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王校長, 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趙青果給王洋上完課出來,坐在王家的客廳喝茶,正好看到王雅金來看她侄子, 坐在沙發上坐立不安的樣子。
王雅金索性掀起褲腿給她看:“蕁麻疹。一發作就癢得我死去活來, 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都沒用。”
趙青果看着她的腿, 小的是豆粒大小的鮮紅疹子, 大的則已經連成了塊, 看着確實觸目驚心。
她問:“看過醫生了嗎?”
“中西醫都看過了,打針吃藥也不見效。總是好了又發,發了又好, 就是根治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發作。醫生先說是過敏引起,後來查來查去也差不出過敏源, 醫生就說是精神因素引起的。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王雅金一邊輕蹭皮膚, 一邊忍着癢抱怨說。
“你這病我見過, 西醫叫蕁麻疹,中醫叫‘赤白遊風’, 一般是肝經怒火,血燥生風,或脾經鬱結,血虛生熟形成的。是不太好根治。”趙青果隨口一說。
沒想到王雅金像遇到了知音,她連忙抓住趙青果問:“你懂中醫?”
趙青果點點頭又搖搖頭:“小時候跟在爺爺身邊見過一些, 但爺爺去世後就沒再繼續學下去了, 只能治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
“你們家有沒有什麼秘方可以治?”王雅金死馬當活馬醫。
趙青果答說好像見到爺爺經手治過, 因爲當時那個患病的婦女奇癢難忍, 爺爺開了內服外洗的幾味藥就治好了, 但是不是根治了,她就記不清了, 要回去查查爺爺留下的《行醫手記》才行。王雅金燃起了希望,一再叮囑她回去後要馬上查查筆記,然後給她找找看。
趙青果回到家,急忙打電話給老爸,要他火速把爺爺留下的《行醫手記》給她寄來,而且要發快遞。
老爸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支支吾吾地告訴她,因爲家裡沒有人學醫,所以這本筆記很可能被老媽賣了廢品。
趙青果大叫一聲,差點昏倒。她氣極敗壞地說:“這麼重要的筆記你們隨便就給當廢品賣了?!氣死我了!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
老爸看她急的那樣,趕忙又答應再去找找,興許還在哪個角落裡。他還發誓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本子找出來。
趙青果悲憤地說:“要是真的被老媽賣了呢?”
老爸說不出話來。趙青果氣沖沖地掛了電話,心裡簡直怒火萬丈,她認定這本筆記是找不出來了,老媽什麼都好,就是過分勤儉,最擅長於開源節流,家裡有一點可利用的東西都要攢起來,能賣廢品的賣廢品,不能賣廢品的再利用。
想起好端端的一個機會就這樣被無知老媽給破壞了,趙青果更是悲憤。簡直不可理喻!鼠目寸光!她用各種惡劣的詞彙在心裡輪番腹誹老媽。
就在趙青果不抱希望的時候,老爸終於在晚飯時分打來了電話,告訴她一個喜訊:爺爺的《行醫手記》找到了。因爲老媽當時要賣廢品的時候,青山正好在旁邊,知道堂姐喜歡中醫,就把本子搶救了下來,把自己小學畢業時的課本送了幾本給老媽充數。
老爸因爲頭一次看見趙青果這麼着急着找一個東西,連忙發動了全家包括青玉和她的小男友在內,大家一起在趙家的小屋內翻箱倒櫃,最後還是來串門的青山看到趙家一片狼藉,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才解決了問題。
趙青果高興得語無倫次,她對着電話那邊的青山許諾:“好樣的,青山,這回你給姐姐幫了大忙了,回頭我給你買個PSP!”
青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得意洋洋地又說了好久才掛了電話。
沒過兩天,趙青果拿到了老爸從老家快遞過來的《行醫手記》,顧不得激動,就趕緊翻開綿紙裝訂的內頁,看着爺爺用毛筆字寫下的一些醫案。裡面果然有怎麼治“赤白遊風”。可是這病根據內因外因分好多種,爺爺只寫了其中一種“氣血兩虛症”的醫法。趙青果有點失望。
不過,她抱着僥倖試試的心態,打了王雅金的電話,說找到了方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適合她。王雅金當即要求她送過來看,還說她現在就在王洋家裡。
趙青果不敢怠慢,打了車到王洋家,把筆記交給王雅金看。
王雅金看到那本古樸寫滿了蠅頭小楷的綿紙本子首先就被鎮住了。她一直相信民間大有高人在,也許冥冥中趙青果就是來幫她忙的。
她和趙青果只看了一會兒病案,就斷定自己應該就是屬於這一種。
趙青果看她篤定的樣子,可不敢承擔責任,就建議道:“我覺得您可以把方子拿去給中醫院的專家看看。”
此言提醒了王雅金。她點頭,準備拿紙來抄方子,轉念一想又跟趙青果借了這本筆記,準備拿着原方就去驗驗。
趙青果自然是沒有意見。她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準備功成身退。
王雅金叫住了她,突然又不說了,改爲送她出門。
趙青果摸不着頭腦,但也知道,王雅金必是有事情想和她說,但又沒考慮成熟,所以有所顧忌之後又不打算說了。
兩個星期之後,王洋把《行醫手記》還給了趙青果,說是姑姑讓謝謝她。至於王雅金的蕁麻疹治沒治好,王洋也不清楚。
趙青果心裡忐忑,但知道有些事情不問比問了要好。她於是也就把事情丟過一旁,專心輔導起王洋的功課來。
到了週一老範來通知趙青果去區裡開會,說是有新的精神要下達。趙青果回到班裡交代幾句準備走,忽然發現一個空座位,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就問:“今天誰沒來?”
“宋-希-妍-!”全班同學齊聲回答,彷佛見怪不怪。趙青果笑了一下,隨即又意識到不妥,忙板起臉訓斥他們:“用得着這樣異口同聲的嗎?讓別的老師聽見了影響多不好!”
2班學生一齊無辜地望着她,等着她繼續往下訓。趙青果忽然玩心大起,轉移話題開始說:“我待會兒要去開會,今天你們……”
“乖一點!做好衛生!別惹任課老師生氣!”全班學生又一齊回答,調皮的學生還在後頭故意大聲地催促:“快走吧,老師!回頭你又遲到了!你們領導又該找校長了!”
趙青果笑眯眯地走出教室,臨走還回頭瞪了那幾個搗蛋鬼一眼,意思讓他們別過分,特別是不要在她不在的時候惹是生非。
來上課的歷史老師看到了這一幕,他由衷地對趙青果說:“趙老師,你們班的學生真是太可愛了!”
趙青果敷衍幾句才走開,歷史老師進了門,班裡立刻響起熱烈的歡呼,趙青果不禁微笑。
歷史老師是個快退休的老好人,也是盛海中學的一個奇人。他是盛海歷史上唯一的區級教研員,講課從不用教案,也不用課本,夾着那些講義都是做做樣子,他從來都不翻開的。上了課就開始激情四溢,滿口典故,學生們聽得如癡如醉的時候,他又忽然拷問一個重要史實,答不出來他就馬上告訴你,此史實在課本哪一頁哪一段,學生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每年年終考評,學生劃滿意率,歷史老師都是全校前三名,在2班的滿意率僅次於趙青果。
有時候趙青果不免會酸溜溜的想,如果她不是2班班主任的話,也許歷史老師的滿意率比她還要高。不過,她想過之後又暗罵自己無聊,不好好鑽研業務,爭取成爲區級骨幹教師,在這裡跟一個老頭子吃什麼醋?何況,還是那樣好的一個老頭子,在盛海中學這潭污泥濁水裡還保持着超然的心態,真是難得。
趙青果一路想着,一路坐車到了區教委大樓。她進了會議室,發現今天人來得還很多,找了半天也找不着靠後的位置了,只好往前排走。這時,一個瘦瘦的年輕女教師挪開了書包,對趙青果說:“坐這兒吧,今天我的朋友沒來。”
趙青果感激地對她說了謝謝,坐下後會議還沒開始,兩人就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起來。這個瘦瘦的女教師小汪居然是王洋他們學校的團委書記。趙青果就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王洋的孩子,在高三3班。
小汪說認識,怎麼不認識,這孩子是校籃球隊的,團委組織的活動中老能見着他。
趙青果說:“他姨夫是我們學校的周校長。”
小汪問:“周校長?你是哪個學校的?”
趙青果答:“盛海中學呀。”
小汪笑笑,不說話了。正好會議開始了,趙青果也沒再接下去聊,她想,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