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得很慢,仔細地品味着這來之不易的食物。
然而,他的思緒卻早已飄到了庇護所外,那片他賴以爲生的潮間帶和儲存食物的暫養池。
他開始想到了早上巡視時看到的情景。
那個他用來暫養海產的天然水坑,雖然比岸邊的淺水窪要深,但也已經出現了大量的碎冰。
水面的溫度,顯然已經降到了冰點,他知道,用不了幾天,這個水坑就會從表面開始,被一層厚厚的堅硬冰層徹底封死。
他放下手中的鍋,對着鏡頭,表情嚴肅地分析着:“那個暫養池,即將失效,等到它完全凍住,我儲存的所有食物,都將被鎖在冰層下面。”
“每次想取用,都必須先用冰斧砸開厚厚的冰層,這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裡,不僅是巨大的體力消耗,也是一種折磨。”
他需要新的容器,不是爲了在水下儲存,而是爲了將所有的貽貝都搬運回來,進行集中處理和管理。
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一種完美的材料,香蒲!
吃完午餐,將鐵鍋清洗乾淨後,他沒有片刻休息。
外面的雪依然下得很大,但他有兩件核心的事情必須在今天完成。
他穿上羽絨外套,戴上裝備,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防水手套,再次走進了那片風雪交加的世界。
他徑直走向那片他早已爛熟於心的香蒲溼地。
此刻的溼地,已經被白雪覆蓋,一根根枯黃的香蒲杆,頑強地從雪地裡刺出,頂端頂着一簇簇顏色變得更深的褐色“蠟燭”。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和冰層的混合物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林予安對着鏡頭,一邊在雪地裡艱難跋涉,一邊進行着專業的講解。
“通常來說,這個季節的香蒲葉已經經歷了反覆霜凍,會變得非常脆弱,無法用來編織。”
“它們的纖維結構已經被破壞。但是,凡事總有例外。”
他沒有在溼地的開闊地帶停留,而是繞到了溼地邊緣,一處背風的角落,這裡的地勢略高,積雪也更薄一些。
“在一些特殊的小氣候裡,比如這種背風的地方,植物受霜凍的影響會小很多,我要找的,就是那些倖存者。”
他開始極其耐心地,一叢一叢地檢查着香蒲的狀態,仔細地觀察着香蒲杆根部的葉片。大部分葉子,都如他所料,一碰就碎。
但他沒有放棄,終於,在一片被幾塊巨石環繞的區域,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裡的幾叢香蒲,葉片雖然也已枯黃,但明顯比其他地方的更“油潤”一些,沒有那種乾枯欲裂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地割下一片寬大的葉子,用手指反覆地揉捏彎折,葉片發出了“嘎吱”的聲響,但並沒有斷裂,而是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
“找到了。”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些,就是我們今天要尋找的完美材料,它們的質量當然比不上夏末秋初的葉片,但經過處理,足夠我們完成任務了。”
他精挑細選,立刻開始工作,只採集那些依然保持着韌性的香蒲葉和杆莖。
同時他還用斧刃,小心地在香蒲根部周圍的冰面上劃出一個圓圈,然後用斧背敲擊將冰層震裂,露出下方溼潤的凍土。
他跪在雪地上,用挖掘棍伸進泥裡,摸索着挖出那些如同細長的根莖,補充一下今後幾天的主食來源之一。
一個多小時後,他帶着滿滿一捆香蒲根,一大捆經過嚴格篩選的“倖存”香蒲葉材料,返回了溫暖的庇護所。
他將採集到的收穫放在角落,然後便坐在壁爐前,開始了新的工作。
“現在,我要對這些材料進行喚醒處理。”他將鐵鍋裡裝滿水,放在壁爐上加熱。
同時將那些挑選出來的香蒲葉,小心地盤成一卷,放在壁爐旁,讓它們在溫暖的環境中慢慢回溫。
水燒熱後,他將那些香蒲葉分批次地浸入溫水中,浸泡了大約十分鐘。
他從溫水中抽出一片葉子,在鏡頭前展示:“溫水能讓乾燥的植物纖維重新吸收水分,恢復彈性和柔韌性。現在,它們達到了可以編織的最低標準了。”
他將所有處理過的香蒲葉放在一邊,然後開始製作儲物筐的骨架。
他挑選了八根最粗壯、最筆直的香蒲杆,將它們在地上以“米”字形交叉擺放好,形成一個放射狀的骨架。
然後,他拿出兩片最長、最柔韌的香蒲葉,從中心點開始,以十字交叉的方式,將這八根骨架牢牢地“鎖”在了一起。
他一上一下,交錯穿行,如同編織一個神聖的圖騰,很快,一個穩固的、放射狀的籃子底部就成型了。
“籃子的基礎已經打好,現在,立起‘經線’,開始編織側壁。”
他將八根香蒲杆的末端,全部向上彎折立起,形成一個圓形的框架。然後,他拿起了那些經過“喚醒”處理的香蒲葉,開始進行最考驗技巧的側壁編織。
先將一根寬大的香蒲葉對摺,夾住一根立柱,然後像編麻花辮一樣,將兩股葉片一前一後地,在立柱之間交錯穿行。
他的手指靈活地翻飛,庇護所內,只有壁爐中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他手中香蒲葉摩擦的“沙沙”聲。
這是一種寧靜而充滿創造力的氛圍。
他沒有采用捻繩那種更耗時的方法,而是直接用單片或雙片葉子進行快速編織。
他不在乎外觀是否絕對規整,只追求速度和結構的緊密。他不斷地用手掌將編好的部分向下壓實,確保每一層都緊密無間。
一個半小時後,一個造型古樸、充滿了原始美感,並且異常堅固的大號香蒲編織筐,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搞定。我需要兩個這樣的筐子,用來存放那些貽貝。”他舉起這個成品,對着鏡頭展示。
他沒有停歇,立刻又用同樣的方法,開始製作第二個。
當兩個大小相近的香蒲筐都完成時,天色距離暗淡還有一段時間。
緊接着,他立刻拿着登山揹包前往暫養池,開始了他今天下午最艱鉅的任務,他打算將暫養池裡那幾百斤的貽貝,全部運回庇護所。
下午雪已經停了,林予安來到那個已經飄滿碎冰的暫養池邊,用拌線和樹枝自制的“漏勺”開始進行打撈。
一捧捧溼滑的貽貝撈起,裝進他帶來的巨大揹包裡,揹包很快就被裝滿。
然後,他將沉重的揹包奮力甩上後背,然後邁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庇護所艱難地跋涉。
這段路不長,但在雪地裡負重前行,每一步都極其耗費體力,他的雙腳在雪地裡陷得很深,呼吸也變得粗重。
回到庇護所,他將揹包裡的貽貝“嘩啦”一聲,全部倒進了一個新的香蒲框裡。
然後,他甚至來不及喘口氣,就立刻轉身,再次走向暫養池。
如此往返了好幾次,終於將兩個儲物框裝的滿滿當當。
他將這兩個“糧倉”搬到庇護所外,就放在門口牆邊,以便於他隨時觀察,他要防備各種小動物。
暫時解決了食物儲存的後顧之憂,林予安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早上巡視時發現的另一個致命問題上,陸地陷阱的失效。
他回到庇護所,一邊更換那副已經凍硬的備用手套,一邊對着鏡頭嚴肅地說道:“僅僅依靠海產儲備,是無法安全度過整個冬天的。”
“我需要有穩定的陸地蛋白質來源,特別是脂肪,兔腦的價值,我們已經見識過了。所以,我不能放棄陷阱,我必須讓它們重新變得有效。”
他抓起那捲專業的退火鋼絲絆線,和幾根早已削好的木質觸發機關,再次走進了密林之中。
這一次,他沒有走向之前那幾條開闊的,他稱之爲“兔子高速公路”的獸道。
地面已經凍實,彈性陷阱不再適用,所以林予安打算佈置另一種,致命的技固定套索。
“之前的錯誤在於,我把陷阱設在了太開闊的地方。在沒有雪的時候,那裡是必經之路,地面上的氣味和痕跡能引導兔子習慣性地通過。”
“但下雪後,情況完全變了,一片純白,我的陷阱就像黑夜裡的燈塔一樣顯眼。”
“兔子非常聰明,它們的生存本能,會讓它們對任何在熟悉環境中突然出現的,不協調的物體產生極大的警惕。”
“所以,我現在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不再依賴兔子的慣性,而要利用它們的天性!”
他開始在林地邊緣,仔細地搜尋那些低矮、茂密的灌木叢。
這些灌木叢的枝條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
大雪過後,這些地方成了動物們天然的庇護所和隱蔽通道。
他放輕腳步,彎下腰,用視線與地面平行,仔細地觀察着每一叢灌木的下方,他在尋找痕跡,尋找那些被反覆使用過的秘密通道。
很快,他就在一叢濃密的杜松下,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在厚厚的灌木叢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個明顯的、被反覆使用過而形成的隧道狀通道。
通道口的雪地上,清晰地留下了幾串兔子進出的、梅花狀的小腳印。
“就是這裡。”林予安的眼睛亮了起來。
“看這裡,這個通道的高度非常低,任何想從這裡通過的兔子,都必須低下頭,幾乎是貼着地面鑽過去。”
“在這種地方,它的視線會受到極大的限制,注意力會集中在‘鑽過去’這個動作上,而不是觀察周圍的環境。”
“固定套索的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取決於選址。而這裡,就是一個完美的天然漏斗,它會把獵物精準地引導到陷阱的殺戮點。”
他立刻開始行動,他跪在雪地上從裡面拿出了那捲退火鋼絲絆線。
先是截取了一段約一米長的鋼絲,然後開始製作套索最關鍵的部分——滑動鎖環。
然後將先是鋼絲的一端,彎成一個U形,然後用另一隻手,極其用力一圈一圈地,將鋼絲的末端緊緊地纏繞在主線上。
他纏繞得非常緊密,每一圈都緊挨着上一圈,總共纏繞了七八圈,形成了一個長度約一釐米的線圈。
一個牢不可破的固定環,就在鋼絲的一端製作完成了。
“這個環,必須絕對牢固。”他對着鏡頭,展示着這個小小的細節。
“因爲所有的力量,最終都會集中在這裡,如果它鬆脫,整個陷阱就等於零。”
然後,他將鋼絲的另一端,平滑地穿過這個剛剛製作好的小環。一個可以自由滑動的、致命的活套,便成型了。
接着,是固定端的處理,他將鋼絲的另一端,死死地系在了通道旁一根拇指粗細樹枝上。
他沒有用簡單的結,而是採用了一種能將壓力分散到整個樹根上的雙重八字結,並用力地拽了拽,直到那根樹根都發出了被拉扯的“咯吱”聲,他才滿意地點點頭,確保連接處萬無一失。
他將鋼絲套索的圈,調整到大約一個成年人拳頭的大小。
“這個圈的大小,是經過計算的。”他一邊調整,一邊低聲解釋。
“還是一樣的注意事項,不要太大了,兔子可能會直接從中間穿過去,只碰到身體,無法套住頭部。”
“也不要太小了,又可能會在它接觸到之前,就因爲碰到它的鬍鬚或耳朵而引起警覺。一個拳頭的大小,是針對這個地區雪靴兔的體型,最優化的尺寸。”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個調整好的套索,懸掛在“隧道”的正中央。
他沒有用任何額外的木棍來支撐,因爲任何新出現在這裡的物體,都可能引起懷疑。
他直接利用了通道兩側的杜鬆細枝,他極其輕柔地,將套索的頂部,搭在一根掛着積雪的細枝上,又用另一根更細小的枝條,從側面輕輕地扶住套索,防止它在微風中搖晃。
就這樣,套索彷彿是自然生長在這裡一般,穩定地懸在了半空中。
做完這些,他開始進行最後的一步,僞裝。
“在雪地裡,僞裝的核心是‘融入’。”
他在套索的兩側,用幾根從地上撿來的小枯枝,橫向地插在雪地裡,設置了幾個小小的“障礙”,這些枯枝看起來就像是自然掉落的,毫不起眼。
“這些小障礙,會讓兔子的行進路線變得更窄。它不會去思考爲什麼會有障礙,只會下意識地選擇從最中間、看起來最通暢的地方通過,而那裡,正是我們套索的中心。”
他退後幾步,蹲下身,將自己的視線降低到和兔子一樣的高度,審視着自己的作品。
在他的視野裡,那個白色的套索,在昏暗的灌木叢通道下,幾乎完全看不見。
“這種陷阱雖然簡單,但對細節的要求極高。”
“選址、錨點、套索的大小、高度、僞裝、引導,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會被警惕的獵物識破。”他做完最後一個陷阱,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雪。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看看我們的新策略,是否能在這片白色的世界裡,爲我們帶來收穫。”
它就像一個致命的幽靈,與周圍掛着雪的枝條融爲一體,靜靜地等待着發出致命一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