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平從他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文件袋,向我遞過來。
我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而是疑惑地看了老李一眼。
老李招呼道:“你這性子,怎麼越來越急了,沒頭沒腦地突然這麼說,賀陽哪知道你唱的是哪一齣,坐下,都坐下,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說。”
張志平笑道:“行,聽老哥你的。”
他收回文件袋,在椅子上坐下,老李家的二樓是隔出來的,比一般的樓層層高要矮一點,張志平人高馬大地,坐在小凳子上顯得有點束手束腳。
但是他坐穩後,舒心地出了一口氣,說:“我還是喜歡你這裡,夠味道。”
老李哈哈大笑道:“什麼夠味道,你啊,就是饞我的酒喝了,來來,就等你了,看看,老哥我夠兄弟吧,爲了等你,這麼好的酒擺在眼前,愣是等你來了纔開瓶。”
兩人果然是非常熟識的多年好友,你來我往地互相調侃了一會兒,說話間打開了酒瓶,醇香的酒香從瓶口飄散出來,跟熱騰騰的炒菜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勾得我忍不住肚子裡咕嚕嚕叫了一聲。
張志平似乎格外的耳聰目明,我肚子一叫,他就聽到了,遞過筷子給我,說:“我經常能從老李那裡聽到你的名字,來,我們先走一個。”
酒滿上,我們碰了下杯,張志平在清脆的碰杯聲中定定地看着我,然後一仰脖,乾了杯中酒。
把老李心疼的夠嗆:“我這酒可經不起你這麼喝。”
張志平笑道:“我是憋屈太久了,心裡爽快,來,再來一杯。”
這話說得太有深意了,我和林義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對張志平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頗爲好奇。
酒過三巡,氣氛越發熱烈,話題也終於進入了正題。
張志平指着我說:“我關注過你,賀陽,老實跟你說,其實早在知道你和老李的關係後,我就想過,是不是讓你接手這起案子,後來我一想,你雖然破案特別能,但我也不能這麼坑你,這起案子背後的隱情誰能比我更清楚呢,都塵封了這麼多年了,我有時候也勸自己,就這麼算了吧,但有時候又覺得不行,我要是就這麼算了,這輩子死了都不安心。”
這話聽得我心裡顫抖了一下。
老李放下酒杯,正色問道:“老張,這麼多年你總算願意開口說一說當年的案子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志平打了個酒嗝,說:“你們不是都很好奇當年我爲什麼會去當片兒警嗎,尤其是你,老李,我記得你來找過好幾次,說我被下放的理由狗屁不通,你擔心我是因爲得罪了人才會被穿小鞋,你說只要我開口,就願意幫我託關係,調回去。”
老李點頭,說道:“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你去讀研究生,我們這幫兄弟有誰不知道你的志向嗎?結果莫名其妙你就被下放了,這事誰都不甘心,就前幾天,老兄弟們幾個說起來還覺得你白白蹉跎了這麼多年,但是問你,你的嘴巴又比蚌殼都緊,怎麼都不肯說。”
張志平露出個特別複雜的笑,拍了拍腿上那個檔案袋,說:“原因啊就是這個。”
他說:“當年的陽光孤兒院的案子,我一開始根本沒想到背後會有這麼複雜的原因,我接手案子的時候就懷疑是孤兒院裡的孩子動的手,劉建華的私人財產和他的收入明顯不符,他老婆方菲是一個在家照顧孩子的家庭婦女,沒有工作,但是她就是一口咬定說不知道劉建華的錢是怎麼來的。”
“那些孩子互相作證,彼此給彼此當時間證人……賀陽,你去見過當年那些孩子了嗎?”
“沒有。”張志平的話題轉變得很突然,但我接得很穩:“我剛把這起案子的相關檔案從檔案室裡調出來,在得知張叔你和李叔的關係後,我就走了個後門,請李叔把您給請了過來,孤兒院的那些孩子我還沒來得及去接觸。”
張志平沉沉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變成了什麼樣子……你是沒親眼見過,那些孩子……”
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通紅一片。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從來沒出現在檔案上面,包括以前,你好好聽,如果將來有需要我出庭作證的時候,儘管打電話給我。”
這句話的囑託實在太重了,我忙正色應了一聲。
張志平這纔開口說道:“那家孤兒院我一開始接觸的時候,就發覺到了不對勁。”
首先,男女的人數不平衡。一般來說,由於我國很多地方都有重男輕女的普遍現象,所以被遺棄的女嬰人數是明顯要大於男嬰人數的,而領養的時候,男嬰被領養走的機率也比女嬰要大。
但是陽光孤兒院的情況恰恰相反。
這家孤兒院的女嬰被領養的人數明顯要高於男嬰。
張志平想了想,糾正了下措辭,說道:“女童,女童被領養的人數遠遠高於男童。我在那裡見到的女童除了實在幼小的,長相大多都非常的……精緻。”
這就是張志平想告訴我的第二點,關於陽光孤兒院不對勁的地方。
孤兒院裡的女孩,除了年齡小的,大多都長得非常漂亮,這是很奇怪的一個地方,不管是學校還是哪裡,只要人羣集中的地方,總會有長得好的,也有長得不好的,怎麼可能美人扎堆的都被遺棄在同一個孤兒院裡?
“我當時查了孤兒院前幾年被領養的記錄,並且想辦法找到了一部分女童的照片,發現了一個共同點,長得好的孩子大部分被外籍人士領養,領養走一段時間後,會有幾個被送回來,長得不好,或者說是普通的女孩子,則幾乎都是被……我找到了一個領養家庭,但是沒見到那個孩子,那戶人家說那孩子被送到了鄉下……”
“而在我走訪過那個家庭後,立刻有一位分局領導在會議上對我提出了嚴肅批評,說我不抓緊時間破案,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