祭了他的師父。
姚懷川從來沒有帶單離守來過這裡,以前是因爲單離守的身份不適合來興國,現在麼,卻是他帶着自己來了。
一定是單離守通過什麼途徑自己查到了吧。
不期然地想到當時單離守找的那本《江湖異聞錄》,姚懷川心中一動,原以爲單離守只以陰謀詭計爲樂,其實他也是時刻關心自己的呀,通過一種默默無聞的方式,來了解姚懷川這個人。
“你沒話跟你師父說嗎?”單離守偏了頭望向他。
“啊,自然,很多話都可以說,只不過,你認識我師父?”姚懷川不自然地問了一句。
“當然不認識,見都沒見過。”單離守平靜地回答。
“那爲何……”姚懷川從來沒有看到單離守對一個陌生人如此上心。
雖然姚懷川沒有問完,當時聰明的單離守自然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
“這還用問麼,因爲他是你師父啊。”單離守的語氣顯得如此地理所當然,讓姚懷川一下子懵在了原地。
只因爲是自己的師父,所以這麼上心?
那離守的意思是,只要是與自己有關的,他都在乎?
姚懷川實在不敢想象單離守的意思真的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那太虛幻,虛幻得他覺得接受它也是一種奢侈。
姚懷川輕輕地在離守邊上跪下,對着墓碑靜靜地闔眼。
師父,我真的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我會和我喜歡的人一起來看望你。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看着單離守的側臉,姚懷川突然有一種衝動。
“離守。”
“嗯?”單離守睜開一隻眼淡淡地看着姚懷川。
“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姚懷川壓抑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冷靜地開口。
“我聽着。”單離守笑了笑。
姚懷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我喜……”
“咦,原來有人啊。”身後突然有人出聲,姚懷川未出口的話立刻被打斷,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來人。
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很清秀的少年,長髮全部綁到腦後,只留額前幾縷髮絲,十分清爽乾淨。身着一件黑色束身武服,顯然是個跑江湖的。
“你誰啊?”姚懷川失去了那一瞬間的機會,心情很失落,連帶着說話也很不客氣。
“誒誒,青色衣衫,白羽髮飾……恩,這回絕對不會錯了。”少年沒有在意姚懷川的話,卻是仔仔細細地從上到下打量着姚懷川,忽然神情激動地朝着不遠處大喊,“瀲大哥,我找到啦!”
隨着少年的一陣呼喚,一個身影立刻自空中飄來。
“好輕功。”姚懷川不禁讚了一聲,而單離守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來者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穿着打扮與少年如出一轍,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他的身後揹着一把重劍。
夕陽靜靜地照着四個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長的陰影透着孤單的味道。
一羣歸雁從空中掠過,斑駁的鳥影彷彿將地下的人影帶走了一些。
雜草叢中傳出微弱的蟲鳴,預告着夜晚即將到來。
“你們是什麼人?”不復先前那般煩躁,姚懷川冷靜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再次問道。
身後揹着重劍的黑衣男子沉着雙眼打量了姚懷川一番,問道:“閣下可是分雲劍姚懷川?”
“正是,有何指教?”姚懷川頓時戒備了起來。
雖然自己的敵人沒有多到單離守那種程度,但是若論起來找麻煩的人,倒是還真不少。
可以的話,真的不想在師父的墓前動手。
“指教不敢。”重劍男子與身邊的少年同時向姚懷川行了一個大禮,驚得姚懷川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你們這是幹嘛?”姚懷川完全摸不着頭腦。
單離守這回終於睜着一雙空靈的深瞳打量着他們。
“在下瀲劍平,這是在下的侍從徐田,奉虛星谷谷主之命,特邀少主入谷一敘。”重劍男子嗓音沉穩地對着姚懷川道。
單離守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隨即看向姚懷川,卻見後者也是一臉霧水地看向自己。
虛星谷,十八年前崛起的一大神秘的江湖門派,據說谷內的人個個都是高手,谷主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但因爲喜好清幽的地方,不太喜好淌江湖的渾水,故很少有江湖人能夠有幸見到虛星谷的人。
虛星谷雖然不太涉入江湖,卻也絕不容小覷,十年前的萬惡潭盯上了虛星谷,結果還沒動手就被一夜之間討伐殆盡,據說那次虛星谷也只派出了三十人而已。
當然這些都只是傳說,到底事實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眼前就有這麼一個虛星谷的人,說要邀請自己入谷,還叫自己少主,怎麼想都覺得有詐。
姚懷川尷尬地朝瀲劍平笑了笑:“這位大哥,你可能認錯人了。在下與虛星谷毫無交集,怎麼可能會突然找上在下呢。”
瀲劍平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那少年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刻的小雕塑遞給他。
瀲劍平接過木雕走到姚懷川身前,將手中之物遞了出去:“谷主說了,你看到這個應該就會明白了。”
那是一個只有一半的木雕,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姚懷川在看到那少年拿出這東西的時候,視線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它。
毫無疑問,姚懷川見過它的另一半,從他的母親那裡。
姚懷川並沒有接過那個木雕,只是怔怔然地看着它。
“看來少主是認識此物的了,那麼,你的答覆呢?”
聽到瀲劍平的問話,姚懷川回過神來,心情彷彿跌落了谷底。
單離守隱隱約約猜出來什麼,望了眼姚懷川。
而姚懷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收斂起了所有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瀲劍平,一字一句透着堅定不移的信念:“我不去。”
單離守第一次感覺到姚懷川這麼強烈的恨意,那種絕對不會原諒一個人的強烈恨意,被極其巧妙地掩飾在了一番平靜之下。
他靜靜地望着姚懷川,卻沒有阻止他們的對話。
“谷主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所以特命屬下跟着你,直到你同意爲止。”瀲劍平面無表情地陳述着自己的使命。
“跟着我也沒用,你告訴他,我姚懷川這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那個地方。”說完,姚懷川拉過邊上看好戲的單離守頭也不回地離去。
“瀲大哥,這下怎麼辦啊?”少年徐田看了看姚懷川遠去的背影,擡頭望着瀲劍平,“少主說不要跟我們走呢。”
“徐田,你看到少主的分雲劍了麼?”瀲劍平沒有看着少年,只是一年深思地看着離去的兩人。
“嗯,在他身邊那個大哥哥手裡。”徐田想了想道,“那個大哥哥是少主的隨從嗎?”
“恐怕不是。”瀲劍平沒有忘記在那個白衣勝雪的人被姚懷川拉着離去的瞬間,轉頭的一抹意味不明的蔑笑,“谷主說了,勸不動他本人,就從他身邊的人入手。”
不過他身邊的人,似乎比姚懷川更加難搞啊。
“那還不簡單,他身邊的那個大哥哥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
“你哪知眼睛看到他很好說話了。”瀲劍平皺起了眉,“總之,先確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對少主不利再作打算,分雲劍,絕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喔,那就快點跟上去吧!”少年似乎十分雀躍,說完便立刻朝兩人離去的方向趕去。
瀲劍平望了望中央的墓碑,也隨即邁着不快不慢的腳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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