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偷奸耍滑
“青果,別磨蹭了,該開會了。晚了全勤獎就沒了!”王瑩在門口叫她。趙青果收拾好桌子,王瑩提醒說:“別忘了拿上筆和本兒。”
趙青果又轉回來拿上筆記本和筆,這才和王瑩一起往外走。這也是盛海中學繁瑣的規定之一,開會必須準點到,而且還要簽到,會議期間領導發言必須做好筆記,會後由教務處在筆記上蓋章檢查。違者,扣除一學期的全勤獎外加寫檢查。
王瑩一邊走一邊說:“聽說了嗎,今天開會主要是說盛萱的事。”
趙青果奇怪地問:“盛萱能有什麼事啊?她要調走了?”
王瑩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你是從火星上來的吧?這事都傳開了,盛萱懷孕了,有先兆流產的徵兆,醫院給她開了證明,讓她在家靜養保胎。聽說周校長生氣了,罵她偷奸耍滑,要在會上批評她。”
趙青果感到不可思議:“這事能是她自己願意的嗎?盛老師不也是沒辦法了才這樣嗎?還至於在會上罵呀?”
王瑩說:“你不知道,以前有個老師意外懷孕,還是宮外孕大出血,到醫院搶救做了手術,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周校長卻大會小會地說,反覆批評人家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明知故犯,耽誤工作,罵得人家都擡不起頭來。”
趙青果駭笑,居然還有這種事。
王瑩邊走邊悄悄地說:“周校長雷人的語錄多了去了,像什麼‘沒有差生,只有差師’,‘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學生就是我們的上帝,我們要讓上帝滿意’,‘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之類的,我們都聽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吧,生氣也是白生氣。”
趙青果這幾個月以來,已經漸漸感覺到周校長跟她心目中的校長不是一個人,但現在聽王瑩這麼說還是頭一次。她想起兩個星期前的一次人事變動,馬上問:“王瑩,這怎麼快到期末了調進一個音樂老師啊?咱們學校不是有音樂老師了嗎?孫莉莉不就是?”
王瑩抿嘴一笑:“傻青果,真的是生活在太空裡。孫莉莉不是參加教委的幹訓班培訓去了嗎?這就得有人補上。”
趙青果還待要問仔細,會議室已經到了,王瑩推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說,兩人進去簽了到,找了個位子坐下。
不一會兒會議開始,果然是說盛萱的事,趙青果聽着周校長刺耳的話,心想還好盛萱現在不在現場,要是她聽了這樣嚴厲的批評,她還不得氣暈過去。
“……盛萱偷機耍滑,偷懶要保胎,對於這樣的教師學校會有一個明確的說法的,中國在世界上是長壽國家,爲什麼長壽?因爲現代先進的醫學已經告訴我們:只有多運動,纔會健康,纔會快樂,生出來的孩子纔會是高智商,像這樣偷機耍滑的,靜養,不運動,不上課,圖輕快,生出來的孩子智商也是難以保障。”周校長停頓了一下又說:“對於盛萱的處理,學校的意見是統一的,首先停發全年福利和十三個月的工資,然後個人掏腰包,負責每月請代課教師的費用,一直到她回來上課爲止。不這樣做不足以平息大家的議論。要是都像她這樣,懷了孕就休假,我們盛海中學還上不上課了?”
趙青果聽了他在上面口沫橫飛地講話,覺得心裡一陣反感。她決定散了會要去看望一下盛萱。
盛萱的家和趙青果他們在一棟樓裡。原來他們一起住在學校裡面的平房宿舍區,因爲電線走火燒了周順英的宿舍,學校把他們這一個院裡的人都遷到了馬路對面新蓋的小院裡,後來學校周邊拆遷,工作年限久一點的已婚教師都買了房,盛萱夫妻倆無力負擔,只好和趙青果他們一起搬進了舊樓,趙青果住二樓,盛萱和陳昇他們住三樓,上下離得很近。趙青果下了班直接上了三樓去敲盛萱的門,敲了半天才從裡面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請進,門沒鎖。”
趙青果走進去,只見盛萱躺在裡面的屋子裡,一動也不敢動,見了趙青果就像見了大救星一樣:“青果,快給我倒杯水喝,我要渴死了。”
趙青果看着她牀頭櫃上的大杯子,裡面空空如也,忙拿起來去找暖壺,偏偏暖壺裡也沒水了,她要去廚房燒水,盛萱攔住她苦笑着說:“別燒了,你隨便哪裡給我找點水來吧,我現在動不了!”
趙青果放下杯子,下樓到自己家提來一大瓶開水,給盛萱倒了半杯,然後又找了個空杯子倒着給她弄涼,一邊倒一邊問盛萱:“這是怎麼回事?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渴死了?老何呢?”趙青果口中的老何就是盛萱的老公,在一家電器公司做銷售經理。
盛萱說:“老何上班去了。大前天晚上我肚子疼,還見了點紅,老何嚇壞了,抱着我打車去了醫院,醫生診斷說是先兆流產,讓我輸液,我在醫院裡躺了兩天,心想這也不是個事啊,這得躺到什麼時候啊,我就要求出院回家躺着,老何不放心,想讓他媽來伺候我,可他媽都80多了,她來了是她伺候我啊還是我伺候她啊?我沒同意。老何守了我一天,今天我催着他上班去了。唉!要個孩子怎麼就那麼難啊!起先是使勁想懷也懷不上,現在懷上了吧一不小心就要往下掉。我怎麼那麼倒黴啊。”
趙青果把水遞給她,看她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又接着給她晾水。盛萱意猶未盡地說:“青果,再給我倒一大杯,我從下午起就沒喝過水了,老何把水給我放這兒之後就上班了,他也忘了給我燒水了。我又不敢自己動。”
“到底怎麼回事啊?人家造人是下蛋,你倆造人跟造□□似的,怎麼那麼費勁啊?”趙青果一邊晾水一邊開玩笑。
盛萱苦笑:“醫生說我身體太虛,子宮太寒,即使有那什麼奮力游進去還沒跟那什麼接頭呢,就給凍死了,這好不容易有沒被凍死的成功接上頭懷上了吧,胎兒還在子宮裡着牀不穩。醫生讓我先平躺一個禮拜再說。我都要躺發黴了,渾身都是嗖味兒。”
趙青果說:“我給你做點雞蛋湯吧,吃點東西也許會好點。”盛萱說:“算了,青果,你別忙了,一會兒老何就下班回來了。今天開會說什麼呢?周校長肯定是批評我來着吧?”
趙青果說:“沒什麼事,就算批評你也不要在意,這事又不是你成心要這樣的,趕上了,能有什麼辦法?好好養着吧,什麼都別多想。”
盛萱點點頭:“我在這牀上躺了幾天把什麼都想明白了,以前,我拼死拼活地幹,週末也不休息,給學生補課、家訪。累吐血了也不過漲一級工資,多一百多塊錢,可是你看看那些領導,不上課、不進修、不搞教研,指手畫腳地,一個月拿的工資是我們的兩倍還多,你說,我們這樣苦幹還有什麼意義?”
趙青果心有慼慼然,只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安心養好身體纔是正事。
正說着,老何回來了,趙青果不便打擾,說了聲再見就走了,老何一門心思全在老婆身上,還是盛萱和她招了招手以示告別。想想老何也是年薪十幾萬的高級白領,走出去光鮮亮麗,回到家還是要和她們一樣窩居在這舊樓裡,真是情何以堪。可惜老何雖然本人條件極好,但卻是正宗鳳凰男一個,一個人掙錢要供養農村老家的一大家子,一來二去,小兩口的房子也沒買起來,盛萱每每提起她的婆家總是一肚子幽怨也不是沒有道理。
沒過幾天就是週末,趙青果正無聊,宋小婉來電話了,她和幾個同學一起叫上趙青果出來唱卡拉ok。趙青果倒是一叫就答應,讓宋小婉詫異不已。
因爲剛工作,大家手頭拮据,都沒什麼錢,於是共同商議找了家比較偏僻的KTV,又吃又喝又唱,自帶了酒水飲料,也沒人管。
唱到中途,趙青果被包房裡的聲音轟得頭昏腦脹,藉故上廁所出來透透氣,正巧老媽打來電話,跟她說青玉考大學的事。青玉已經高三,馬上就要畢業考大學了,還是一副我行我素的脾氣,該玩玩,該吃吃,該睡睡,渾然不覺高考之迫在眉睫。老媽看鄰家的小孩早就是挑燈夜讀還閒時間不夠,看到青玉這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氣得要命,幾次要讓她去寄宿,又怕她離了眼前,學習更不認真。老媽嘮嘮叨叨半天,讓青果找時間好好勸勸她,不要事到臨頭才知道後悔。
趙青果唯唯諾諾,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青玉成績好,腦子活,學習上就不太使勁,老是留着幾分力氣似的,老媽就見不得她這副懶洋洋的樣子,看見一次罵一次,偏偏青玉又主意大,說什麼也不聽,母女倆搞得跟仇人似的,都向趙青果抱怨個沒完沒了。趙青果接了這電話就頭痛,不知該怎麼跟青玉說。
正想着呢,她掛了電話一擡頭,正好看到前面親密地走着高挑的一男一女,男的是一班一個同學的家長,趙青果在辦公室見過,女的因爲長髮擋住了半邊臉,又是側面,她看不清是誰,只看見這男的親熱地摟着女的肩膀,時不時地還低頭在她耳邊說着什麼,那女的用胳膊環抱着男人的腰,頭靠像男的那一邊,正一邊嬌聲笑着,一邊往前走,很快就拐個彎不見了。趙青果頓時驚呆了,是她!那一霎那間,她差點衝口而出就叫出她的名字,理智卻又讓她硬生生把這幾個字吞回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