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弛因爲旁邊文筵與之打招呼。沒防備,一時便被孫豪擊中了後腦。幸虧孫豪是隔着幾人擊出拳頭,到他頭上,已如強弩之末,拳頭不過是划着他冠髻而落,但也將冠髻打得歪了,扯着頭皮甚是疼。
文簡從沈顓身上滑下來,嘴裡叫道:“黑子哥,打他,打他!他欺負我小姑姑!”在他眼裡,自家親人絕對容不得外人欺負,尤其是對自己格外好的小姑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小姑姑如今只次於姐姐。
孫豪沒把任弛打倒,任弛也扭過頭,怒道:”又是你!你這是發甚麼顛?”見孫豪又打過來,側身一躲,顧不得踩了誰,便道:”既如此,我還同你客氣甚?!”
他旁邊的隨從,一見自家主子突然被人打,先是愣了一下,緊跟着立馬便也上來,與孫豪他們打成一團。
文筵這邊不識任弛,還沒相互道姓名呢,便見這般開打了,只在一旁叫道:”孫兄!孫兄,莫打了!”
他卻不知這二人早有嫌隙,此時孫豪更是因爲文簡在一旁大喊:”黑子哥,打他!”自是不管不顧地要與任弛拼命。任弛是勝在身高體長,比他年長,雖然沒有孫豪有力氣,卻也只有稍遜半籌。二人纏在一起,扭打作一團。
文箐吃驚於孫豪怎麼來了?她想要繞到弟弟那一邊,偏過不去。其它女人都叫喊着,外面有圍了一羣人,周家人只好往茶樓裡擠,茶樓的夥計卻出不來。
沈顓要抓住文簡,結果文簡見孫豪捱打,也要上前去,他那邊死拖活拖,又叫着沈周一起幫忙。
一切似乎都亂了套了,喊聲,叫聲,撕打聲,哪管得上旁邊有人在勸架?只急紅了眼,掄起拳頭上。旁邊婆子丫環哪個趕上前攔。
文筵一介文弱書生,要去啦,卻是方纔一下子被任弛踩了一腳,想往後退,差點兒摔倒。好不容易脫身,對守信道:”還愣着作甚?叫夥計來拉開啊!”
關鍵是一人之力實是拉不開,因爲任家綢緞鋪子與茶樓不遠,已有人傳於得風聲,那邊夥計都趕了過來。
周騰本來在樓上招待客人,聽得夥計來報,當下也顧不得其它,急急地趕出來,讓夥計趕緊去拉架。人越多,事兒越亂,這打着打着,不僅是門裡,便是街上也亂作一團。
不知是誰擊中了孫豪眼眶上,打得眉骨流了血,文簡一聲驚嚇:”黑子哥!”孫豪使勁推任弛,任弛往後一仰,倒在夥計身上,夥計又靠向文筵身上,文筵立身不穩,多米諾骨牌一般,倒在了沈顓身上,把個沈顓壓在最下面,倒在門柱上,沈家人驚呼!
這一倒,終於一場架是停了。
周騰鐵青着一張臉,方纔聽文簹只言詞組,說有人廝纏小姑姑,他並不曉得是何許人也,聽着自然生氣。雖然周瓏是庶出,並不招他待見,但好賴也是周家人,焉能受人當衆羞辱?當下趕緊讓夥計去問,那到底是哪家,竟是這麼大膽,欺負上週家來?
周家人都覺此事是任弛那廝不對,便是該打。文簹氣憤憤地說出過程來,其它人也附和所言非虛,周騰覺得也該好好教訓這種人纔是。可是,待任弛被他家下人扶起來時,他抹了一把鼻血,想說清此事,偏其它店家也過來瞧打架,馬上給他架了回去,他恨恨地回頭對孫豪甕聲甕氣道:”姓孫的,咱走着瞧!”
孫豪眉骨血直流,也沒顧上擦,氣恨恨地道:”爺見你一次打一次!”他要再往下說,被文筵叫住了,說出來只會有損周瓏名聲。
文箐根本沒顧上這些,耳聽華婧帶着哭聲道:”顓弟!顓弟!”瞧過去,才發現文筵扶着暈頭暈腦的沈顓,頭上流得血……
她大驚失色,沈顓?還沒等她說話,文簹已驚呼起來:”爹!爹!顓表哥受傷了!流血了!”
周騰只敢緊着夥計扶了他進去,又讓人去請醫生來。華婧緊跟着在後頭,流着淚,用帕子捂着弟弟的側額,擔心地道:”顓弟?顓弟?”沈顓胡里胡塗地伸出一隻手來,被她緊緊地握着,沈周幾個兄弟都神色不安地跟在後頭。
文箐不知這一撞,沈顓到底如何了,只是瞧見他被夥計半拖半抱,連走路都是腿腳發軟,顯然是沒甚麼意識。夥計伏身背了他,趕緊往後去。文箐心裡緊張,在後頭道:”先將血止了纔是!”
她帶要拉着文簡往後走,可文簡見孫豪流血,他更關心他的黑子哥,掙脫來,將姐姐的帕子遞給孫豪道:”黑子哥哥……”
黑子看也沒看,接了帕子便在臉上抹了一下,”嘶”了一聲。忍痛問文簡”你哥呢?”他一邊問,一邊往四處瞧。文箐聽得他問弟弟,便一回頭,恰對上他的目光。
孫豪先前沒有看到她,此時見到她,如被雷擊,有些張口結舌。”你?慶弟……的姐姐?”他眨着演,眉骨上的血流進了眼裡,他以爲是幻相,用袖子一抹:再瞧:不是慶弟,還是一個與慶弟一模一樣的小姐!
他晃一晃腦袋,那血便又甩了出來,只道:”我眼花了。”有些發木地立在那兒。
文箐沒想到,自己以女兒身與他會面是這麼一個不湊巧的情況下,見他這般模樣,不知爲何,心裡也很難過,低沉地道:”以前在路上甚是不便,我只得女扮男……我曾經說過有一個秘密,要歸家後與你說,便是這麼回事。你……”
孫豪倔強地道了句:”我不信!”
文箐苦笑,道:”那時,迫不得已。瞞了你,還請原諒!”旁邊呂氏拉了她一下,道:”且進到後院再說,沈顓給摔暈了,還不知如何呢?”她一說,文箐也十分擔心沈顓來,要不是他抱着文簡,沒避開來,否則也不會摔傷,心裡很是內疚。此時她心潮澎湃,身楚此地,卻抽身不能。
孫豪只一口一句:”我不信!怎麼會?怎麼會……”文筵那邊已上前來,趕緊與孫豪的隨從拉了他進去。
孫豪如失魂魄,他是萬萬料不到慶弟竟是女兒身。他有些無意識地隨着別人的腳步而前行,心中不知什麼感受,只覺得百味糾結。
他被文筵推着往裡走,旁邊文簡拉着他的手,抽抽噫噫地。他停下來,一把抓住文簡肩道:”你姐姐便是慶弟?你哥哥是你姐姐?”他來回兩句,其實是一個意思。
文簡含着淚,點點頭。
他見得,只覺得心似乎空了,又似乎滿了,說不出話來。慶弟竟然不是男兒身……
周騰先時還沒瞧清打架的另一方是任弛,此時忙着張羅完,心中直嘆晦氣。江濤的父親江忱也從雅間走出來。江忱皺着眉與他道:”三爺,這事只怕不妙啊。怎的與任家鬥上了?”
“任家?”周騰還沒醒過神來。
“是啊,便是興德綢緞莊的東家啊。現下蘇州這布匹,誰不要瞧他家臉色?唉呀……”
周騰心裡一驚?方纔他是真沒瞧清那是任家少爺,現下可如何是好?他亦開了一家布店,有好些事還希望能仰仗這任家少爺呢。他心裡很是煩躁,便問文筵:”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文筵在前頭哪裡清楚,周騰便也不管不顧,徑直就找上週瓏問原因。周瓏哭哭啼啼,卻是不說話。
周騰跺腳,鄧氏瞧一眼周瓏道:”小姑,那人爲何道是玄妙觀一行,便已與你相識了?”
呂氏聽得皺眉,道:”莫不是那日燒香祭拜,被人瞧了去?”
周瓏不吭聲,只抹淚。如今任弛那番話,不論如何是抹不去了。
瓊瑛看不過去,仗義直言道:”那登徒子的話也能信?玄妙觀那一日,我們皆在一起論詩文,未曾離園半步,他怎會識得?如今光天化日下,壞人清白,好不讓人着惱,偏拿他治不得罪……”
蕙兒小聲安慰道:”是不是他同你家有過節?若不然,好端端地竟作出此等事來,壞人名聲……”
任弛的行徑,乖張不行於禮教,這般青天白日下,與女子搭訕一句倒也無可厚非,偏生都道不識,他卻一再糾纏,不是將周瓏視爲賤妓調戲嗎?還公然將周瓏的身分宣之於衆……
她們卻是不曉得,任弛一得知周瓏的身分,卻是心中狂喜難抑,一時情不自禁便說了出來。另外,也確實有他的目的。江濤說,孫豪意欲向那位小姐家求親,他認爲孫豪是虎口奪食,偏不能讓孫豪如了願纔是,便出此下策。
文筵問孫豪道:”孫少爺,你不是歸家了嗎?”
孫豪咬了一下嘴脣,道:”承蒙令祖父大恩大德,我家大哥伯爵位再襲……”
原來他歸家後,因爲總想着要與慶弟有點瓜葛,能正式攀上個親,這樣便有了十足的藉口與慶弟相往來。在他信中,不明不白的提及結親的事,不過是他執意琢磨着家中衆兄弟子侄,又有哪個年紀相當,人品相貌好些,或許能與周家哪位小姐相適。
到了三月底,京城來了消息:孫家再次復爵了!
而這次起復,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是早晚的事。不過能在春天就正式得了皇上意旨,卻因爲有人在皇上面前說了好話。一是兵部上了摺子,提了孫家駐邊一事,二是詹事府曾棨進言。孫家與曾詹事無親無故,意料不到他竟會替自家說好話,一問方知,不過周敘寫了信,代爲請託。曾棨與周家兄弟同年進士,會試前者爲狀元,後二人爲探花榜眼,如今曾家要與周家聯姻,故而有不少往來。
周敘之所以插手,不過因爲文箐道歸家一路皆是孫豪照應,方纔能平安,是以,他幫忙,也不過是回報恩情罷了。
孫豪之父,孫振接到孫杰的信後,便道總該當面與周家致謝,於是攜了孫豪來蘇州,打算與周敘一道返京,並相談孫周之間是否聯姻一事。孫豪到了周家,沒想到文箐他們不在,聽說是來軋神仙了,便立時尋了藉口出來,尋慶弟來了。
他興沖沖而來,沒想到卻是先打了一架,緊接着發現:自己最喜歡的慶弟,一直是以兄弟之誼交往,只交往過程中,卻老聽文簡提及姐姐的事,便有所心儀其姐。哪想到,今次卻發現下合二爲一,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心中自是翻江倒海一般。
文筵聽了,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他驚訝地道:"你……你們家要與我家聯姻?”
孫豪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
文筵認爲這事太突然了,一時轉不過來,結巴地道:”可是……那,那……”
其它人都訝道:”求親?!”
文簡在一旁卻高興地道:”黑子哥,你要娶哪個?是我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