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一聽鄭晟睿的話,想也沒想便說:“那我還是跪着吧反正老子……我,我皮粗肉厚的。”
“你知道朕想讓你答應什麼?”鄭晟睿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
胡三坦然地搖頭,大聲說:“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不過我很肯定,凡是別人要我答應什麼,準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你根本就是想搶我的女兒……喂,你不會真的想搶我的女兒吧?先說好,我不管皇后給了雁兒什麼,反正要娶我女兒的,就得入贅,皇帝都沒情面講。”
不止是鄭晟睿,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胡三說懵了。當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宋太傅都不敢說這話,最後還是乖乖地把女兒送進了宮。胡三一個來路不明的山賊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所有人都不禁用眼角的餘光偷瞧鄭晟睿。
出乎大家的意料,鄭晟睿不止沒有生氣,之前神色中的懷疑也一掃而空,語氣輕快地說:“你以爲我沒女兒嗎?”
“那你要我幹啥?”胡三滿臉真誠,好似在說,只要不和我搶女兒,其他都好商量。
鄭晟睿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嚨,施恩般說:“朕知道,你的夫人死了很多年了,這次朕準備給你做個媒人。”
“爲啥?”
“你不問我對方是誰嗎?”
“她有我婆娘……”胡三想了想,覺得皇帝肯定沒見過他老婆,宋舞霞又和自己老婆長得一模一樣,遂說道:“她比我的小姨子還漂亮嗎?”
俗話說情人眼中出西施。美不美本來就是很主觀的東西。鄭晟睿對與他廝混半個多月的吉雅早已產生了審美疲勞,所以在他眼中,求之不得的宋舞霞當然是最美的。
胡三一直很遲鈍,或者說,他不善於察言觀色,可這次不知道怎麼的,皇帝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他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追問:“既然她長得不怎麼樣,那她會彈琴、畫畫嗎?”說完,眼珠子轉了兩圈,不待鄭晟睿說話,接着道:“不對啊彈琴、畫畫有小姨子教我的女兒,做家事那些有那個醜婆娘就夠了,皇上,你爲什麼還要我娶老婆?”
鄭晟睿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半真半假地罵道:“你這還沒當上大將軍,就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不是的皇上”胡三連連搖頭,“我只是覺得我要老婆沒用啊,如果您一定要送我個老婆,那我也只能接受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雁兒她親孃是我的大老婆,那個醜婆娘也是皇上賜的,那就是二老婆,所以現在的只能是三老婆。皇上,不如您去問問,如果她願意當俺的三老婆,俺就娶她。這可完全是看在您的面子”
吉雅躲在內間聽着胡三的瘋言瘋語,臉漲得通紅。
在西山的皇家別院見過鄭晟睿之後的第三天,她被打扮成了小宮女,帶到了皇宮中。半個月來,皇帝時不時會去見她。兩人除了耳鬢廝磨,偶爾也談談復仇大計。經鄭晟睿的解說,他們都覺得與其讓她留在宮中,不如在宮外行動方便。可蘇娜公主已經進宮封了妃,她不能獨自一人留在館驛。兩人討論了很多天,最終吉雅同意了鄭晟睿的意見,相信了嫁人才是掩飾身份的最好辦法。
在吉雅心中,無論再怎麼怨恨丁文長,她還是覺得他家是最適合的,可偏偏丁文長被太后賜婚在先。最後皇帝提議讓她嫁給胡三,理由是將來他最接近宋家和丁家,而且他很容易拿捏。
雖然對吉雅而言,她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復仇,可聽聞過胡三在京中的種種言行,如今又見他長得又黑又壯,舉止粗魯,她心中已經不願意嫁他了,可就是這樣的男人,居然想也沒想就拒絕與她結婚,還把她與別人比來比去。她的心中猶如有一團火在燃燒。若不是礙於自己是被皇帝偷偷收藏在宮中的,她早就衝出去罵他了。
大廳內,胡三哪裡知道又有在後面偷看他。他見鄭晟睿不說話,高聲問:“皇上,這婚還賜嗎?還是您要去問問她願不願意當俺的三老婆?”
鄭晟睿略一沉吟,忽然一拍桌子,厲聲說:“胡三,孝和郡主下嫁丁文長可是太后賜的婚,不要告訴朕,你對她存着什麼非分之想。”
大廳中的氣氛因皇帝的怒氣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所有的侍從都眼觀鼻鼻觀心,屏息靜氣地站着。胡三莫名地看看皇帝,又看看離皇帝最近的金公公,不確定地問:“皇上,你爲什麼突然就生氣了?我知道她要嫁給丁文長,這和什麼非什麼想的有什麼關係?”
明顯的,胡三沒有聽懂。金公公不知道這是他裝的,還是真的不明白,可看着主子的神色,他只能硬着頭皮說:“郡馬爺,皇上的意思是,兩位郡主長得十分相像,但孝和郡主已是丁家未過門的媳婦……”
“這都什麼跟什麼”胡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看着鄭晟睿說:“皇上,我那小姨子雖然對雁兒,雀兒不錯,和我老婆長得有點像,可她對我兇巴巴的,說的話我又聽不懂,我巴不得她嫁人呢,管她嫁給丁家還是李家……”
“是嗎?”鄭晟睿冷哼着反問。
胡三連連點頭,接着又說:“皇上,您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可要走了。”
一聽這話,金公公剛想提醒他不得無理,鄭晟睿卻揮了揮手。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胡三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金公公站在皇帝身邊,弓着腰,低着頭,用眼睛的餘光目送着胡三離去,小聲說:“皇上,郡馬爺太過無理了,您爲何要這般容忍他?”
“爲何?”鄭晟睿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似自言自語般說:“因爲他是唯一一個敢坦然地看着朕,對朕說真話的人。”
“真話?”金公公低聲喃喃,轉頭看了一眼胡三消失的方向,暗自腹誹:他說的可不見得都是真話。
這邊,胡三剛離開皇帝的書房,另一邊,太后已經知道他正往怡景山莊而去。
“皇上和他只說了這些?”太后問報信的太監。見太監點頭,她揮手讓他下去了。
懿安長公主坐在太后的下手剝着桔子。見母親微微笑着,她遞上了一瓤橘子,輕聲說:“母后,您不用擔心,郡馬爺看着愛胡鬧,實際上,他可精得很,不會吃虧的。”
“哀家只是覺得奇怪。”太后接了橘子,慢慢放入嘴裡,低聲地喃喃:“哀家雖然不覺得郡馬嘴笨,可他今日這幾句,聽着胡鬧,最後居然讓皇上把賜婚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長公主的動作沒停,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思緒卻快速飛轉着。鄭晟睿想讓吉雅嫁給胡三是她早就預料到的,所以她私下教了胡三應對的方法。這事並不是太后交待她做的,所以她並未回稟。
猶豫中,她擡眼看了看太后,避重就輕地說:“母后,您不是不希望這樁婚事能成嗎?現在不用再費心,豈不是更好?”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
懿安長公主避開她的目光,低頭不語。橘皮的顏色染黃了她的手指。她不緊不慢地從貼身宮女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手,遞還給她,並命她退下了。太后見狀,給自己的人使了一個眼色,衆人紛紛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不消一秒鐘,寬敞的房間只剩下長公主和太后了。
“母后,我是你唯一的女兒,自然是站在您這邊的。”長公主用誠懇而認真的語氣說着。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說:“懿安,正因爲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所以我不想讓你涉入太深。而且我也知道,你絕不是多事的人,這次怎麼就閒着無聊了?”
“母后恕罪”懿安長公主說着就想跪下,被太后攔住了。“母后,是女兒多事,女兒只是以爲你不想促成婚事,所以……”
“懿安,我是母親”太后的話語中多了幾分責備,嚴肅地說:“當初哀家讓你接近孝和只是爲了瞭解她,況且整件事中你並未對她做什麼。如今你爲什麼不予餘力地護着她,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
“母后,女兒只是覺得孝和她非常可憐。”
“可憐?”太后笑了起來,“事到如今你還想護着她?”
“不是的,母后……”
“算了”太后打斷了她,“過去的事說也沒用,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爲她壓下不利她的流言,不擇手段爲她掃清婚前的障礙,努力不讓胡三成爲她的累贅,你做這麼多不是爲她好,而是害了她。”
“母后”長公主驚訝地擡頭看着太后。思索片刻,她恍然明白了太后的用意,用更訝異地目光看着太后。
太后輕輕握了她的手,笑着說:“她畢竟是宋太傅留下的血脈。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記不起過去的事不要緊,重要的是學會以後如何生存。”
“母后,您留她在怡景山莊就是爲了教導她?”
太后點頭,平淡地陳述:“本來如此處理皇帝對胡三的逼婚是她的第一課,現在嘛……”她沒有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