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景把原楚一和無塵拉到一邊,小聲道:“你們把鍾凡帶來幹什麼?”
“不是我們要帶他來的……”原楚一壓低聲音道,“是他自己非要跟着來的。”
無塵也輕聲道:“鍾前輩非要跟着我們來,我們總不能不讓他來。”
方小景無奈,對着原楚一道:“原楚一,等下你想辦法先把鍾凡灌醉,免得等下灌醉了蔣澤以後我們不好問話。”
原楚一點點頭。
鍾凡走到桌邊坐下,向着方小景道:“顧姑娘人呢?”
方小景皺起了眉,作出一副擔憂的樣子:“小喜她下午開始就覺得人很不舒服,在房裡躺着休息呢。”
“顧姑娘她不舒服嗎?”鍾凡站起來:“我上去幫她看看……”
方小景趕緊攔住他:“鍾前輩,你是前輩,怎麼能讓你上去看小喜呢,我去叫她下來也就是了。”
鍾凡點點頭又坐下去:“也好。”
方小景拉過無塵,對他道:“無塵,我先招呼鍾前輩,你幫我招呼一下蔣澤可好?”
無塵點頭。
方小景這才跑上樓去。
樓上,顧逢喜的房間裡,江明月細心的按着顧逢喜的要求在她的臉頰兩側上點上了幾個淡淡的黑色斑點。
莫小米坐在桌子邊,拿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在吃。
顧逢喜仰着臉一邊任由江明月在她臉上塗塗抹抹,一邊向着莫小米道:“小米,你現在吃這麼多,等下晚上還能吃得下飯嗎?”
莫小米放下肉包子,嘆了口氣:“小喜,我就是怕我晚上會吃不飽,所以才先吃點葷的來墊墊肚子。你是不知道啊,方小景她定下的菜單全都是素的,半點葷腥也沒有,根本就是特地爲無塵一個人準備的。”
“小景真是太不象話了!”江明月不滿地道,“居然見色忘妹……”
就在這時候,方小景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反手關上門,一本正經地對着江明月道:“明月,我不是見色忘妹。我是爲了省錢……”
江明月、莫小米和顧逢喜三個一起鄙視地看着她。誰信你啊!你方小景明明就是見色忘妹。
方小景對她們三個鄙視的眼神視而不見,清清嗓子:“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們。”
莫小米瞪大了眼:“什麼樣的壞消息?”
“鍾凡跟着蔣澤一起來了。”
顧逢喜苦着臉道:“他來幹什麼?”
江明月道:“還用得着問嗎,他當然是來看你的。看看你喝了四碗被下了毒的粥之後到底怎麼樣了,好確定你到底是不是他師妹的女兒……”
方小景開口道:“小喜,我跟他說了,你從下午開始就不舒服,現在正躺在牀上休息。他說要上來給你看看,被我攔住了。現在他就坐在樓下等着你呢。”
顧逢喜對着鏡子,摸摸自己被江明月塗抹得氣色很差的臉:“幸虧我們早有準備……對了,我還得再吃些藥,好讓我的脈搏變快些……”
顧逢喜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
顧逢喜又湊到鏡子前,仔細的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確定毫無破綻之後,站了起來:“我們下去吧。”
江明月搖頭,提醒顧逢喜道:“小喜,你要記住,你中毒了,動作要比平時柔弱些才行。小米,你過來扶着小喜……”
莫小米飛快的兩三口吃完包子,在衣服上擦擦手,走到顧逢喜身邊,拉過她一隻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
顧逢喜配合的作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靠在莫小米身上,就這樣由莫小米架着她下樓去了。
鍾凡一直擡頭看着樓梯,一見到顧逢喜被莫小米架着下樓來,便立刻站起來迎了上去:“顧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顧逢喜有氣無力地道:“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全身無力,胸口悶得慌,還會一陣一陣的抽疼……”
鍾凡指指牆角邊的一張桌子:“顧姑娘,你先去那裡坐下,我幫你看看。”
莫小米小心翼翼地扶着顧逢喜坐下。方小景和江明月也跟着坐到這張放在角落的桌子邊。
鍾凡讓客棧的掌櫃拿了屏風過來擋住桌子。
那邊小二已經開始給原楚一、無塵和蔣澤三人坐着的桌子上菜了。
菜色果然跟莫小米說的一樣,清一色的素菜,不見半點葷腥。
原楚一小聲向着無塵嘀咕道:“阿二,這裡所有的菜色都是專爲你一個人準備的。”
無塵含笑指指桌上的一個盤子道:“阿一,你不是最喜歡吃蒸菜心的嗎,這裡也有啊。”
無塵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的菜心放到原楚一的碗裡。
原楚一悻悻然道:“這是湊巧,我完全是沾阿二你的光。”
這時候,有酒坊的人拉着車,運了幾十壇酒到客棧之外。
領頭的一個,大聲道:“這裡是一位姓方的姑娘在我們酒坊裡訂的上好的烈酒。”
原楚一向他們招手:“放到這邊來。”
酒坊的人把酒一罈罈在桌邊放好。
領頭的那個對着原楚一道:“酒錢總共是十七兩五錢。那位方姑娘還沒付,她說等我們送過來,她家的下人會把酒錢付給我們的……”
原楚一看看無塵,再看看蔣澤,怎麼想怎麼覺得方小景所說的家裡的下人好像就是指的自己。
原楚一隻能憤憤然的拿出銀子來付帳。
等原楚一付完帳坐回桌子邊,卻見到無塵已經給蔣澤倒了滿滿的一碗酒,又拿着茶杯,對着蔣澤道:“蔣兄,貧僧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無塵喝乾一杯茶,蔣澤喝乾了一碗酒。
無塵再給蔣澤倒了滿滿的一碗酒:“蔣兄,你的酒量果然是名不虛傳,貧僧再敬你一杯。”
無塵又喝乾一杯茶,蔣澤又喝乾了一碗酒。
原楚一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阿二,你這是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自尋死路!
要是今天晚上蔣澤真的醉倒了,按照賭約,我就要告訴方小景你晚上住哪裡,並且要眼睜睜地看着你被方小景夜襲。
原楚一伸手扯扯無塵的衣袖。
無塵回頭看向他。阿一,什麼事?
原楚一小聲道:“阿二,你不要給蔣澤灌酒了。”
爲什麼?無塵臉上出現疑惑的神情。我們今天晚上把蔣澤請來客棧吃飯不就是爲了灌醉他好問話嗎?
原楚一抓抓頭。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無塵實話。
阿二,如果我告訴你我跟方小景拿你當賭注了,你會不會想揍我呢。
原楚一還在猶豫着,蔣澤卻已經抓着酒罈站起來:“原兄,無塵兄是出家人,不能喝酒,你陪我喝幾杯吧。”
蔣澤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倒了滿滿兩碗的酒,把其中一碗推到原楚一面前。
“來原兄,我們喝……”蔣澤拿起碗,在原楚一的碗上一碰,便仰頭將滿滿一碗酒喝下肚去。
原楚一隻好也喝下了滿滿的一碗酒。
“原兄好酒量……”蔣澤大聲誇讚。他本是個愛酒之人,有好酒下肚,之前滿臉的鬱悶之色已經一掃而空。
他又在兩個碗裡倒滿了酒,對着原楚一道:“原兄,再來一碗……”
原楚一隻能面上平靜,內心苦悶的一碗接一碗陪着蔣澤喝下去。
屏風後,鍾凡伸手搭上了顧逢喜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脈,很快的又收回了手。
“顧姑娘,你好像是中毒了呢。”
“我也覺得我好像是中毒了……”顧逢喜有氣無力地道:“前輩,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嗎?我還有救嗎?”
鍾凡輕輕的嘆一口氣:“顧姑娘,你中的毒名叫嫉妒,是我師妹柯雨沁十六歲的時候因爲覺得好玩而製出來的一種毒藥。毒性很猛,解法卻很簡單,多喝點醋就行了。”
“原來解法這麼簡單啊!”顧逢喜一邊故作驚訝狀,一邊伸手去抓自己的後頸。
鍾凡看着顧逢喜:“這毒的解法就是這麼簡單,可是不知道的人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拿醋去解毒的。當初要不是師妹跟我說醋能解此毒,我也是想不到的。我那師妹生性善良,從來沒有用毒害過人。她因爲好玩而將這‘嫉妒’製出來之後,她除了拿我跟我師弟章傲天試了一下毒之外,便再也沒有動用過,這‘嫉妒’的解法和症狀便也不爲人所知了。”
“我想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師弟章傲天和我師妹柯雨沁之外,不會有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毒藥叫作‘嫉妒’,更不會有人知道這種毒的解法。要是有人知道了,那肯定也是從我們三個這裡知道的。我和師弟從來都沒有人跟人提起過‘嫉妒’,若是有人知道‘嫉妒’那就一定是從我師妹那裡了……”
顧逢喜一邊聽着,一邊只覺得後頸發癢,一陣癢過一陣,不由自主的伸手用力去抓。
鍾凡看着顧逢喜伸手到後頸猛抓,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顧姑娘,我想問問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嫉妒’的解法?”
“啊……”顧逢喜驚愕的擡頭,“我哪裡知道這種毒的解法,也是剛剛聽前輩你說起這才知道的。”
鍾凡一笑:“那好,顧姑娘,我換個問題問你。你是怎麼知道中了‘嫉妒’之後的症狀的?”
顧逢喜一邊抓着後頸,一邊作不解狀:“前輩,你說的話我怎麼不太聽太懂……這症狀在中了毒之後不就顯出來了嗎?”
鍾凡嘆口氣:“顧姑娘,看來我是隻能把話說白了。你身上的‘嫉妒’之毒明明已經被你喝醋解掉了,爲什麼你的臉色卻會顯出中毒的樣子來?又爲什麼你的脈搏會跳得這麼快,就好像你根本就沒有解毒一樣?”
方小景、江明月和莫小米三個聽了鍾凡的話,心頭都是一驚。這個鍾凡果然是不愧神醫之名,居然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顧逢喜裝傻:“鍾前輩,我身上的毒本來就沒有被解掉啊,所以我臉色自然是中毒的樣子……”
“顧姑娘,我製出來的‘嫉妒’跟我師妹的略有不同,裡面又添了些別的東西。”鍾凡緩緩道:“我添進去的東西不影響‘嫉妒’的毒性,可是要是有人喝了醋解了‘嫉妒’的毒性,這東西的毒性就會顯出來了……”
顧逢喜撓着後頸的手猛然停了下來。
“……會讓人在後頸上發出疹子來,奇癢無比,越撓越癢……”
顧逢喜呆住。
方小景、江明月和莫小米三個偷眼去看顧逢喜的後頸,果然出了一大片紅色的疹子。
她們四人齊齊在心裡嘆氣,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鍾凡伸手拿過杯子,放一粒藥丸進去產,再倒上茶水。
等藥丸融化了,鍾凡便把杯子推給顧逢喜:“快喝了吧,不然你脖子上的疹子會越來越癢的。”
顧逢喜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接過杯子。
方小景代她接下,遞到她嘴邊:“趕緊喝了吧。”反正事情也已經這樣了,技不如人,只能服輸。
顧逢喜接過杯子把融了藥丸的茶水喝下去。
鍾凡對着顧逢喜道:“顧姑娘,我師妹柯雨沁現在人在何處?”
顧逢喜低着頭沉默不語。
鍾凡也不催促她,只是開口道:“顧姑娘,我師妹離開銀月山莊的時候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我想,你應該就是我師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了。你跟我師妹長得真是非常的像……不過我現在仔細看看,你跟我的師弟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是你的鼻子和下巴,跟他長得完全一樣……”
顧逢喜依舊沉默。
鍾凡繼續道:“當年的事是師弟的錯,但我這個做師兄的錯得更加離譜,是我勸着他娶了林天心過門的。自從師妹離開之後,師弟他像發了瘋一樣到處去找她,就算到現在,已經二十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放棄。你們母女兩個可以原諒他,回到他身邊嗎?”
顧逢喜擡起頭,一字一字地道:“我娘已經死了。”
鍾凡全身一震,臉色變得慘白:“怎……怎麼會……““我娘在懷着我的時候被林天心派出的人一路追殺,受傷不輕,身體受到很大的損害。我爹死後,她思念成疾,身子更是每況愈下,只拖了半年,便跟着我爹走了。”
“你……你說林天心她派人追殺你娘……”
顧逢喜點頭:“是的,從我娘帶着寧婆婆離開銀月山莊三天之後,林天心就派出了殺手,欲置我娘於死地。”
方小景補上一句:“鍾前輩,你要是真爲了小喜好,就千萬別讓人知道小喜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然的話,恐怕林天心又要對小喜下毒手了。你已經對不起小喜的娘了,千萬不能再對不起小喜了。”
江明月和莫小米兩個一起用力點頭。
江明月向着鍾凡道:“鍾前輩,你就讓小喜她安安靜靜的好好生活行不行?”
莫小米開口道:“鍾前輩,你不會壞心的想讓小喜她被林天心殺了的對不對?”
鍾凡慘白着臉開口道:“小喜,你可以去找你爹……”
顧逢喜淡淡地道:“我爹顧浩已經死了,你叫我去哪裡找他?”
“我師弟章傲天才是你爹……”
顧逢喜輕輕的,但卻非常堅決地道:“我顧逢喜的爹是顧浩。他親手爲我接生,他關心我,愛護我,把我當成他的掌中珍寶,他纔是我的爹。”
鍾凡慘然一笑,突然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是我,都是我,是我害得師妹早死,是我害得我師弟痛失所愛……一切都是我的錯……”
鍾凡站起來,推倒了屏風,跌跌撞撞的衝向無塵、原楚一和蔣澤坐着的那一桌。
蔣澤正一腳踩在凳子上,拿着個酒罈往碗裡倒酒。
鍾凡伸手搶過蔣澤手裡的小酒罈,捧起來就大口大口的狂喝,一小壇酒馬上就被他喝了一個乾淨。
原楚一記得方小景要他灌醉鍾凡,立刻很主動的又遞了一罈酒給鍾凡。
鍾凡伸手接過,又是不要命似的一通狂灌。
這樣猛喝的結果,就是醉得快。
等到鍾凡放下酒罈,他已經兩眼發直了。
原楚一拉他坐下,又再灌了他兩大碗酒,鍾凡就一頭栽倒在桌上了。
方小景轉頭看看醉倒的鐘凡,安慰地拍拍顧逢喜的肩膀,問她:“小喜,你要不要上樓去休息一下?”
顧逢喜搖搖頭:“大姐,我沒事。我要留在這裡幫你灌醉蔣澤。”
方小景點點頭,起身向着蔣澤那邊走過去。
莫小米、江明月和顧逢喜三個跟着一起走了過去。
原楚一看到方小景走過來,立刻對着蔣澤道:“蔣兄,今天是方姑娘做東請客,不如你去敬方姑娘一杯。”
蔣澤看看方小景,再看看原楚一,突然曖昧的笑了,附耳到原楚一耳邊小聲道:“原兄,我聽說,你對這位方姑娘是一見鍾情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借我的手把方姑娘灌醉?”
原楚一默默看向蔣澤。蔣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笑得很無恥很淫 蕩。我原楚一自認還算得上是個正人君子,請你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來揣測我。
蔣澤拍拍原楚一的肩,曖昧的笑着,小聲道:“原兄,這個忙我幫定了,我幫你把方姑娘灌醉,也好讓你得償所願……原兄,你跟方姑娘成親的時候可別忘了請我……”
原楚一聞言,額頭抽搐了一下。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保持住了冷靜的面容。
蔣澤,你這人的想法實在是太無恥了!你自己無恥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我想得跟你一樣無恥。要不是你現在還有利用價值,我還指望着你能灌醉方小景,好讓她打賭輸給我,成爲我的隨從,我一定馬上就揍你一頓。
蔣澤的聲音雖小,但無塵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踢踢原楚一:“阿一,你幹什麼慫恿蔣公子去灌小景姑娘?你不會真的有什麼卑鄙無恥的想法吧……”
“沒有的事。”原楚一趕緊爲自己叫冤,“是方小景她自己說酒量比我好,由她負責來灌醉蔣澤的。我對方小景她可沒有什麼壞念頭!”
無塵看看方小景:“蔣澤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小景姑娘恐怕是不行的。”
原楚一聳聳肩:“阿二,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可是方小景她非要逞強,我也沒有辦法。”阿二,你還不知道,其實我跟方小景兩個還拿你當賭注打賭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穩贏的。
蔣澤另倒了兩杯酒,向着方小景迎上去:“方姑娘,我敬你一杯可好。”
方小景看看蔣澤手裡小小的杯子,一笑:“蔣公子,我聽說你的酒量非常好,怎麼就用這麼小的杯子來敬我呢?莫不是看不起我?”
蔣澤只好把杯子放回桌上:“方姑娘,我們用碗喝怎麼樣?”
方小景微笑着搖頭:“用碗喝多不痛快,要喝就一罈一罈的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