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的一處偏殿中,齊明帝正與裴婧雲對話。
“囚車是被北珩劫走了,對不對?”
齊明帝背對裴婧雲,防止她看到自己發怒的神色,語氣平靜地問道。
他不相信有什麼匪徒敢在半路劫走林魁。有膽量做這件事的,只有他的兩個兒子。而蕭濯沒有理由去劫一個本來就是要送給他的人,那就只剩下蕭北珩了。
在他問話的時候,裴婧雲正拉起衣袖,看着自己肘部的胎記。聽到齊明帝的質問,她將衣袖放下,微笑道:“陛下,這件事妾身也不是很清楚。”
齊明帝沒有轉身,但驟然握緊的拳頭,卻透露出他心中的怒氣:“梓童,你這是在害他。濯兒得不到兇手,怎麼會善罷甘休。”
裴婧雲道:“陛下,恐怕您還不知道吧,沈月晞沒死。”
齊明帝猛地轉過身來,一臉震驚:“你說什麼?”
裴婧雲站起來,走向齊明帝:“這不過是姓蕭的和她設的一個陰謀,目的就是要陷害咱們兒子,陛下難道看不出來麼?”
齊明帝道:“可有證據?”
“證據就是沈月晞現在好端端地在安王府做客呢,”裴婧雲道,“昨日珩兒親口告訴我的,林魁是被冤枉的。”
“他……既然來了,爲何不來見寡人?”
“珩兒可不敢來見陛下。陛下不是要封那個姓蕭的爲太子麼……”
“濯兒也是寡人的兒子,”齊明帝嘆氣道,“爲何你就不肯叫他一聲?”
“陛下還對那個女人舊情難忘,我爲什麼要叫他?”裴婧雲道,“你整日說對我好對我好,可是在你的眼裡,她的兒子永遠都比珩兒強。”
齊明帝道:“寡人真想不通,你爲什麼總是這麼認爲呢?”
“我也想不通,我的兒子怎麼就不如那個女人的兒子了,”裴婧雲冷笑一聲,“陛下,勝京那邊設計這個陰謀,就是要陷害珩兒。現在已是箭在弦上,陛下英明神武,然而做事向來優柔寡斷,如今可不能再遲疑了。”
“寡人不想看到他們兄弟相殘,”齊明帝道,“不過這件事……寡人必須出面了。”
裴婧雲道:“陛下打算如何做?”
“來人。”齊明帝走到偏殿門口對外呼喚,一位太監應聲出現。
“傳朕的旨意,朕七日後要在安州獵場舉行秋獵,命平王安王來陪朕。”
太監領旨退下,齊明帝轉身對裴婧雲道:“藉着這場秋獵,寡人要親自把這件事說清楚,讓他們兄弟兩個放下兵戈。”
“陛下英明,”裴婧雲躬身施了一禮,“有陛下出面曉之以理,他們兩人定會化干戈爲玉帛。”
“梓童,讓珩兒速把沈月晞放回去,”齊明帝臨走前對她道,“沈月晞既然沒事,他們兩人便沒有攻打對方的理由。若是非要強行起兵作亂,就算是寡人的兒子,寡人一樣會出兵鎮壓。”
裴婧雲微微一笑道:“陛下貴爲天子,掌控天下五州,自該如此。”
將齊明帝送走後,裴婧雲迴轉鳳棲宮。
蕭北珩正坐立不安地等在裡面,見她來了,連忙起身道:“母后,父皇知道沈月晞還活着麼?”
“知道了,”裴婧雲坐下來,“我順水推舟,說這是沈月晞和那個姓蕭的共同設計的陰謀。陛下將信將疑,不過現在他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要你們都去陪他秋獵,在那時他會把事情說開。”
蕭北珩還不明白,問道:“母后,父皇說的意思是?”
“就是太子的歸屬,陛下肯定會給個結果。”
蕭北珩聽到這個消息,不禁雙手微微顫抖起來:“母后,父皇是不是選的蕭濯?”
“無論是不是選那個姓蕭的,”裴婧雲冷冰冰地道,“珩兒都要把他除掉。還有,回去後立刻就把沈月晞殺了。”
“殺……殺了?”
蕭北珩的本意是扣押沈月晞,作爲要挾蕭濯的手段,沒想到皇后竟然要他立刻殺了沈月晞。
“沈月晞既然懷了那個姓蕭的骨肉,就不能活着,”裴婧雲聲音轉爲狠厲,“那個賤人的一切,都不許留在世上,娘不是和你說過麼,難道還要娘再重複?”
蕭北珩連忙點頭:“孩兒明白了。”
在這上,他和母親的想法是一致的。蕭濯既然早晚會和他爭搶太子之位,那就除掉他。更何況在母后的口風裡,他能聽出齊明帝選的繼任者就是蕭濯。
“七日後的秋獵,你要做好準備,毫不猶豫地把那個姓蕭的當場擊殺,”裴婧雲看了一眼蕭北珩腰間掛着的燕闕劍,“以你現在之能,那個姓蕭的絕不會是你的對手。我到時也會去那裡,待你斬殺他後,我自然會去安撫陛下。”
蕭北珩見自家母親已經將計劃安排妥當,大喜道:“孩兒謹遵母命。”
“珩兒,你的黑眼圈太重了,”裴婧雲看了一眼蕭北珩的雙眼,“這些天來都無法好好睡吧?”
“只睡了一覺,後來得知沈月晞的消息……”
“珩兒,世間並無鬼神。你的夢魘實際上是那個姓蕭的,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安心入睡了,”裴婧雲伸手撫摸着自己臉頰邊垂下的一綹白髮,“他也是孃的夢魘。”
蕭北珩內心深信鬼神,聽了裴婧雲的話,並不以爲然。但他並不想頂撞,便答應下來。
離了京城,他又快馬加鞭趕回安州。
到了安王府時,只見王府牆內有縷縷青煙冒起,下人僕役進進出出,正忙着往外擡燒得和黑炭一樣的傢俱器物。
蕭北珩吃驚,進入府中找到正在現場查勘的林魁:“這是怎麼回事?”
在他的面前,是幾棟燒得只剩殘垣斷壁,烏漆麻黑的破房子,下人們正站在廢墟上收拾,地面上全是水漬。
林魁轉頭看見蕭北珩,道:“主公,昨夜王府內失火,燒成這樣。”
“是誰這麼不小心?”蕭北珩厲聲詢問。
林魁一瘸一拐地撐着柺杖來到蕭北珩的近前,低聲道:“主公,我方纔仔細查看了,是有人故意縱火。沈月晞藉着起火的混亂,已經逃走了。”
蕭北珩勃然大怒,問道:“茉茉人呢,我不是讓她看着沈月晞的嗎?”
林魁還未說話,蕭北珩已經疾步走向後院。
來到後院蘇茉的房間,蕭北珩也不敲門,一腳將門踹開,衝入屋內。
蘇茉正伏在牀上流淚,聽到門被踹開,驚慌地坐起來:“北珩,你……你回來了。”
“你這個賤人,你放走了她,”蕭北珩衝到牀邊,揪住蘇茉的衣領拎起來,左右開弓連抽了兩記耳光,“你就是來壞我事的,你就是幫着蕭濯的!”
蘇茉臉頰才平復不久,被蕭北珩兩記耳光打來,當即又紅了一片,連束髮的簪子都掉了,頭髮披散下來。
她也不掙扎,雙手握着蕭北珩的手腕,哭泣道:“北珩,你願意打就盡情打吧。我只要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母后下的毒,是不是?”
蕭北珩愣了愣,一把將蘇茉推倒在牀上,轉過身去道:“沈月晞和你說的?”
“北珩,你爲什麼還是不對我說實話?”蘇茉哽咽着問道,“你一直都在騙我,我原諒你了。你也說過不會再騙我了。”
“你寧可相信沈月晞,也不相信我是不是?”蕭北珩怒氣衝衝,“她隨便說句話你就信,我說的你就不信。”
“那是因爲她說的都是真的,”蘇茉喊道,“你說的都是假的!我爲什麼要相信假話。你騙我太多次了,我也原諒你太多次了。”
蕭北珩轉過身來面對着她吼道:“那她逃走了,你爲什麼不跟着她一起逃走呢?你既然只相信她,你去跟着她好了。”
“我就是不相信啊,”蘇茉雙手捂住臉,“我不相信母后會是這樣的人,我也不相信你會是這樣的人……”
蕭北珩臉色鐵青,胸膛劇烈地起伏着,緊緊握着腰間的燕闕劍,並沒有迴應。
一時間屋內只有蘇茉的哭泣聲。
“母后要殺了蕭濯和沈月晞,”蕭北珩放低聲音,“蕭濯是裴婧雲的兒子,母后恨那個女人,要抹掉所有和那個女人有關的,包括沈月晞……她懷了蕭濯的孩子。”
蘇茉驚懼地擡起頭:“北珩,你連嫂嫂也要殺?”
“看看我的臉,”蕭北珩指着自己形容憔悴的臉龐,“這麼多天了,我就睡過一覺。我已經被這些事情折磨得要瘋了。只有蕭濯死了,母后纔會安心,我纔會安心。”
蘇茉顧不得擦淚,跳下牀來,雙手抓住蕭北珩的手臂:“你要做什麼?”
“茉茉,我做什麼不重要。你一定要牢記,你是我的夫人,”蕭北珩擡手撫摸着蘇茉的臉,“蕭濯和沈月晞已是我的敵人。不要去幫助敵人,要幫助你的夫君。”
蘇茉的臉上現出掙扎的神色,良久後低下頭道:“北珩,你說的是。”
“這就對了,”蕭北珩露出笑容,“蕭濯那邊什麼都沒有,我們有三十萬大軍,蕭濯只有三萬。打敗蕭濯後,你就是太子妃。母后和我……我們做的事情……根本沒什麼可指摘的。”
在秋獵之時擊殺蕭濯。一切就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