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到來,讓木森林地第一次充滿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間煙火氣。
爲了慶祝艾莉婭和孩子們的抵達,也爲了正式將這個家的女主人介紹給威斯曼的鄰居們,林予安決定,舉辦一個盛大的歡迎派對。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艾莉婭和博的熱烈響應。
整個營地瞬間變得忙碌起來,艾莉婭在熟悉了廚房的每一個角落後,便開始根據現有的食材,列出一份豐盛菜單。
林予安將蔬菜大棚裡的大部分黃瓜和西紅柿都採摘了下來,一部分用於宴請,一部分用於送給鄰居們,也算小小的報答一下他們對自己蓋房的幫助。
她甚至從帶來的行李中,拿出了幾瓶來自蒙大拿農場自家釀造的特色果醬和蜂蜜。
對機械更感興趣的博,則在林予安的建議下,拉着他一起,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用切割剩下的原木邊角料和一張巨大的鐵網,搭建起了一個充滿了原始風格的戶外燒烤架。
博一邊用衝擊起子固定着木架,一邊大笑着說:“嘿,林!我敢打賭,我們這個燒烤架,它能烤下一整隻羊!”
林予安則拿出衛星電話,逐一邀請那些幫助過他的鄰居們。
“斯坦,是我,林,艾莉婭和孩子們到了。後天晚上,家裡有燒烤和好酒,你務必得來。”
“喬治,是我……是的,他們到了。後天晚上,我準備開一瓶你上次沒喝夠的茅臺,你和你的酒量可別遲到。”
“科迪、漢克、巴克……後天晚上,來家裡吃飯!”
最後,他撥通了艾米麗的號碼。
“艾米麗,我是林,我的家人到了,後天晚上家裡有個派對,希望你能過來。”
電話那頭的艾米麗沉默了幾秒,才輕聲回答:“好,我會去的。”
派對當天,傍晚時分,整個“木森林地”燈火通明。
巨大的篝火在院子中央熊熊燃燒,新搭建的燒烤架上,一隻由獵人巴克友情贊助的肥美馴鹿,正被烤得滋滋作響,香氣四溢。
鄰居們陸續開着各自的皮卡或ATV抵達,他們帶來了自己釀的啤酒、熏製的鮭魚和各種爽口的沙拉。
斯坦第一個到達,他跳下皮卡,遞給林予安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林,這是我剛薰好的帝王蟹腿,給你老婆孩子嚐嚐鮮。”
老喬治緊隨其後,他不僅帶來了一大桶土豆沙拉,還扛來了一箱他珍藏的波本威士忌。
“今晚,沒人能清醒着離開!”他洪亮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
漢克、巴克和科迪也相繼到來,威斯曼小鎮最核心的硬漢們,幾乎全員到齊。
一場熱鬧非凡的阿拉斯加式派對,正式開始。
男人們自然而然地聚集在燒烤架和篝火旁,人手一瓶冰鎮啤酒,大聲地吹着牛,聊着狩獵和機械。
而艾莉婭,則成了另一羣人關注的焦點,當她抱着女兒奧麗維婭,從木屋裡走出來時,即便是這些見慣了風霜的硬漢,眼神也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
“哦,上帝啊,快看這個小天使!”
老喬治第一個湊了上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那佈滿老繭的粗大手掌,輕輕地碰了一下奧麗維婭胖乎乎的臉蛋。
“她的眼睛……林,她的眼睛跟你妻子的一模一樣!像威斯曼春天裡最清澈的湖水!”
“是的,伊森也是。”艾莉婭微笑着,博適時地將兒子也抱了出來。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發出陣陣讚歎。
“這兩個小傢伙,長得真結實!”
“看這頭髮,又黑又密,像林。但這眼睛,是艾莉婭的。真是完美的組合!”
艾米麗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帶來了一份自己烤的蘋果派。
當她看到被衆人圍在中間的艾莉婭和兩個孩子時,腳步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但還是微笑着走了過去。
艾莉婭抱着女兒,和派對上唯一的另一位女性客人艾米麗,坐在溫暖的門廊搖椅上,輕聲地聊着天。
威士忌和蜜糖則安靜地趴在她們的腳邊,時不時地用頭蹭蹭小主人的襁褓。
“你的女兒真漂亮,她的眼睛,像極了你。”
艾米麗看着奧麗維婭那雙和艾莉婭一模一樣的淡綠色眼眸,由衷地讚歎。
“謝謝,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像藍寶石一樣魅力。”
然後艾米麗的眼神落在兩個孩子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她似乎是發自內心地喜愛孩子,看到奧麗維婭伸出小手,她會立刻伸出自己的手指讓她抓住,臉上露出一種極其溫柔的母性的光輝。
“他們……真可愛。”艾米麗的聲音有些低。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什麼東西,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她們聊着育兒的趣事,聊着照顧寵物的經驗,艾米麗甚至給出了一些非常專業的,關於嬰兒在出牙期如何護理的建議,氣氛看起來溫馨而又融洽。
但極其聰慧和敏感的艾莉婭,卻能從艾米麗的眼神深處,捕捉到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暗流。
當艾米麗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遠處正在和男人們大聲談笑的林予安時,她的眼神會變得極其複雜那是一種混雜着感激、敬畏、無法言說的恐懼。
以及一絲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病態依賴的眼神,特別是當林予安的目光偶爾與她對上時,她會像受驚的小鹿一樣,下意識地避開,然後又忍不住偷偷地看過去。
作爲一個在龐大的、關係複雜的摩門教家族中長大的女孩,艾莉婭見慣了各種人情世故。
她立刻就明白,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和她的丈夫之間,一定存在着某種關係。
但她沒有聲張,臉上依舊掛着溫柔得體的微笑,繼續和艾米麗愉快地交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現。
派對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
意猶未盡的客人在帶着一堆西紅柿和黃瓜離開後,博也因爲喝多了,早早地回到了爲他準備的客房睡下。
巨大的木屋裡,終於只剩下林予安和艾莉婭,以及在嬰兒牀裡熟睡的兩個孩子。
林予安收拾着客廳裡的酒瓶和餐盤,艾莉婭則安靜地坐在溫暖的壁爐前,看着跳動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累了嗎?”林予安走過來,從背後輕輕地環住她。
艾莉婭搖了搖頭,她靠在他的懷裡,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極其溫柔和理解的方式開口:“林,今天那位艾米麗醫生,是個很棒的女人,對嗎?她很喜歡孩子。”
林予安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他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沒有試圖辯解或隱瞞,他了解自己的妻子,任何謊言在她的直覺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沉默了片刻,拉着艾莉婭的手,讓她在自己旁邊的地毯上坐下。
然後,他將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毫無保留地、平靜地,全盤托出。
他用最簡潔、最直接的語言,開始講述那個下午發生的一切。
故事從艾米麗那輛被人爲破壞的斯巴魯開始,到他如何發現了疑點,並最終因爲擔心而追到了她的木屋。
他描述了那場在客廳裡發生的、驚心動魄的槍戰和搏鬥,他如何從二樓一躍而下,制服了那個兇徒。
說到自己失手用一記重拳,誤殺了那個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摩托男時,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
他沒有迴避自己在那一瞬間升起的、想要殺人滅口的冰冷殺意,以及他如何逼迫艾米麗也補上一槍,將兩人徹底捆綁在同一條船上的事實。
最後,他提到了那塊存有三百個比特幣私鑰的硬盤,以及在那之後,兩人之間在浴室裡那場基於慾望和利益的“骯髒盟約”。
他將所有的事情,好的,壞的,光明的,陰暗的,都像剝開一顆洋蔥一樣,一層層地展現在了艾莉婭的面前。
他講述得非常平靜,沒有添加任何情緒和藉口,只是在陳述一系列已經發生的事實。
但那雙緊緊握着艾莉婭的手,卻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緊張和不安。
當他說完這一切,整個客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壁爐裡的木柴,在發出“噼啪”的燃燒聲。
然而,艾莉婭的反應,完全超出了林予安的預料。
沒有歇斯底里的指責,沒有痛哭流涕的質問,甚至沒有對那筆鉅額財富的驚歎。
她只是伸出自己柔軟的手,輕輕地、溫柔地,撫摸着林予安那因爲長期思考和戒備而緊鎖的眉頭。
“你一定嚇壞了吧?”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涌入了林予安冰冷的內心。
“一個人扛着這麼大的秘密,一定很累吧。”
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他的“不忠”或“殘忍”,而是擔心他的心理狀態。
艾莉婭看着他,那雙淡綠色的眼眸彷彿能看穿一切:“林,我看得出來,從你一個人來到阿拉斯加之後,你就一直在壓抑着什麼。”
“你和你在大學時的狀態完全不同,你總是很警惕,很緊繃,好像隨時準備戰鬥一樣。”
“我知道你心裡有一個巨大的秘密,它讓你很累,讓你不敢真正地放鬆下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如果你不想說,我永遠不會去探究。”
她將自己的頭,輕輕地靠在了林予安的肩膀上。
“我只想告訴你,不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這裡。你可以把所有的重量都分給我,我是你的妻子,可以做你永遠的傾聽者。”
這番話,瞬間擊中了林予安內心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壓力來源是“重生”這個永遠無法言說的秘密,他害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他從未想過,原來他日常流露出的那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緊繃和壓力,早已被身邊這個摯愛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經過艾莉婭這番溫柔的安慰,林予安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弛。
他反手將艾莉婭緊緊地擁入懷中,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發間,感受着那份無條件的信任和愛意。
他輕聲說:“艾莉婭,我向你保證,我愛的只有你和孩子們!艾米麗……她只是一個意外,一個爲了解決麻煩而產生的意外。”
艾莉婭卻在他的懷裡搖了搖頭:“親愛的,不要這麼想,我覺得艾米麗很好。”
“從她是一個願意留在這種偏遠地方的獸醫,從蜜糖那麼喜歡她,都能看出她的內心是個善良的人。她只是被迫捲入了一場她無法控制的旋渦,和你一樣,都是爲了活下去。”
她從他的懷裡擡起頭,看着他,眼中閃爍着一種源於她獨特成長環境的、超越世俗的理解與包容,提出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建議。
“我想和她深入聊聊。”
“親愛的,你把她捆綁在了一起,是爲了控制和安全。但一個真正的安全,靠的不是鎖鏈,而是理解和接納。”
“我要和她見一面,我想讓她知道,我們麥金利家的女人,是如何對待家人的。”
林予安看着妻子眼中那份堅定不容置疑的目光,最終,他鄭重地地點了點頭:“好。”
壁爐邊的坦白,讓林予安緊繃了數月的心絃,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他知道,自己擁有着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也最強大的後盾。
第二天上午,當博帶着林予安去檢查那臺改裝過的F-150,並商議着接下來的木柴儲備計劃時,艾莉婭則拿起了衛星電話,親自撥通了艾米麗的號碼。
“嗨,艾米麗,是我,艾莉婭。”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女主人氣場。
“昨天派對上你帶來的蘋果派非常好吃,林和博都很喜歡。我今天下午正好烤了一些我們蒙大拿特色的藍莓鬆餅,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邀請你過來一起喝個下午茶?”
電話那頭的艾米麗,在接到這個電話時,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
她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性,攤牌?警告?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找個藉口拒絕,但艾莉婭那禮貌而又帶着一絲強勢的語氣,讓她明白,這場下午茶她躲不掉。
艾米麗收緊心神,自己好歹也比她大那麼多,怎麼可以被一個小姑娘硬控住!
“當然,艾莉婭,我的榮幸。”艾米麗最終還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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