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鳳成第一個衝到樓梯的拐角,樑家的幾個姨太太以前是挨着房門住的,後來三姨太過世了,她的房間就空當下來,門也被鎖上。四姨太的房間就在這間鎖着的房門對面,一走近,醋味濃烈的叫人不敢張嘴,生怕頭上一罈子醋倒灌下來,更令人憂懼的是,這醋裡,很可能有血。
“四媽!”樑鳳成敲門喊了一聲,沒人迴應。
他又敲了兩下,聶海林就站在他身後,隔着一層衣物,都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聲。毛子琛則把袖子口挽起來,扒開聶海林道:“讓我來。”說完他就擡起腳,哐啷一聲把門揣開,樑鳳成十分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匆匆走進去。
毛子琛跟在他身後笑道:“非常時期自然是要用非常方法的。”
一屋的血漿洋洋灑灑的落在地板上,連帶着乳白色的阿拉伯地毯也染成了金紅色,在這片金紅色的地毯上,安靜的躺着四姨太慘白的頭。她似乎還在尖叫,嘴脣張的大開,兩眼圓瞪。那頭烏黑的發零落的散在眉宇間,頸項下的切口赫然還在流血。她的雙眼望着牆邊,那裡有她斷了頭的屍體,泡在魚缸裡,彷彿是在不忍分離。
聶海林只看了一眼,便捂着胃,倒在牆邊吐了起來。四姨太的眼睛裡還流着血,像是剛被人割破了,瞳孔變作兩個深黑的大洞。
樑鳳成在軍隊裡打過仗,見過死人不止上千,但他看了這番景象,都難免心裡不安。四姨太的嘴脣周圍有繩索勒過的痕跡,深陷入皮膚裡。看來她死的時候是奮力呼號過的,但是於事無補,兇手依然拿長刀,將她的頭顱鋸下來。
毛子琛第一次用他哀婉的聲音道:“少帥,節哀順變。”
樑鳳成半晌擡起臉,十分怪異的看着他,良久,道:“你不怕?”
毛子琛滿帶深意望了一眼樑鳳成,用手扶了吐得前仰後翻的聶海林說:“四歲的時候,我爸爸當着我的面開槍打死了我媽媽,血都濺到我的眼睛裡了。後來,我對這種玩意兒就沒感覺了。”
樑鳳成低下頭閉着眼說:“那你過來,把四媽的頭和身子接上去。”
他補充說:“動作輕一點,不要讓旁人知道了。”
毛子琛匪夷所思的走到他面前,和他一起蹲在,他輕聲說:“少帥,您不敢?”
樑鳳成冷冷的扯了一下嘴角,“正解。”
毛子琛有潔癖,但樑鳳成虎視眈眈的模樣,就差拿大槍抵在他頭上。毛子琛只好忍住噁心,他見四處都沒有一塊完好的乾淨地面,便十分介懷的問樑鳳成道:“你不介意我裸着身子吧,少帥?”
樑鳳成搖了搖頭,毛子琛又望向聶海林。聶海林嘴邊還掛着一絲殘餘的穢物,有力無氣的說:“我不會看你……”
毛子琛這才慢條斯理的將身上五顏六色的睡袍褪下來,他雪白的身子沿着筆直的脊樑骨向下,露出一小截臀`溝,他回頭看聶海林,只見對方臉紅的把頭扭開,他暗自笑了笑,又開始解系在腰間的繩結。
樑鳳成卻一把扯下他腰間的繩子,不耐煩的道:“動作快一些,這血味太濃,傭人們立馬就會察覺到。”
毛子琛嘆了口氣,幽幽的從睡袍裡站起身子,他身上的肌肉絲毫不顯得誇張,順着肌膚的紋路錯落有致的流淌下來。他用睡袍包了四姨太的頭,走到魚缸旁邊,魚缸裡的魚已經翻了肚皮,浮在水面上,死的淒涼。
他小心翼翼的將四姨太的頭放在她的身體上,用睡袍上的帶子將頭和身子繫緊。只見他白皙的皮膚,配着鮮紅的水,說不出的詭秘。有那麼一刻,樑鳳成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哽咽了一下,而那時,毛子琛彷彿是在用餘光看他。一雙丹鳳眼,只有貴妃醉酒後纔有的魅惑。
如果毛子琛是一個戲子,梨園的子弟,哪還能有天下?
樑鳳成又讓毛子琛將四姨太的屍體抱到牀上,用牀單裹了。這時毛子琛纔有些後悔,雖然牀單上也有血跡,但總比自己光着身子好。又或者,總比自己光着身子沒人欣賞好。
“現在,各自回各自的房間。我去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在此之前,都不準走漏半點消息。”樑鳳成捂着鼻子,對毛子琛和聶海林說道。
毛子琛只是晃着腦袋問了一句,“我的衣服髒了,總不能這樣出去吧。”
樑鳳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道:“我以人格向你擔保,走廊上沒人,你不必介懷,一心一意回自己的房間就好。”
“四太太死的……”
樑鳳成打斷毛子琛的話,道:“我不是說了嗎,都不要再提這件事。”
毛子琛只得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對聶海林說,“海林同學,我們同窗一場。把你的外套借我……”
聶海林吐得恍若隔世,想也沒想,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毛子琛微笑着接過來穿上。這樣一看,他那露出來的兩條白腿便更顯修長。
三個人走出房間,都各懷心思。樑鳳成走在前頭,他見聶海林怔怔的回了房,仍是有些不放心。只聽毛子琛在一旁道:“唉喲,聶海林同學身上有香味,這衣服穿在我身上都香噴噴的……”
樑鳳成沒有理會他,只對他說:“你要是不嫌厚的慌,也可以穿着它睡覺。”
樑鳳成並不打算現在就把這件事告訴樑霄德。
所以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就蒙上了被子。房裡雖然開着燈,但他還是嫌暗,這屋子再黑,都沒有他心裡黑。全身的疼痛折磨得他都懶得呼吸,只是一個勁的張着嘴巴,這就是報應。所有樑家的人都要遭到報應,他真不知道會是他死在樑霄德前面,還是樑霄德給他送葬。
如果是後者,那他寧願沉在海里淹死,一萬年都不浮上來。
他正在這麼想着,那邊聶海林已經從房間裡走出來。他踱到樑霄德門口,敲門道:“爸爸,我是海林。”
樑霄德今晚過足了癮,正趴在牀上睡的着迷,他十分不悅的開了門,“什麼事啊,莫非又是你大哥哥不見了?”
聶海林十分誠懇道:“爸爸,我是來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事情明天白天不好說,非得晚上說?”
聶海林就悄悄將門掩上,幽幽的說:“爸爸,四媽被人……殺死了……”
樑霄德如夢初醒道:“什麼?”
聶海林就說:“我親眼看見毛子琛進了她房間,後來再出來時,衣服上沾滿了血。我和大哥哥進去看的時候,四媽已經倒在地上,頭被割下來……”
樑霄德重重坐在牀上,面無表情,半天才說:“我去看看……”
現場的慘狀已經沒有那麼恐怖,四姨太的屍體平躺在牀上,聶海林指着地上沾了血的浴袍對樑霄德道:“爸爸,您看……”
樑霄德掃了一眼,道:“引狼入室。錯的人是我,殺了你四媽的人是被我帶回來的啊……”
聶海林止住捶胸頓足的樑霄德,一雙發亮的眼睛看着他道:“爸爸,把您的□□給我,我去抓住毛子琛,別讓他給跑了!”
樑霄德默默的點了頭,突然心裡一陣堵得慌,“□□,在我枕頭底下,你等等我。”
他剛要走,卻見聶海林詭秘的笑了。
聶海林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爸爸,您是說這個嗎?”
他的手裡是一隻微型勃朗寧。
樑霄德訝異道:“你偷我的槍。”
聶海林搖頭道:“我拿的。”
樑霄德見他眼裡幾乎沒有光,直鉤鉤的看着自己,心裡突然不安。這屋子裡濃重的血腥味太猛烈,他已經不想再待下去。
“海林,把槍還給我。”
聶海林順從的把槍遞到他手上,他總算安逸的接過槍。
但是槍身明顯輕了許多,“混蛋!你把槍膛拔了……”
樑霄德的最後一句話便伴隨着他嘴裡的鮮血涌出來,簌簌的滴落在地毯上。
聶海林把刀活生生的擦入他的嘴中,又往裡送了幾分。他甚是囂張的說:“剛纔看到他身上的傷痕,我就想殺了你。”
他眼裡的神色冷酷又無常,像極了某個過去的瞬間。“只要碰了他的人,都得死,四姨太、你、毛子琛都不得好死。”
“你……”樑霄德嘴裡的鮮血噴涌而出,然而他還是費力的喊道:“你……不是……聶海林……”
聶海林十分快意的笑道:“哦,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叫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