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都在等待沈碧的判定,沈碧仔細地盯着那個有些侷促不安的女孩子,眼底全是驚慌與期盼,她想了想,對着婁尚侍和王尚儀行了一禮:“兩位大人,依下官之見,此女假造官籍原本是不該放任,但是既然能有長公主的信物,想來也絕不是卑賤之流;不如便將此女暫且看管在用勤院,待探明此女身份來歷再行論處,若是良家子便留下來,如此一來,既不會駁了長公主殿下的臉面,也沒有違反宮規;兩位大人覺得如何?”
王尚儀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碧一眼,這一次與婁青薔之間爭論,一方面確實是因爲兩人的利益衝突,而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沈碧這個司正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現下看來,果然是個七竅玲瓏心的。
婁尚侍卻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點點頭:“如此甚好,沈司正果然是公正嚴明而又不失人情味兒!”她轉向一旁沒有吭聲的王尚儀:“王姐姐,底下的事兒還是交給沈司正吧,你又何必糾結於一個小小的宮女呢?我可是要出宮爲太后娘娘辦事兒了!”便趾高氣昂地帶着兩個宮女離去。
沈碧餘光覷着王尚儀的臉色,果然是不好,然而沈碧的提議畢竟也是合乎情理,她顏色稍霽,對着沈碧安排道:“沈司正,等這個女子的身份調查出來便呈上來吧!”看着婁尚侍的背影,她陰沉着臉:“婁青薔,且等着吧!”
袍袖一揮,王尚儀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沈碧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轉向那個名喚陸貞的女子,沈碧打量了她一下,五官雖說與蕭貴妃很是相似,但蕭貴妃畢竟身居高位多年,身上自有一股難以比擬的貴氣,而陸貞卻是甜美可人,如同鄰家小妹妹一般的氣質。
她看向陸貞:“這位姑娘,還請你將手中的玉佩交予我去向長公主殿下覈實你的身份!”
陸貞瑟縮着將玉佩握得緊緊的,嘴脣囁嚅着:“這玉佩——不行!不能給!”
沈碧也有些惱火,自己也是好言好語的,怎麼這女子竟如此不識時務!?她抿着嘴,厲聲呵斥道:“若是你不肯配合本官,本官便不得不對你動手了!你既然想要入宮做宮女,沒有個清白明確的身份怎麼可能?你若是不給,休怪本官立刻將你扭送出去!”
陸貞咬着脣,不情不願地將手中的玉佩遞了上去,只要進宮做宮女,這玉佩雖說捨不得,但是也不得不交上去了!她心底隱隱有些期盼,這位大人看着年紀也就與自己一般大,卻如此得到衆人信服,說不定她能幫助自己從大夫人那裡取回身份官籍,還自己一個清白呢!
將玉佩妥善地用帕子包好放入袖中,吩咐珠娘送陸貞去用勤院由陳典飾看着些後,沈碧便自己回了司正司。
坐在案前,沈碧思索良久,決定派人分三路去查探陸貞的身份,其一是讓人去找附近郡縣專事官籍造假的師傅詢問,記得王尚儀說當時是她揪住了那張假官籍,倒是可以去問一下;其二是讓人立刻趕去玉皇山向長公主求證;其三便是從陸貞自己身上入手,這個女子識文斷字,倒是不錯的切入點,一個人若是真的有不妥的地方,縱然是僞裝得好,言辭也難免會有破綻,便叫陳典飾好好注意着吧!
打定了主意,沈碧便點了四人分別前往玉皇山和周邊郡縣,然後直接派人將陳典飾喚來,交代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讓她離開:“這個女子的身份不明,儘量不要讓她出用勤院,以免衝撞貴人!”
陳典飾之前因爲誤點陸貞而被王尚儀訓責了一頓,見陸貞再次回來,她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悅的,但是見將她送來的是沈司正身邊的珠娘,倒也和顏悅色;聽了沈碧暗指此女涉及婁尚侍和王尚儀的爭鬥,她心頭一凜,應下來。
珠娘送走陳典飾,回到屋中,見沈碧揉着脖子,忙上前來爲她按捏肩膀:“大人,您說能查到這陸貞的身份麼?不知爲何,珠娘心底總覺得她叫人不快得很!”
不快麼?沈碧聽了珠孃的話,不由得眯了眯眼,確實,這個陸貞看着天真爛漫,可不知爲何,自己總覺得她的眼底似乎有些陰霾,而且瞧着她能一把抓住兩位大人之間的嫌隙讓自己得以留下來,也的確不是個簡單的!
翻着手裡的東西,沈碧挑了挑眉:“京城皇商陸賈的庶女?果然不是個簡單的,能叫陸賈越過嫡妻嫡女將家中賬冊生意都交給她!看這行徑,大膽得很!”沈碧擱下手裡的東西:“她的官籍在趙夫人的手裡……只是我倒是奇怪了,這長公主的玉佩明明應當在長廣王手中,怎麼到她的手裡的?莫不是什麼兒女私情?”沈碧說笑着,卻不想自己一語中的。
珠娘正在磨墨,聞言好奇問道:“那大人可要將陸貞留下?”
“去叫人將陸貞的官籍從趙夫人那兒取來送給王尚儀!”沈碧站起身來,看着窗前一株桃花爛漫:“不過一介商人家的庶女罷了,留下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便賣王尚儀一個人情!婁尚侍那邊,你去說一聲,只說這個女子留下來了!她們倆怎麼鬥也不關咱們的事了!”
珠娘微微福身:“是,大人!”
遠遠望向敬國公府的方向,沈碧嘆了口氣,這樣子戰戰兢兢左右逢迎的日子可真是累心得很啊!
用勤院是見習宮女們居住和接受教導的地方,陸貞第一次在宮門處被王尚儀打了出去,當時不少人都在旁邊;因此,陸貞一到用勤院,便見着旁邊的幾個宮女竊竊私語暗下議論。
“這不就是那個官籍造假被王尚儀趕出去的人嘛!”陳秋娘見到陸貞出現在這兒,故意大聲地驚訝道。
陸貞臉上滿是尷尬,她忙忙擺手:“那只是個誤會!我只是——只是,哎呀,反正我沒有假造官籍!”
“誤會?我可是親眼見着你被侍衛扭出去的,再說了,難不成王尚儀大人會冤枉你不成?”陳秋娘尖刻地擠兌着她,遠遠瞧見用勤院的管事姑姑,一扭身往屋子裡走去,邊走嘴裡還嘟嚷着:“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進來的呢?”
陸貞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周圍的宮女們都紛紛離她遠遠地,感受到旁人的疏離,她不由得鼻頭酸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