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日, 楊家姑父、何御史持楊子華庚帖再至沈家,行問名禮,並將沈嘉敏庚帖換回, 求請欽天監行卜合帖。
九月初一, 欽天監來人, 將卜婚吉兆告知女方, 楊子華再以一對白雁贈之, 並奠白雁,行納吉禮。
九月初六,楊子華的長兄楊子越至沈國公府, 身後跟着一長串的送聘禮隊伍,領着楊家下的聘禮, 好奇地打量了沈嘉敏半晌, 行了納徵禮, 完聘。
九月初十,楊子越再至, 送來紅箋,定下迎娶之日爲九月二十九,意願長長久久,請期禮成。
這一套禮數行下來約莫持續了一個月,直叫沈嘉敏頭昏眼花, 眨眼之間, 明日, 便是六禮之中最後的“親迎”禮。
沈嘉敏一夜淺眠, 早早地便醒了過來, 被虹雨虹雲服侍着起身,此時窗外天空尚且黑沉沉的一片, 但遠遠看去,正堂的燈籠紅彤彤的,滿是喜慶的意味。
在浴桶裡泡了一刻鐘左右,等出來時,沈嘉敏渾身都是玫瑰的香味兒,
由着請來的梳妝娘子爲自己上妝,看着菱花銅鏡中的自己,沈嘉敏不由地慶幸自己昨兒午憩的時間長了些,因此並沒有黑眼圈之類煞風景的;梳妝娘子是林輕素特意請來的,京中出了名的妝容好手,折騰了一通,再看時,沈嘉敏不由得暗暗讚歎起來。
沈嘉敏的肌膚清透潤澤,因此只打了薄薄一層粉,很是細膩;一雙靈動的貓眼,在眼角和眼尾處用細筆劃了螺子黛點上,顯得嫵媚勾人;淡掃蛾眉,脣色粉潤,取了玫瑰膏子抿上去,眉心點上梅花妝,整個人瞧起來光彩奪目,一顰一笑,輕靈而不失嬌豔。
林輕素站在一旁,口中嘖嘖有聲:“妹妹這一打扮起來,簡直連我都要失了魂了!”親自端來一盤小巧玲瓏的點心:“你最愛的綠豆糕,我特意吩咐廚房做成小小的!再叫虹雨虹雲用油紙包了幾塊裝在身上,等你在轎子上用,今兒可有的受,水都不能多喝一口的!”
不過一會兒時間,請來的全福夫人過來了,正是林輕素的姑母,袁夫人,她算是貴婦圈子裡數得上名號的好福氣,平日裡很是喜愛沈嘉敏爲人處事的品格,因此接到林輕素的邀請,毫不猶豫地便來了。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身後的袁夫人一字一句地念着,沈嘉敏眼神恍惚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敏兒要嫁人了……
袁夫人的手中,同心髻一絲不苟地慢慢呈現出來:“……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她將一把象牙梳篦端端正正地插在髮髻後面,招手讓虹雲將首飾拿過來。
七寶拜月連珠釵,長長的珍珠穗子垂在額前,遮住了她的眉眼,兩枚白玉簪子斜斜落在鬢腳,迎着燭火看去,鴉羽一般的髮絲裡寶石閃着綠瑩瑩的光,顯得高貴而莊重。
虹雨小心翼翼地將手旁花籃上蓋着的布揭開來,從裡面取出兩枝新鮮的花兒,花瓣嬌嫩得很,正是特意養在屋子裡的石榴花;袁夫人瞧了瞧,接過來,亦是小心地將兩朵花簪在鬢旁。
“好啦,必能叫楊家二郎看呆了眼!”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爲她戴上明月珠,圓潤的珍珠襯着臉頰,更是顯得她冰肌瑩徹:“輕素,幫敏兒換上衣服!”
從箱子裡取出嫁衣,白轂,白紗,白絹衫,並紫結纓,清淡雅緻,一件一件穿好,取來薄紗覆面,嫂子林輕素依着規矩避忌出去,沈嘉敏便靜靜地坐在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
“郎君已經到了,國公爺已經領着郎君去往家廟吶!”
“祭拜結束,郎君過來了!”
……
聽着門外越來越近的喧譁與腳步聲,沈嘉敏突然便平靜了下來,透過薄薄的面紗,她勾脣笑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雖不知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但至少自己的夫君,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楊子華激動地看着眼前一襲白色婚服的少女,他似乎可以透過面紗看到下面的笑容,握住那隻纖巧柔滑的手,他只覺得心一下子滿足了。一路上都是男方來人呼喊催妝聲,直到沈嘉彥取了薄薄的錦被包住沈嘉敏抱進轎子裡方纔停歇下來。
坐在轎子上,沈嘉敏懷中抱着一隻白色瓷瓶,意即平平安安,感覺到轎子一晃一晃的,她掏出袖子裡包的嚴嚴實實的點心,張口“啊嗚”吞下一個,繼續想着以後的事情出神。
“娘子,該下轎子啦!”虹雨輕輕地敲了敲轎子,壓低聲音提醒道。
沈嘉敏忙將手裡撒開的油紙重新團起來放在袖子裡,理了理衣襬,自個兒打量了一下,確定沒有什麼失宜的地方,便正襟坐好。
“新婦到了!”
只聽外面一聲吆喝,轎簾被打起來,喜娘扶着沈嘉敏小心地踏出來,楊子華看着那道嫋娜的身影,她垂着臉,看不清楚眼睛,只能瞧見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只蝴蝶撲閃着,撩動着自己的心。
上前接過沈嘉敏的手,兩人一起在莊重熱鬧的祝詞裡跨鞍,此時婚禮並沒有後世那般花樣百出,行了交拜之禮後,沈嘉敏便被送入新房內,留下楊子華在外面接待賓客。
依着規矩,陪嫁過來的侍從都要在門外守着,沈嘉敏便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新房中,從面紗下細細地打量着屋子裡的每個角落。忽地聽見“咯吱”一聲,門開了,鑽進來一個小小的腦袋,梳着一圈小辮兒,搖頭晃腦的,甚是可愛。
“二嬸孃,二嬸孃——”那是個男孩子,很有一股子英武之氣,沈嘉敏看着他那盒楊家大郎頗爲相似的眉眼,笑了笑:“你是楊暄,對麼?”
楊暄驚訝而讚賞地看着她:“二嬸孃好聰明,一下子就猜到我是誰啦!”對着門口又招招手:“小姑姑,小姑姑,快進來——”
只見一個粉色衣裳的小女孩探了探頭,臉紅紅的,有些害羞地被楊暄拉了過來,怯生生地擡眼望了沈嘉敏一眼,旋即低下臉:“二嫂嫂,我是蕙娘哩!”
沈嘉敏柔聲安撫着她:“嫂嫂知道蕙孃的,蕙娘真可愛——”
楊蕙娘擡起臉,鼓起勇氣稱讚道:“二嫂嫂好漂亮,聲音也好好聽哦!”
沈嘉敏微微一愣,笑道:“蕙娘長大了也會很漂亮的!”她早聽楊芸娘說過,楊家最小的女兒蕙娘生性害羞得緊,又是是老來女,家裡面對她很是寵愛,今年才七歲,只比楊家長孫楊暄大一歲。
摸摸兩個孩子的腦袋,想起方纔楊暄口中稱呼的“二嬸孃”,沈嘉敏默默內流,原來自己已經升級爲嬸孃級別的人物……
童言童語卻是叫沈嘉敏心中放鬆了不少,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正在討論屋子角落裡那隻陶瓶上的花紋,便聽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娘子,郎君回來了!”
沈嘉敏心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