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雲嶺水災,這兩天準備下。”書房裡,桌案前的男子放下毛筆疲憊揉了揉眉心,聲音裡竟是沙啞。
“卿君明白。”雲嶺是陵東周邊的一個小鎮,位於靖江之北,今年多雨澇害嚴重也是正常,既然這次白秋夜會去定是宮裡的那位娘娘特指的,與往常不同,白秋夜沒那麼容易盯着我的行蹤。
“那,鍾離公子呢?”話剛出口,我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這個時候說這些,不是蠢是什麼?再者,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嗯?怎麼這麼問?”白秋夜狐疑看向我。
好吧!誰讓自己嘴賤。我幽幽吐了口氣:“讓外人留在府裡,總是不放心的。”
“哦?卿君也關心王府啊!”白秋夜嘲諷一笑,起身拿了本古籍,繼而又坐下低頭看書,說道:“卿君長大了呢!”
這一番陰陽怪氣的話讓我莫名覺得有些惶恐,明明語氣平靜到只是在簡單的闡述一件家談,卻無端聽出了些威脅。“卿君不懂。”
“以後會懂的。先退下去吧。”
“是!”
大陵整體位置靠海,每年澇災發生的並不少,瘟疫死的人固然也不少,大多數時候是又官員專門處理,也有些皇子爲了立功自告奮勇的。本來也用不着白秋夜,可誰讓宮裡出了個楊賢妃呢!
楊賢妃本是丞相嫡女,民間傳聞十六歲便進了宮,說起相貌只能勉強算的上美人,可這說起才智連軍中的謀士都要讓她三分。當今皇上是個庸才心愛美人,中宮無主,又沒有太后掌權,楊賢妃順理成章的掌管六宮,如今楊家勢力日漸龐大,唯有白秋夜這個絆腳石。讓他去處理的澇災只能是無力迴天的……
平時白秋夜命我執行的任務都是在南陵以內,派人拿着他的令牌跟蹤我,發現不對勁,就叫人關城門,南陵的城門有三層樓高,縱使我輕功好,但終究不是鳥。
而去雲嶺楊家人自然會盯着白秋夜,那時他又怎麼關城門?若是把我放在南陵沒有他的令牌,暗衛關不了城門又能奈我何?畢竟當初白秋夜命人教我武功時我便發過誓要讓他後悔。
兒時:
“公子,這女娃娃是?” 眼前青布衫的青年男子指着問我有些不可思議,是啊!這個世道有幾個女子學武?
“教她,至少要讓她能自保。”白秋夜冷冷扔下些銀子給武館,走了……
那時我捏着袖口,不知所措,乖乖被師傅領着準備好房間等等。自保嗎?那時十歲的我意外的明白什麼叫不甘,於是我暗暗在心裡發誓,會讓白秋夜後悔讓我學武。
一年來,我很努力,幾乎是拼命。每每遍體鱗傷我便會找個無人的地方偷偷抹淚,第二天接着捱打。或許真的有奇蹟,一年內我學會了武館師傅教我的所有。我本以爲我的習武生涯就此結束時,一名藍衣的中年男子給了武館一大筆銀子指名道姓要教我。當時武館並不知道將我扔着的男子是當今親王也就答應了。
“卿君是個聰明的孩子呢!”這是我從他嘴裡最經常聽到的話。每每聽到這句話我便很高興,因爲從小到大 家裡人最喜歡的就是妹妹,出來都沒有人誇過我聰明。
“有一天我會變的和千叔叔一樣厲害嗎?”
“會的,卿君很有天賦呢!”
十四歲時,他突然離開了武館沒留些一點音訊,王府的人來接我的前一天,我來到昔日他居住的院子,對着房門磕了三個頭……
後來,我回了王府,以出色的武力當了殺手,也失去了一定的自由。
今年我十六了,想想自己以前,真傻,竟然不知道逃,或許那時,白秋夜也篤定了我不敢逃。
正是晚霞萬丈時,我一個人出了王府,毫無目的地走在驛道上,聽着身旁的喧鬧,莫名品出了孤寂的味道。風輕輕搖曳裙訣,髮飾攤前我不經意促足捻着一支步搖,流蘇撞着不知名歌謠。真美啊!女孩子是不會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吧。
小販看我癡癡盯着步搖,掐媚笑道:“步搖一支二兩,姑娘貌美如花,風姿綽約這步搖帶着正好呀!”話是誇張不假也是推銷的一種手端,但現在的我,不適合這些……
正當我搖頭轉身時,架子上的藕色花燈映入眼簾。“這花燈是?”我問道。
“姑娘不知道嗎?明日正好是七月七呢!”店家一手舉起花燈,說道:“在南陵啊!但凡在七月七和心愛之人一塊放過花燈的,都會得到織女的祝福呢!”
“靈嗎?”聽他這麼說,我不由反問道。
“當然,織女可是仙子呢!”爲了招攬生意,他回答的很肯定。
可織女和自己喜歡的人日夜相守了嗎?我是這樣想的可我不敢說。
他見我不說話,趕忙問道:“怎樣?姑娘要不預定一個明日來去?”
“不了,我沒有心愛之人。”是這樣的回答不錯,可看着那花燈是真的好看。我頓了頓指着那盞藕花燈,道:“罷了,你看這個可以給我嗎?”
聞言,那店家自然是喜笑顏開連忙從架子上將花燈取了下來,送到我手裡,“三兩一個,謝絕還價。”
我:“……”
望陵江:南陵主脈河流,位於南陵城西。發源自南陵周邊的一座青山——望陵山。望陵江上游常有毒蛇害蟲,素有死人湖之稱,所以平常人家想打個水也只能在中游下游活動。
不過,這上游景色還是不錯的。兩株柳樹弓腰立在溪岸,細長的紙條有意無意掃過水麪,撩起層層漣漪,有時掉下兩三綠葉飄蕩在溪水間像是誤入迷境的小船。溪岸上即使是顆雜草卻也展現美好的姿態。但這些身後那看起來無盡的寒樹告誡人們,這,很危險。
我剛剛在這停下時,只聽見身後響起葉子碰撞的聲音。那個人,藏得很不用心,應該早明白我知道他的存在了吧!只是,我不問,他也不必答……
手中的荷花燈被我按折了個花瓣,不過我到也無所謂,蹲在岸邊將花燈慢慢放到水面上。
“姑娘信神?”
身後,傳來清冷好聽的聲音。我回頭,那白衣翩翩的少年正立在樹下,三兩片樹葉撒下,一時間恍若隔世。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鍾離公子,怎麼在這?”
他倒也沒多在意,走到我對面,看着水中漸行漸遠的花燈,笑道:“在下來這,自然是欣賞美景。只是讓現在不解的是,這不是還沒到中原人的七月七嗎?”
說實話,看着鍾離墨的臉,我實在想掐,真不知道一個男人長這麼好看做什麼?
“嗯?”他見我沒回答,轉過頭看我,接過一不小心便看見了某人眼中的嫉妒。
我摸了摸鼻尖,表示尷尬,繼而回答到:“我放花燈也不過鬧着玩,鬼神什麼的,就算敬畏,也和我扯不上什麼關係。”
我垂着頭,不去看他,他也繞過我,走到溪岸上。蹲下身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撩撥水面,不在講話。
安靜良久,最終,還是我轉過身子。先開了口:“公子不是中原人,是怎麼有的名字?”
他停下手中有些幼稚的動作,坐在地上,想是在想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走到他身邊坐下,陪他一同安靜着,又過了一會,他開了口:“一個姐姐說的,我叫鍾離墨。中原人的話,也是她教的。”
“嗤!”
“笑什麼?”看我勾着嘴角,鍾離墨不解,美目裡卻沒有疑惑的影子,或許是因爲習慣了沒有情緒了吧。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罷了。只是公子知不知道白衣在中原可是守孝的意思呢!那個姐姐,沒教你嗎?”我指着他乾淨的白衣,道。
鍾離墨輕笑了一聲,擡頭望天,說道:“是嗎?可是這個顏色好看呢!”頓了頓“姑娘覺得,今晚的星辰礙眼嗎?”
我擡頭漆黑的夜幕裡,分明沒有一顆星辰。
,鍾離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道:“天色晚了,這裡不安全,姑娘還是快些回去吧。”
我:“……”
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看着他漸行漸遠,我靜默許久,看了看自己笑道,紅衣守規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