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華(下)
“那麻煩小二哥, 爲我們找一個靠窗的位子。”來人低着頭，只聽得見含笑的聲音。他說完，一擡頭, 剛巧與我的視線對上。
我怔愣當場, 世間, 竟有如此男子。
斜飛入髻的劍眉下, 一雙眸子清冷雅緻, 若霧，若水，目光流轉之際, 流光溢彩，似是漫天的星辰都收於眼中。挺直的鼻樑, 微微含笑的薄脣。
對上我近乎放肆失禮的視線後, 他眸中閃過一絲訝然, 隨即加深了笑容頷首至禮。
我低下頭，臉上頓時一陣發燙, 丟臉到家了，竟然看一個男人看到發呆。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我喃喃着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公子, 您在說什麼？什麼君子, 什麼琢磨？”
老天啊, 給我一刀吧，我怎麼從來沒覺得, 惜晴丫頭的嗓門這麼大。我急忙擡起頭想給她使眼色，卻發現她已經回過頭去，只一眼，便轉過頭來，臉上飛起兩多紅雲。
我順着她的目光，原來前面那位男子身後還跟着一位朗目星眉，氣宇不凡的青年，正握着手中的劍，四下打量着，大約，剛纔是對上惜晴丫頭的視線吧。
我微微皺眉，荊州城內，何時多了這麼兩個精彩的人物，這樣的人，不應該岌岌無名啊，氣度風姿甚至不在曹子建和曹子桓之下，亦或者說，更勝於他們二人。
這樣的風采，在三國的歷史上，我知道的，也不多……
老天啊，該不會是他們吧？可是怎麼可能，這裡是荊州啊！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這，簡直不可能嘛。可是，如果真是‘他’的話，就沒有什麼不可能。
“軍爺，您們這是？”正想着，樓下的小兒一聲驚呼。
我反射性的看向鄰桌的兩個男子，走在前面的那男子仍然是微微含笑，似是沒聽到什麼一般，而持劍的男子，也完全不動聲色，只是，握着劍的手，泛起了青筋。
“我們只是例行檢查而已。”樓下，兵士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以手撐頭，只是例行檢查嗎？如果真是他們的話，或許，我可以賣個人情給他們。
果然，樓下一陣乒乒乓乓和問訊之聲後，兵士問道，“樓上呢？”
“樓上只有兩桌客人，軍爺這邊請。”
我掃了一眼，呵呵，竟然還能鎮靜的飲酒，雖然他們敢到這裡來，一定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但確是膽識過人。
腳步聲逼近樓上，惜晴丫頭偷偷拉拉我的衣袖，“公子……”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搖搖頭，放心吧，沒事的。
下一刻，一個帶頭樣子的兵士領着幾個人，上得樓來，匆匆掃了我們兩桌一眼，先往那桌走去，“你們是什麼人？”
兩人站起來，正欲言。
“請等一下，”我站起身來，一口截斷，行至那領頭的兵士面前，“他們是我的朋友。”
“你又是什麼人？”他上下打量我一翻，喝問道。
我莞爾一笑，真有趣，不過我也算是有恃無恐，如果真是要查自己的話，怕也不能如此心境悠閒了。
從懷中掏出一個刻着‘曹’字的令牌，我笑盈盈的舉到那領頭兵士面前，晃了晃。
那兵士臉一變，立刻單膝跪下，“小人無知，驚擾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我擡手虛扶，“職責所在，不必在意。如果不需再查的話，就請留給我和我的朋友一個安靜飲酒的環境吧。”
“是。”那兵士答了一禮，向身後的官兵揮了揮手，立刻，所有的人都肅容退去，我微微顰眉，好整齊的軍容，歷史上說曹操用兵貴精不貴多，果然如此。
“這位……公子。”身後，水晶般透徹的聲音響起，我驚覺轉身，施禮道，“有何指教。”
“剛纔，公子爲何言曰和在下是朋友？”自始至終，他都淡淡微笑，一派雲淡風清。
我回以一個笑容，“因爲在下覺得，兩位或許需要而已。”
“哦？”他疑問。
“難道，不是嗎？”我笑着，將問題拋了回去，端看他如何回答了。
他揚揚眉頭，隨即笑容中多了幾分真誠，少了兩分刻意，長身一揖，“公子所言非虛，剛纔的確是多謝了。只是……”他故意的頓了頓，“公子的做法，是否太刻意了些？”
“沒錯，在下是故意的。”我答得乾脆，我根本沒想過要瞞，根本就瞞不住。
“爲何？”
“不如此，在下怎麼有理由上前搭訕呢？”我打開手中的紙扇道。
“夫……公子——”身旁，傳來惜晴丫頭的尖叫聲，我斜她一眼，有必要麼叫那麼大聲麼？
“哈哈哈哈……”男子笑得前俯後仰，“竟然是這麼個理由。”他身旁持劍的男子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麼在下有榮幸請兩位……公子同坐麼？”
求之不得咯，我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回頭看看惜晴，向她招了招手，她已經整個人呈現一種呆滯的狀態了，我聳聳肩，一把拉了她坐下。
我抱了抱拳，“在下姓甄，這位是在下的隨從，不知兩位怎麼稱呼？”
那兩人互望一眼，我先見到那名男子開口道，“在下還以爲，公子已經知道我們兩人的身份了呢，纔會伸出援手。”
“這個，在下只是猜想而已。”我老實的回答。
“哦？有什麼依據？”他狡黠的笑笑。
“兩位公子如此風華氣度，不應該是岌岌無名的人，那麼，範圍就縮小了。”我端起酒來，抿了一口，不慌不忙的開口。
“爲什麼不是岌岌無名之人？”他反問。
“氣質咯，沒有那種落魄或者不得志的鬱郁之感，也沒有龍困淺底的不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答。
“那麼，如果是隱士呢？”
“更不可能！”我肯定地笑着搖頭。
“又是爲何？”
我淺笑，“身在是非之地，必是是非之人，荊州更是是非中的是非，那麼尊駕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