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茶也喝了,酒也差不多醒來,牛老師舅舅才道出了實情。以前在古老的土坯屋牆孔裡確實找出過僞幣,可那是早就被新社會政府宣佈做了廢的,實際上就是一張張廢紙,你們這些人,怎麼就相信臺灣那些壞傢伙造謠出來,騙你們象無頭蒼蠅一樣,到處閒逛,還出來發大財,做黃粱美夢吧。我就是看不理解,你們一個二個的假精靈,包括我這兩個不長腦殼的外侄,一個是老師,一個還是隊裡的幹部,都算得上文化人,怎麼就不好好想一想,那大錢那麼好掙,糊塗到了這種地步。我要不說有大面值的貨在家,你們都不會來的,這就是今晚跟你們上這一思想課的。該醒醒了,你們都不要再被騙下去了,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也是大隊幹部,我不會再讓你們跟我外侄一起,象無頭蒼蠅一樣,害了身體,害了家庭,還影響了工作,何必呢?
牛老師等人被舅父說紅了臉。大家傻了似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沒有了語言。大家佩服舅舅有這般見識,不愧爲讀過古書的發財人家的後代。
眼看天就要亮了,等雞叫三遍後,二哥垂頭喪氣地帶領大家離開了牛老師的舅舅家,下山回馬伏山下,該幹啥子還是幹啥子。大家揣在身上的錢一分也沒有少,又是一個通宵達旦。這一趟,二哥覺得值了,被老山上的人訓了一頓,算是長見識了。可還是有少數人沒有聽進去,把牛老師舅父的話當耳邊風。這個人就是煌。
這一夜後,覺悟提高了,還曉得是臺灣搞出來的金融破壞活動。四隊社員換僞幣的荒誕地下活動基本上有所收斂。二哥就是彎轉得快的一個青年人之一。
一天夜裡,煌神秘兮兮地與王生出門了。二哥聽說後,還追到紅廟子垛口,想了解一下他倆什麼意思,可傳遞消息的來晚了點。當二哥看見那兩把手電時,已經喊不答應了,他們早已過了山坡腳下。二哥還一直跟煌說,王生這人靠不住。提醒煌要多長個心眼。煌畢竟是二哥的師傅,不願看見他被王生這樣狡猾的老鄉騙了。
第二天,二哥看見煌坐在椅子上實惠落魄的樣子,就估計遇到了麻煩。於是問道:你們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出遠門?
煌吃驚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呀?
二哥直言了:我看見你與王生悄悄出門的。到底去了哪裡?怎麼樣啊?
煌舉起左手腕,搖頭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煌那塊新買的正宗上海牌手錶不在了,價值一百多元,買來還不到一個月。他原來戴了一塊舊錶,時間不準,有時候停下不走了,都誤好幾次事的。他爲了在地下活動中準點掌握時間,便到縣城買了一塊新手錶,舊錶甩在家裡。在隊裡是最貴的表,好值得驕傲的。二哥買的手錶才八十元,值相當於人家的一半價格。二哥也想得通,煌是師傅,我怎麼能跟他比高低呢?
煌當着二哥,把自己昨天晚上苦不堪言的遭遇描述了一番。他聽信了王生的建議,人多嘴雜,不再約其他人行動。走了三十多公里的碎石公路,把鞋子都磨穿了底,經過大半夜才趕到了那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山那邊。那些人是跑江湖的騙子,叫他把現金三百元摸出來展示一下,讓他們看明白了。沒有想到,那些人居然使詐,拿出了一張僞幣讓煌看了。他覺得沒有假,便用現金換取了僞幣,高興得要死,辛苦這麼久,終於第一次見到效果。他想,幸虧沒有聽取牛老師舅父的話,不然就半途而廢,前功盡棄。正當煌高高興興出門後,幾個彪形大漢從周圍衝上來,一下子抓住了他,就是幾耳光,把他整得暈頭轉向。一個人厲聲喝道:快點交出僞幣,不然把你弄死。那些人還順手把左手腕上的新手錶搶了過去。這個時候,王生早已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煌不知這個山野之地叫什麼地名,溝深林密。他只顧逃命般地掙脫了那幾個陌生大漢的抓搶。回到原路不久,遇到了等待他的王生。在返回的路上,煌好久才恢復了清醒,不再恍恍惚惚。他認爲,自己這次遭遇是這前半生中最嬉皮的一次,捱整,破財,捱餓,熬夜,受騙,樣樣都佔了,真他媽的窩囊。
煌後悔偏聽了王生的安排,而沒有徵求二哥的意見就草草出門。
二哥在快速通道的行道樹下乘涼時,總結了一下,煌是那輪臺灣造謠換僞幣陰謀事件中,在四隊來說受傷最重的一位。從那以後,他沒有以前那麼陽光,那麼快樂。那幾年,是煌走下坡路的時候。他總說舍財免災,可舍財卻沒有免災。他參與了拐賣婦女的案子中,更是遭到牢獄之災。
按照算命先生的說法,以前他的路子走得太順了,人這不一輩子,沒有一帆風順的。煌就是例證之一。煌是二哥的好朋友,一旦有了賺錢的機會,也不會忘記他。那次到新疆修公路,把煌帶到一起。後來到廣東包了大工地的地基挖孔項目,也絕不把他落下。總之,煌在老家把面子丟盡了,就不希望在老家繼續混下去。他積累了辦理火炮作坊的成功經驗。後來到廣東佛山打工,進鋁金屬型材廠再積累了資金,後來在一家親戚的幫助下,合夥辦起了製版印花廠,自己真正就當起了老闆。他叫兒子學會了印花廠的核心技術,在廠裡挑起了大梁。父子倆在南方幹得風生水起,也掙了一筆不小的資產。
煌的妻子在家帶小孩,沒有精力再做火炮生意,便傳統地種好幾畝包產地,操持家務,沒有讓煌失望。但馬伏山有幾句難聽的話叫“男人有錢就變壞”。對煌來說,還真是那麼回事。他離開妻子久了,也想花天酒地一番,還進入髮廊,按摩房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幹了些對不起老婆的缺德事。讓煌意外的是,他居然被染上了性病,那難受的樣子,簡直沒法形容。他不好在南方待下去,便把廠裡的業務全權交給了大兒子華兒。兒子問他爲什麼要離開廠裡回老家,他撒謊說:想家。這個理由,兒子沒理由懷疑。
煌回到老家時,過春節還早得很。二哥問他回來做什麼,他明說自己被感染了梅毒。必須回來治療,他父親是草藥醫生,也許可以幫上忙。他在父母面前不敢撒謊,也用不着撒謊。他父親就地給他挖些抗病毒的草藥,熬了一鍋又一鍋,還真控制住了。他人雖回家了,但心沒有收回來,一天還想着廣東那邊的人和事。他廠裡招了幾個技術工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比較年輕,基本上就是三十多歲。其中有個女的,是河南人,說口標準的普通話,身材高挑苗條,一看,就喜歡她。可是人家也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他就是暗戀,也不敢大膽地說出口。何況兒子還在身邊晃悠呢?
在馬伏山老家,經過一個多月的中草藥治療與調理,他感覺問題不大了,難受的症狀基本消失。他就準備回廠上班了。可老婆有話說。你這麼遠跑回來,就光顧着治療性病,與老婆各睡一張牀,老婆與他手都沒有摸過,更別說再做點別的。老婆心有不甘。老父親說,多的都等了,也不差那幾天時間,勸煌再留幾天,等身體完全恢復了再回廠。老父親這都是幫兒媳婦在做思想工作。
可這煌也是個犟拐拐,哪裡聽得進去別人的好話,說走就走,讓妻子痛苦了一場,無奈之下,還揹着揹簍把煌的一大包行李送到清流鄉的大碼頭,目送着快艇在波濤中遠去。煌的老婆在家這樣辛辛苦苦操持家務,一心想讓那父子倆把廠辦得紅紅火火,指望以後全家都過上好日子。可看那傢伙這次回來,心中好像沒有老婆了。煌老婆胡女士有了一個看法:煌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對自己愛得真切的男人。她白天干活,晚上把小孩哄睡着後,獨自一人回想以前的幸福時光。她懷疑自己的男人現在外面有女人了,不然怎麼會那麼着急地離開自己呢?明知要走了,連抱一抱女人的舉動都沒有,這是什麼夫妻關係呢?不正常,絕對不正常,這是作爲一個女人的直覺,應該沒有錯。
過不好久,胡女士孃家兄弟來信了。他們分析煌外面有女人了,就是印刷廠的女工。工作之餘,有老鄉看見煌與女工在外面手牽手逛公園,轉小路,形同熱戀中的情侶。收到兄弟的來信,胡女士昏過去。直到小兒子放學回來才發現母親病了。
煌的兒子也有察覺。他看見老爸最近不對勁,便直接找父親談話,問他與女工是怎麼回事。煌對兒子承認了,說:自己確實喜歡這個河南女人。他說了一句:遠水解不了近渴。兒子雖然沒有結婚,但懂老爸想女人的心思。他也不知道怎麼來阻止老爸的越軌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