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村的羣衆都轉移到南山背隱蔽起來,這裡有現成的礦洞,還有一條橫溝,溝裡到處都是縱橫的怪石,曲曲折折的巖洞,在一塊矗立的岩石縫裡流出一股清澈的泉水,直流到山下的小溪裡。
現在這裡便住着三十幾戶人家,因爲這裡離水源近,所以住的多是些老人、婦女。在這裡,各家找好了洞穴,在洞裡鋪上柴草、被褥,支上鍋竈,就這樣暫時生活下來。
孟有田家和紫鵑家合佔着一個葫蘆形的山洞,山洞中間有一個細腰把洞分成前後兩個部分,洞口有一塊大石頭擋着,出入要側着身子爬。地勢也低,溝裡的小道正在石洞的上面,人就是走在道上也不會想到下面會有石洞。
阿秀把東西都安置好,又把棉被蓋在正坐着想兒子的有田娘身上。
“把炭盆點着吧,你別凍着。”有田娘看了看阿秀和小嫚,勉強笑了笑。
“俺還抗得住,炭不多,省着點吧,也不知鬼子啥時走哩!”阿秀搓着手,和小嫚往柴草上一縮,也裹上被子,笑着說道。
“有田哥想得周到,提前讓大傢伙準備些木炭。”有田娘抿了抿嘴角,提起兒子,心裡就覺得美滋滋的,“可有人不聽,那就遭罪了。”
“他們現在和鬼子打仗了嗎?”阿秀的思緒立刻飛到孟有田身上,幽幽的說道:“鬼子可是兇得很,連正經軍隊也打不過呢!”
有田娘沉默了一會兒,寬慰道:“有田機靈,又有別人照應,打不過就跑,不會有事的。”
“嗯,有田哥肯定不會有事。”阿秀或是自我安慰,或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正說着話,外來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阿秀和有田娘互相看了一眼,轉身鑽出了巖洞。
穀雨和留守的民兵趙順子站在一棵樹下,紅着臉向一個女人嚷着,那個女人也不甘示弱,搶天呼地的和他們對吵。旁邊引來了一羣人,七嘴八舌的說着。村長老趙頭、瞎老元和鐵匠王明義三個老人這時也走出了合住的巖洞,來到近前。
趙順子一見老趙頭,就轉向他嚷道:“村長,你看這人,俺不讓她點火,她就問俺負啥責任!”
穀雨也氣得滿臉漲紅,嘴裡嘟囔道:“俺也只說了一句,就罵俺仗着別人的勢力,有田哥是民兵隊副隊長不假,可俺就該不說話了?”
老趙頭一看,這女人正是李懷忠家的姑娘小金牙,不僅是個爛貨,而且慣於撒潑。
小金牙一見老趙關出來,緊着分辯道:“村長,趙伯,俺也不是跟他們吵,你看他們看俺是個女的,就欺負人。”
“誰欺負你了?”趙順子喊起來,“你白天要摟柴生火,把鬼子引來,不是要害大家嗎?”
王明義止住趙順子,瞪着小金牙問道:“是這樣嗎?沒出來的時候,村長就告訴大家白天不要生火,冒出的煙會把鬼子引來,要各家準備些木炭。”
“這,這不是冷得受不了,就,就想烤烤。”小金牙有些心虛,聲音也低了下去,囁嚅着說道:“木炭家裡沒準備。”
“爲什麼不準備?”老趙頭質問道:“光爲了自己暖和,這溝裡幾十口人的安全你就不在乎了,還是你跟鬼子有勾連,想把鬼子引來。”
“村長,您,您可別扣大帽子,俺可不是漢奸。”小金牙緊着辯解道。
周圍的鄉親們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了,鄉親們。”李懷忠縮頭縮腦的從巖洞裡鑽出來,陪着笑臉,說着好話,“孩子不懂事,看俺凍得慌,心急觸犯了律條,是俺們不對,大傢伙原諒了吧!”
老趙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雖然心裡厭惡,但現在也不好再說什麼,擺了擺手說道:“俺勻些木炭給你家,再不要想着在白天生火了。”
王明義說道:“穀雨,去洞裡取些木炭,鄉里鄉親的,看着別人挨凍,咱還沒那麼硬的心腸。”
“俺不。”穀雨生氣的一扭頭,轉身就走。
“你幹什麼去?”老趙頭招呼道。
“俺到山上放哨,看着鬼子。”穀雨頭也不回,順着小道走遠了。
人羣漸漸的散了,趙順子餘怒未息的向李懷忠父女的背影啐了一口,罵道:“都不是好貨,再這樣就不叫他們在溝裡住!”
“不叫他們在溝裡住,讓他們上哪去?”瞎老元搖頭道:“讓他們去投鬼子,來這裡抓人?”
“鬼子的槍子不認人,他也一樣怕死。”趙順子不服氣的說道。
“正因爲他怕死,就會壞事情。”老趙頭解釋道:“爲甚要把他和李大懷家的人分開,就是怕他們合在一起搗亂。你要負起責任,幫俺,幫大傢伙看緊他。”
哦,趙順子這纔有些恍然大悟,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種人真是禍害。”有田娘和阿秀又回了巖洞,依然在發泄着心中的不滿,“李大懷在的時候,就是他老出壞主意,現在表面倒是老實了,可骨子還是沒變。”
阿秀點了點頭,說道:“有田哥說過,村裡的幾個壞蛋早早晚晚要把大傢伙給連累了,得找個機會狠狠收拾他們一下。”
有田娘看見裹在被子裡眨着黑眼睛的小嫚兒,立刻滿面笑容,溺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她摟在懷裡,“來,俺的好閨女,咱倆擠在一起暖和暖和。”
阿秀笑得抿起了嘴,忽然看見紫鵑正隔着巖洞的葫蘆腰探頭看着被寵得直撒嬌的小嫚,看着膩在一起親熱耳語的有田娘和小嫚,眼裡閃動着羨慕的神情。發現阿秀在看着她,紫鵑立刻縮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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