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追獵多爾山羊王!
在繞過那片巨大的岩石堆後,他們前方的視野豁然開朗。
一片碗狀的、被羣山環抱的高山草甸展現在眼前。
一條因融雪而形成的清澈溪流,在草甸中央蜿吟流淌,兩岸則點綴着茂盛的、只有半人多高的柳樹和赤楊灌木叢。
而在草甸邊緣、靠近山坡的一片岩石高地上,十幾個白色的身影正在緩慢地移動,如同散落的雪塊。
是多爾山羊羣!
三人的心臟不約而同地漏跳了一拍!
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緩慢地蹲下身,將身體完全隱蔽在岩石的陰影裡。
老喬治的動作最爲嫺熟,他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迅速而無聲地將他的徠卡高倍觀測鏡調整好焦距後,鏡頭穩穩地對準了那片寧靜的白色。
“一羣娘子軍和毛頭小子。”他用最低的聲音咕噥了一句。
通過觀測鏡的視野,羊羣的細節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有幾隻體格健壯、肌肉線條明顯的成年母羊,正警惕地環顧四周。
它們身邊,幾隻活潑好動的小羊在互相追逐、頂撞,它們的動作充滿了稚氣。
羊羣的外圍,還有幾隻年輕的公羊,它們的角雖然已經長出,但彎曲的弧度還不到半圈,遠未達到可以被合法狩獵的“整圈”標準,看起來更像是羊羣裡的青年護衛。
“別急。”斯坦同樣壓低了聲音。
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下方的羊羣上,而是用望遠鏡,像梳子一樣,一寸一寸地梳理着草甸四周更高處的山坡和巖壁。
“那頭老傢伙一定就在附近,公羊王很少會和它的家眷們待在一起吃草,它會找一個最好的位置,一個既能看到它們,又能看到潛在危險的制高點,監視着一切。”
老喬治的觀測鏡也開始極其緩慢地移動,他的動作充滿了耐心和節奏感,仔細地審視着視野範圍內的每一道山脊、每一片可疑的巖壁陰影。
但幾分鐘過去,依舊一無所獲,那些山坡看起來就像它們千萬年來一直的樣子,只有石頭和苔原。
林予安則採取了完全不同的觀察策略。
他沒有去漫無目的地進行大範圍搜索,而是將望遠鏡的焦點,始終鎖定在下方那羣母羊身上,尤其是那幾只看起來年齡最大地位最高的頭羊。
他注意到一個極其細微的細節,那幾只領頭的母羊,在低頭啃食了幾口鮮嫩的莎草後。
幾乎每隔十幾秒,都會不約而同地擡起頭,朝着同一個固定位於高處的方向擡眼張望。
那不是一種四處掃視的警戒,而是一種帶着確認意味的張望。
他的望遠鏡,順着母羊們目光匯聚的方向,緩緩向上移動。
那裡,是一片距離他們至少有一公里遠,被幾塊巨大岩石遮擋住的獨立小臺地。
在那個角度,如果不仔細觀察,它只是陡峭山壁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凸起,極易被忽略。
“喬治,十點鐘方向,最高的那個獨立巖臺。”林予安的聲音壓得極低,但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確信。
斯坦和喬治立刻將他們的望遠鏡,迅速地轉向了他示意的方位。
起初,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塊光禿禿的、在陽光下泛着灰白色光芒的岩石。
斯坦剛想開口詢問,林予安卻擡起一隻手,做了一個“等待”的手勢。
就在這時,一陣強風從山脊上呼嘯而下,吹過山谷,似乎是驚動了什麼。
只見在那片岩石臺地的後方,一個通體雪白、體型明顯比其他所有羊都大上一圈的雄偉身影,帶着一種君王巡視領地般的從容,緩緩地走了出來!
它走到臺地的邊緣,驕傲地擡起頭,那對粗壯、厚重、盤旋成一個完美圓環的巨角,在陽光下猶如惡魔之角般的視覺衝擊!
“我的上帝……”老喬治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他握着觀測鏡的手甚至開始微微顫抖!
“是它!就是它!山脊幽靈!這麼多年了,終於讓我遇見它了!”
斯坦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這……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發現它的?那個地方我拿望遠鏡掃過好幾遍了!”
“我一直在觀察那羣母羊,特別是領頭的那幾只。它們會下意識地、週期性地望向同一個制高點來確認安全。我順着它們的視線,才鎖定了那片岩臺。”
“那塊岩石後面的陰影,有一瞬間的形狀不太對勁,比單純的岩石影子多了一點弧度,所以我猜那裡可能藏着什麼。”
這種近乎直覺般的觀察力,讓斯坦和喬治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們知道,在這次狩獵行動中,林予安帶來的不僅僅是年輕的體魄,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獵人天賦!
“運氣!小子,你就是我們的幸運星!”老喬治壓抑着激動,用力地拍了拍林予安的後背。
激動過後,三人立刻冷靜下來,開始制定接近計劃。
老喬治分析道:“它現在的位置很好,但我們的位置很差。”
“順風,而且中間沒有任何遮蔽,我們必須繞一個大圈,從那邊的山谷底部穿過去,再從它下方的陡坡爬上去,找到一個逆風的射擊點。”
那將是一條超過三公里的艱難路線,而且必須在不被任何一隻羊發現的情況下完成。
“我打頭陣。”林予安主動請纓。
“我的速度快,可以先去探明路線,你們跟在後面,保持距離。”
計劃制定完畢,三人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將沉重的大揹包集中藏在一處隱蔽的岩石縫隙裡,只帶上最核心的裝備。
各自的步槍、一把手槍作爲備用、裝滿水的駝峰水袋、望遠鏡,以及那口準備用來慶祝勝利的小鐵鍋和一小包海鹽。
林予安脫下厚重的外層衝鋒衣,只穿着更貼身的抓絨內膽,將一切可能發出摩擦聲的累贅都捨棄。
“記住,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做到和幽靈一樣安靜!”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他們不再是簡單的徒步,而是一場漫長而又緊張的朝聖之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三百米的直線距離,需要被他們用超過一公里的蜿蜒曲折路線來拉長!
他們首先需要穿過那條冰冷的溪流,溪水不深,但清澈見底,水下的石頭布滿了滑膩的青苔。
他們不能像之前那樣大步趟過,只能脫掉鞋子,赤着腳,忍受冰冷,一步一步地緩慢地挪動。
終於穿過了溪流,他們進入了一片茂密的赤楊灌木叢,這裡是最好的掩護,也是最大的障礙。
他們不能站立行走,只能彎着腰,甚至完全匍匐在地,在密集的枝條下艱難穿行。
最艱難的是最後一段路,他們需要攀上一面近乎垂直的巖壁,才能抵達預定的射擊陣地。
這時,林予安主動站了出來,示意他先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喘着粗氣的老喬治,知道這段路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
林予安從揹包裡取出了一卷輕便的登山輔繩,一端系在自己腰上。
“喬治,斯坦,我先上去找好位置,然後把繩子放下來拉你們。”林予安低聲說道。
兩位老人沒有逞強,默默地點了點頭,在這種時刻,合理的團隊分工遠比個人英雄主義重要。
林予安深吸一口氣,開始了他無聲的攀爬。
他那經過強化的身體素質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他的手指如同鐵鉤,精準地扣住岩石上每一絲微小的縫隙,腳尖穩穩地踩在小小的凸起上。
身體緊貼着巖壁,如同一隻壁虎般,流暢地向上移動。
斯坦在下面看得暗暗咋舌,低聲對喬治說:“這小子……簡直不是人類。” 很快,林予安就抵達了巖壁頂端那片亂石坡。
他迅速觀察了一下地形,選定了一個既隱蔽又能提供穩定支撐的射擊位置,然後將繩子牢牢地固定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放了下去。
斯坦在下面扶着繩子,對老夥計說:“好了,喬治,你先上。別擔心,我和林會拉着你的。”
老喬治沒有猶豫,他將自己的步槍交給斯坦暫時保管,雙手緊緊抓住繩索。
他畢竟經驗豐富,知道如何利用腿部力量來分擔手臂的壓力。
在林予安和斯坦一上一下的合力幫助下,他雖然攀爬得有些吃力,但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登上了射擊陣地。
最後,斯坦將兩把步槍用繩子吊上去,自己也利落地爬了上來。
當三人都隱蔽在亂石坡後,看到那頭公羊王依然在臺地上悠閒地甩着尾巴時,所有人的心臟都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們成功了!
這裡是完美的射擊陣地!他們位於目標的側下方,風從山谷上方吹來,正好是逆風,他們的氣味不會被帶到羊羣那裡。
而眼前,無數巨大的花崗岩碎石,爲他們提供了天然的掩體。
老喬治用測距儀再次確認了距離。
“三百一十米。”他沒有立刻架槍,而是深吸一口氣,趴在槍後,通過瞄準鏡做最後的觀察。
那頭公羊王,依然如同一位君王,臥在它的王座之上。
它的身側,還有兩隻體型稍小的母羊和一隻半大的小羊,它們顯得非常放鬆,有的在反芻,有的在用角蹭着岩石。
“就是現在。”
他從槍袋裡,極其緩慢地取出了他那支跟隨他半生的雷明頓700步槍。
用手捻起一發黃銅彈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子彈,將其推入槍膛“咔噠”一聲輕響,那是死神即將前門的前奏。
他將步槍穩穩地架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槍托的後方墊上了揹包以確保絕對穩定。
他趴在步槍後面,調整着狙擊鏡的倍率和視差調節鈕,直到鏡中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
然後,他將十字準星牢牢地鎖定在那頭白色巨獸的肩胛骨後方——那裡是心臟和肺部所在的位置。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悠長而平穩,眼神也變得絕對專注。
林予安和斯坦則一左一右地護在他身邊,像兩尊沉默的護法。
斯坦在他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鼓勵道:“穩住……喬治……就像你年輕時一樣……”
他知道,這一槍對老喬治意味着什麼。
老喬治閉上眼睛,腦海中最後一次預演着從呼吸、瞄準到擊發的每一個細節。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那雙飽經風霜的眸子裡,只剩下那個被十字線牢牢框住的目標!
他的食指,輕輕地、溫柔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機上。
然後——
“砰!”
一聲清脆而又沉悶的槍響,瞬間打破了高山的寧靜!子彈帶着老人一生的執着與承諾,劃破三百米的空間,呼嘯而去!
在望遠鏡中,林予安能清晰地看到,那頭雄偉的公羊王,龐大的身體猛地一震,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推了一下。
它試圖站起來,但四肢卻失去了控制!
隨即,它像一座被抽掉基石的白色大理石雕像,轟然向側方倒下,激起一小片塵土,再也沒有動彈。
另外幾隻羊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四散奔逃,瞬間就消失在了岩石之後。
擊中了!致命、精準、完美的一擊!
斯坦激動地想歡呼,卻被林予安用手勢制止了。
因爲老喬治,依然如同一尊雕像,趴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
他的眼睛依舊貼在瞄準鏡上,似乎在確認戰果,又似乎在與那個剛剛逝去的白色精靈做最後的告別。
許久,他才緩緩地拉動槍栓,將那枚還微熱的彈殼退出槍膛,任由它“叮”的一聲,掉落在岩石上。
直到這一刻,他才擡起頭,臉上沒有狂喜,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巨大平靜。
老喬治趴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
林予安看到,這位堅毅了一輩子的老人,肩膀正在劇烈地聳動着。
斯坦默默地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老夥計的後背,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一槍裡,包含的不僅僅是一次成功的狩獵。
終於,老喬治緩緩地擡起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早已是淚水縱橫。
他用粗糙的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聲音沙啞地,像是在對他妻子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瑪莎……我做到了……我爲你……打到了最漂亮的一對角……”
瑪莎,是老喬治已故妻子的名字,他曾聽斯坦提起過,那是一位偉大堅強的女人,卻因爲一場疾病永遠地離開了老喬治。
老喬治的目光望向遠方,彷彿穿透了層層山巒,看到了過去。
他的聲音變得悠遠而溫柔:“很多年前,我們剛建好那棟木屋時,瑪莎站在壁爐前,對我說,哦,喬治,如果我們能在壁爐上掛一對漂亮的多爾山羊角,那壁爐一定會更漂亮!”
“我當時拍着胸脯向她保證,親愛的,我一定給你打回一對最大、最完美的羊角,讓所有鄰居都羨慕你!”
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她總是那樣,笑着支持我所有的瘋狂念頭,從來不抱怨生活的貧苦,可我親愛的瑪莎,卻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沒有等到.’”
自從瑪莎走後,喬治每年都固執地申請這個區的獵籤,每年都來這片山區尋找。
與其說是爲了狩獵,不如說是在完成一場對愛人的承諾,完成一場穿越生與死的對話。
“別這麼說,喬治。”斯坦他攬住老夥計的肩膀。
“瑪莎看見了,她一定正爲你感到驕傲呢!你沒有食言,你真的爲她帶來了全阿拉斯加最漂亮的羊角。”
林予安也走上前,他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去安慰這位沉浸在思念中的老人。
他只是默默地將一個裝滿了溫水的水壺遞了過去。
林予安的聲音很輕:“喬治,我們去把它帶回來吧。帶它回家,掛在瑪莎最喜歡的那個壁爐上。”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老喬治,他深吸一口氣,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了一眼林予安,又看了一眼斯坦,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重新站起身,那佝僂的背脊彷彿又挺直了幾分。
“對,帶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