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前幾天,官窯裡的工匠們見來的都是宮中嬌嬌嫋嫋的女官和宮女,心裡也都不怎麼看重;一直到他們知道,之前燒製出來的那尊奇特白瓷的主意是出自沈碧之手,他們方纔對沈碧一行人熱絡起來。
沈碧將自己獨自一人關在屋子裡整整呆了兩天,在其間,她傾盡全力將自己能夠回憶起來的東西謄寫下來,順帶將自己所剩無幾的化學元素知識找了回來,畢竟想要燒出各種美妙的色彩可就靠這些了。
“大人!”珠娘見着踏出房門的沈碧,不由得大驚失色,明麗秀雅的少女如今卻是面色蒼白,眼底是淺淺青黑,髮絲微微散亂,明顯是熬得厲害了,珠娘忙撐住她,一邊吩咐下面的其他人:“快來將大人扶着去休息,讓人去取些參片來!”
沈碧擺擺手:“不必管我,珠娘,你進去將我寫下來的東西整理收好!也不必準備參片什麼的,只叫人熬一碗稠乎乎的小米粥來與我用了便是!別的倒不覺着什麼,就是懶怠得慌,腹中空空的!”
珠娘聽着她略帶調侃的語氣,不由“撲哧”笑了起來:“是奴婢忘了,讓娥娘和小晴送您去臥房,奴婢這邊去給您熬粥來”,她招呼着旁邊兩個梳着雙環髻的普通宮女,便自去照着沈碧的吩咐做事不提。
“大人,這是?”一個姓李的燒瓷師傅疑惑地看着手裡的東西,他雖說識得上面的每一個字,可是卻是不明白合起來究竟是要做些什麼。
沈碧笑了笑,指着珠娘懷裡抱着的木盒子,抽開蓋子,裡面是滿滿一下的鉛粉:“咱們女子平日自己調製用的脂粉都是用米粉什麼的做底料,可有那些子黑心的商人卻是用鉛粉裝的,我琢磨着,這鉛粉用着卻是瞧着白淨不少,想來他們摻入鉛粉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在裡面——”
李師傅似乎有些明白,帶着幾分不敢置信地瞅瞅那盒鉛粉:“大人的意思是將這鉛粉加進去?這能燒的起來麼?”
這時候那邊的窯口正在燒陶,沈碧聽了李師傅的話,但笑不語,走進看了看火焰的色彩,指着那竄起的火苗道:“李師傅可知道爲什麼你們燒不出瓷器麼?”
李師傅眼睛一亮:“難不成沈大人知道爲什麼?”
沈碧點點頭:“李師傅瞧瞧這火苗的顏色,是柴火的問題;燒瓷有一個最重要的地方便是火候,燒瓷都是選松木這一類油脂多的木柴,它的火焰是金橘色,才能燒出上好的瓷來!”她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內府局掌事者朱少監:“少監大人,今兒我便要借您的人用用啦!”
朱少監對着這個年紀尚輕卻頗受上面看重的司正也觀察了幾日,對她倒也頗爲尊重,拱拱手:“沈司正請自便吧!”
內府局衆工匠都放下了手裡的活計,聽她講起來:“制瓷與製陶差別只在土和火候上,塑坯什麼的過程都是差不多的,李師傅,還請您將這鉛粉混進泥坯裡面,上手塑個瓶兒出來!”
李師傅依言坐下來,他是多少年的老工匠,手藝純熟,很快便出了一隻通體光滑的泥坯,沈碧朝一個匠人要了個盆子,取了乾淨的水,拿着小刷子仔細地在未乾的泥坯上面均勻塗抹起來。
珠娘送上一支筆,待那鉛粉幹了點,沈碧便沾了清水在瓶身上寫了兩個字“官窯”之後又刷上石灰水固色:“李師傅這兒可有松木麼?”
其他匠人早就跑去柴火房找了找,回來稟告都說沒有,沈碧想了想,去找了油來,將已有的木柴通體淋遍,便讓人將泥坯上窯。
司正司跟隨而來的人都是一片緊張的看着躍動的金色窯火,內務局的工匠們也都攥着一把汗。
沈碧卻沒什麼太過激動的情緒,畢竟她知道自己寫下來的東西若是用了會有什麼效果,即使燒不出通透瑩潤完美的白瓷,至少瓷色上差不離。
“咱們去棚子裡等吧,這大太陽的倒也曬人!在這兒守着望見便是!”沈碧淺淺笑着,安排衆人進了工棚,可有幾人能安下心來,素日裡嘰嘰喳喳的宮女們都靜靜地翹首遠遠看着。
沈碧一派自若,引得珠娘佩服不已:“大人,您怎麼一點兒都不擔心啊?奴婢這心裡跟踹了只不安分的小鹿兒似的,砰砰直跳!”
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沈碧微嗔道:“這也是急不來的,不到火候不出窯,只怕還要四五個時辰哩!”
李師傅在旁邊便答話:“大人莫不是要一直在這邊守着?這怎麼使得?這一窯出來只怕至少得六個時辰!不如我們在這兒看着也是了!何況快到午間了,您也該回去用些膳食纔是!”
她擺擺手:“燒火的事兒已經勞累你們了,哪有叫你們在這兒守着的道理?也都幹了一上午的活計了——”沈碧想了想:“珠娘,你和娥娘、思欣、還有茹禾四個人待會便去司正司將咱們今日的膳食盒子取來,晚膳時再去一次便罷了,反正今日來的人不過七八個,四個人應當拿的了”,她分派着人手:“小晴和鳴笛便去我那兒拿兩牀薄褥子,太陽落了山,也就涼了下來,咱們輪流着值夜如何?”
珠娘與茹禾素來是嘴快的,聞言,便笑着:“咱們大人最是憐惜咱們的,這樣安排自是再好不過!”
“就你們倆貧嘴!”沈碧無奈地搖搖頭,轉向朱少監:“少監大人,叨擾了!”
朱少監忙擺手推辭,便讓人將這工棚裡稍稍添置些桌椅上來。
在棚子裡與衆人一起用了膳食,在珠孃的提議下,沈碧便給周圍的人講了些古代的野史趣事兒,和工匠們談談陶瓷燒製的要點,這一來二去,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約莫到了子時,沈碧瞧着那窯裡的火,便徵詢了幾個老工匠的意見,熄火開窯。
衆人圍着地上剛剛從窯裡取出來的兩個大匣鉢,濃濃的一股煙塵味兒瀰漫着,沈碧拿了木夾,淡定非常地打開了匣鉢蓋子。
珠娘率先歡呼起來:“真的是白色的!好漂亮的白色!”她一把抱住了身邊的小晴,靦腆的小晴也是俏臉紅通通的。
這隻瓶子並不如之前進獻太后的那隻雙耳細頸瓶那般精緻,但是那如煙霧一般的乳白色卻足以讓所有人興奮起來,朱少監微微顫抖着聲音:“沈司正,這、這可不是用瓷土瓷石燒出來的啊!”
“雖說仍舊是有些瑕疵,但不過是咱們不熟練,火候還差些;咱們多少幾次,慢慢地一定會更好的!”沈碧小心地用布包住瓶子仔細的看着,不由得勾起嘴角微微抿着嘴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