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稀薄的陽光灑在一片純白的雪原,肆虐了一整晚的暴雪終於稍稍停歇。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一輛由兩匹神駿的白色飛馬拉着的馬車忽然穿破雲層,平穩地降落在科林塔的門口。
這座孤零零的五層法師塔,如同一座沉默的燈塔,屹立在白茫茫的北境荒原之上。
塔頂掛着一面新換上的、繡着科林家族徽記的旗幟,正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飄揚。
十幾位披着厚重法師袍的助教早已在門口恭候多時。
他們是理事會指派來協助科林導師進行研究的團隊,而其中不少人之前就是負責第440號虛境研究的。
在此之前,第440號虛境由一位名叫凱因斯的學邦導師發現並研究。只可惜不幸的是,他的研究才持續了不到半年,就因爲一次研究事故而意外中斷了。
根據學邦的規則,在北部荒原發掘的虛境歸發現者所有。而如果發現者主動放棄或者因爲意外無法繼續研究,則該虛境將收歸學邦,由大賢者之塔重新分配其他教授或者導師繼承其研究。
凱因斯教授隸屬於源法學派,其研究理應由源法學派的教授繼承,而源法學派的各個教授也爲這個資源爭奪了許久。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片荒原上忽然來了個科林親王,衆多苦等資源的導師和教授們也只能輕嘆一聲時運不濟了。
見到羅炎從馬車上走下,站在法師塔門口的助教們齊齊躬身,行了一個比聖城貴族們還要標準的禮節。
“外面風大,都進去說話吧。”
羅炎和煦地笑了笑,向這些前來協助自己實驗的助教們點頭,隨後徑直走進了這座以他姓氏命名的法師塔。
目送着科林殿下的背影進入法師塔,守候在門外的助教們這才直起身來,一邊向法師塔走去,一邊小聲竊竊私語。
“不愧是親王殿下,和傳聞中一樣年輕有爲!”一位年輕的助教眼中滿是羨慕,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感慨。
聽見了他的聲音,站在旁邊的另一位助教深以爲然地點頭,眸子裡寫滿了欽佩與讚賞。
“……是啊,我聽說他才二十出頭,實力就已經是鉑金級了!這要是等他到了赫克託教授的年齡,不知道強到何種程度!”
“鉑金級?!真的假的?!”
“天才……”
竊竊私語的聲音擴散開來,那一張張臉上都寫着神往。
能夠從數十萬魔法學徒中脫穎而出的他們也算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了,但看着這位二十多歲的鉑金級強者,他們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羨慕的表情,並感嘆自己的光環在真正的強者面前仍舊卑微如螻蟻一樣。
不過,那議論的聲音中也不全都是羨慕,一樣夾雜着幾絲嫉妒的情緒。
“天才?不過是靠着祖上的廕庇罷了,”一個聲音酸溜溜地說着,懷才不遇的臉上寫着對世俗的憤慨,“換我生在科林家,這個年齡至少也是個鑽石!”
聽到這句話,旁邊的助教輕笑了一聲,那副崇拜的模樣明顯是科林殿下的擁躉。
“鑽石?少吹牛了,你要是生在科林家族,你會來北部荒原學魔法?”
眼看着倆個小夥子要吵起來,一位稍顯年長的助教低聲呵斥了一句,打斷了他們。
“行了,都少說兩句,除非你們想從這滾出去。”
聽到這句呵斥,兩個年輕的助教頓時閉上嘴不說話了。
不管是羨慕還是嫉妒,給科林殿下打下手的工作,都是他們好不容易纔從同僚的手中搶來的。要是因爲背後議論導師而被趕了出去,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作爲學邦最頂級的資源,哪怕是最普通的虛境,對於一名助教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哪怕是從中漏出來的一點點好處,都足以將他們卑微的靈魂從塵埃中撈出來,將他們今生與來世的命運一併改寫。
除去虛境本身蘊藏的巨大價值之外,他們還聽說這位科林殿下對身邊的人異常慷慨。
到時候如果真從虛境裡撈到了些什麼好處,而那位殿下又剛好瞧不上,保不齊最後就便宜了自己!
在這巨大的利益驅動下,幾乎每一名助教都對手上的這份工作充滿了熱情,恨不得立刻在科林殿下的面前表現一番。
當然了,話雖如此,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對440號虛境的研究感到樂觀。
這個虛境雖然開發度很低,但難度可一點兒也不低,忙活到最後卻一無所獲,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兩個看起來經驗豐富的助教走在一起,用很輕的聲音交談着,言語間對科林導師的年輕感到了一絲憂慮。
“科林殿下實力無可挑剔,但感覺他的資歷還是太淺了……而且,他有從事過虛境研究工作嗎?”
另一名助教輕輕搖頭。
“那位殿下才剛來學邦沒兩個月吧,怎麼可能研究過虛境……恐怕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玩意兒。”
那個經驗豐富的助教輕嘆了一聲。
“希望他做好了準備,這440號虛境可不是鬧着玩的。上一個負責這裡的凱因斯導師非但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還因爲一次實驗失誤受到了虛境反噬,到現在人都沒醒來……”
這番話就像一盆冷水,淋在了那些熱血上頭的小夥子們頭頂,讓他們躁動的心情冷靜了些許。
那番沉重的對話不只是被周圍的助教聽見,像圍脖一樣掛在羅炎肩膀上的小母龍塔芙同樣聽得一清二楚,嘴裡頓時發出了偷着樂的噗噗聲。
這個小鬼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幸災樂禍的機會,以至於羅炎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夠好。
明明是懲罰,卻讓這傢伙爽到了。
走在羅炎旁邊的莎拉則完全不同。
憑藉敏銳的聽力將所有的議論都盡收耳底,她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忍不住看了旁邊的魔王陛下一眼。
朝着塔內走去的羅炎卻是毫不在意,只淡淡笑了笑,回了莎拉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心裡有數。’
學邦批給他的資源無非就兩種可能,要麼簡單而又無足輕重,要麼昂貴卻又是一根難啃的硬骨頭。
如果只有赫克託教授的話,前一種情況是大概率事件,畢竟赫克託自己都拿不到什麼太好的資源。
然而根據柯基的說法,賢者理事會上並不只有赫克託教授在幫自己爭取,還有一位叫阿里斯特的教授也在推動這件事情,而這位教授乃是一名鑽石級的魔法師,距離賢者據說只有一步之遙。
很顯然,這位“準賢者”教授已經認定了自己絕對參破不了440號虛境的奧秘,並已經將這個虛境視作囊中之物了。
想到這裡的羅炎,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聲自語道。
“就讓我們瞧瞧,這虛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好了。”
……
科林塔的正中央,一座寬闊而莊嚴的圓形大廳內,複雜的符文如蛛網般遍佈整個地面,連同支撐建築主體結構的石柱一併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魔法陣。
披着長袍的助教將一顆顆散發着幽光的魔力水晶,一絲不苟地放置在魔法陣的節點上。
隨着最後一枚魔晶放置完成,幽藍色的光芒瞬間沿着魔晶粉末勾畫的紋路掃過地面,並爬上那一座座宏偉的石柱,爬上了法師塔的塔尖!
站在魔法陣的邊緣,羅炎饒有興趣的端詳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並將其記錄在了懷中的水晶球裡。
也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嗡鳴從塔頂傳來。
整個空間就像被凍住了一樣,鍍上了一層藍調的濾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穩態。
莎拉不安的看了一眼四周,右手按在劍柄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那龐大的魔力波動讓她感到了一絲不安……
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遊離的塔芙,這次更是徹底睡不着了,兩隻眼睛瞪成了銅鈴。
“這……怎麼可能?!”
“什麼怎麼可能?”看着大吃一驚的塔芙,羅炎隨口問道。
“亞空間……居然是亞空間!”塔芙喃喃自語着,一臉接受不了的表情,“你不是看過我的日誌嗎?你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吧!?不可思議,區區一羣無毛猴子土著,居然……”
看着爲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糾結的塔芙,羅炎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在迦娜大陸幹過什麼事兒?”
“那個不一樣!我是藉助蜥蜴人的完成的結界,而且……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亞空間,只是借用亞空間的特性將迦娜大陸從主世界分割出去了。”塔芙固執地爭辯了一句,耷拉在羅炎背上的尾巴緊繃着,不安地左右搖晃。
“是麼,不過在我看來,還是你的豐功偉績更逆天一點兒。”羅炎隨口回了一句,將手伸向了前方。
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流淌在他面前的空氣似乎變成了一種粘稠的凝膠,將整個法師塔內部的空間都包裹了進去。
而更令羅炎感到驚訝的是,即使空氣變成了一種粘稠的膠體,似乎也並不妨礙置身其中的人們呼吸?
這個不可思議的問題並沒有困惑他很久,隨着時間的推移,羅炎很快理解了其中的緣由。
不是空氣變成了粘稠的凝膠,而是整個空間連帶着空間內的一切,全都變成了這種粘稠而綿軟的存在。
經典宇宙中的物理規則,在這座狹小的法師塔內似乎失效了……
盤臥在他肩膀上的塔芙嚥了口唾沫,小聲道出了他心中的震撼。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總算完成了魔法陣的佈置,整個虛境研究團隊的負責人米勒朝着羅炎的方向走了過來,恭敬說道。
“導師,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啓動。”
羅炎點了點頭,按捺着心中的激動,平靜地吩咐道。
“開始吧。”
“是。”
米勒應了一聲,恭敬地從科林殿下手中接過了理事會賜予的魔法卷軸,走到魔法陣中開始吟唱咒文。
整個大廳儼然變成了音樂會的現場,隨着米勒的詠唱,衆多魔法師們也紛紛開始誦唸咒語。
在衆人的合力之下,一股浩瀚如洪水般的魔力涌現在這片粘稠的空間中,並如漩渦一般環繞着一根根石柱流淌!
忽然間,那股澎湃洶涌的魔力開始朝着魔法陣的中央匯聚。
在塔芙驚愕目光的注視下,那片完整而連續的時空,竟是被撕開了一道足有兩米高的裂縫!
就在這裂縫撕開的一瞬間,那自上而下的嗡鳴聲忽然消失不見了,而那扭曲着的時空裂縫也突兀地穩定了下來。
站在魔法陣上的法師們變換了施法的節奏,魔力的弧光如同一道道編織在空中的網絡,將那不穩定的裂縫打磨成了一面形狀規整、如同水波般輕輕盪漾的透鏡。
透過那如湖水一般的鏡面,衆人看見了440號虛境背後的景象——那是一片風和日麗的田園風光。
天空湛藍,碧雲悠悠,阡陌交通的田埂分割着草盛苗稀的農田,遠處能夠看見風車和炊煙。
衆人的“視點”坐落於一塊高大的巨石上,那是足有五層法師塔那麼高的巨石,足以俯瞰整片田野。
看到眼前這一幕,衆魔法師們都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大功告成的欣喜。
“這是……成功了?”羅炎擡步走到了魔法陣中,向一旁的米勒投去了詢問的視線。 後者激動的點了點頭,用興奮的聲音開口說道。
“是的,導師!我們不但成功了,而且比預期中的還要成功!”
羅炎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比預期中的還要成功指的是?”
米勒靦腆笑了笑,語速飛快地回答道。
“上次凱因斯導師打開裂縫的時候,我們的視點剛好落在了風車的葉片上……您簡直無法想象我們經歷了什麼,幾乎所有參與觀測的研究人員回去都吐得相當狼狽!”
羅炎倒是沒聽說過這事兒,不過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中所包含的信息量。
“每一次打開虛境的‘視點’都不同嗎?”
米勒遲疑了片刻之後,回答道。
“呃,那倒也不是,有時候是一樣的,有時候又不一樣。而且,隨着我們對虛境的干涉,或者等待虛境內環境的自然衍化,我們的視點也會隨之改變……這裡面有很大運氣的成分。”
羅炎思索了片刻說道。
“視點的變化不會對研究產生影響嗎?比如以奧斯大陸爲例……我們這次開門在聖城的鄉下,下一次打開裂隙就變成了北部荒原。”
米勒笑了笑說道。
“那倒不會,空間的改變對於我們來說反而是好事,畢竟每個視點能收集到的信息量都是有限的,視點的刷新可以方便我們從其他視角獲得更多關於虛境背後世界的信息。”
羅炎瞭然地點了點頭,又繼續問道。
“可如果視點刷新在了沒有活物存在的地方呢?”
米勒搖搖頭說道。
“那種情況目前還沒有發生過,源法學派的觀點是,‘視點’的存在與活物——或者說靈魂有着不可分割的關聯。只有寄宿着龐大精神力的‘信物’,才能作爲建立虛境連接的媒介。而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存在這種媒介的。”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補充了一句。
“其實比起空間的改變,對我們的研究干擾最嚴重的反而是時間。不知道赫克託教授和您提起過沒有,虛境內外的時間流速是不均勻的,只有當虛境通道打開的時候,兩邊的時間纔會同步流淌!”
“而如果連接一旦斷開,兩邊的時間立刻就會脫離平行的軌道。等到下一次重連,也許我們這邊已經過了幾天,而虛境背後的世界纔過去了幾分鐘。當然,也可能我們這邊才過了幾秒,那邊已經過了數年,甚至是數百年,乃至於無法統計……因爲連活躍在虛境背後的種族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說到這兒的時候,米勒的語氣忽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之前負責這個項目的凱因斯教授,就是試圖用‘源力’在虛境背後爲自己製造一個可以容納靈魂的‘容器’,潛入到虛境之中探索,結果卻在深入探索的時候突然斷開了連接,以至於靈魂的一部分徹底迷失在了虛境背後,被放逐到了我們已知的時間之外。”
羅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他留在了虛境裡?”
“準確來說,是一部分靈魂留在了虛境裡,”米勒小聲說道,“其實我們也不確定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聽說,他的肉身目前正躺在大賢者之塔的療養設施裡沉睡,或許有一天能醒來吧。”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位名叫米勒的助教明顯並不抱太樂觀的想法,畢竟誰會費那力氣去救一個把自己作殘廢了的魔法師呢?
他的“遺產”都快被分乾淨了,讓他醒來沒有一點的好處,只會帶來理不清的麻煩。
至於師徒感情……
那更是開玩笑了。
這裡可是學邦,整個奧斯大陸最冷酷無情的地方。在那冰冷的理性面前,就連呼嘯的風雪都顯得含情脈脈了。
“所以我們的主要目標是探索這個虛境的奧秘。次要目標則是尋找凱因斯教授的靈魂碎片……如果他還活着的話。”羅炎試着總結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米勒微微一愣,點頭說道。
“是這樣的……”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虛境中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只見那阡陌交通的田埂間,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成羣結隊的農夫。他們面色虔誠,步履緩慢,正從四面八方,朝着那塊巨大的岩石走來。
看着走向巨石的農夫們,米勒的精神忽然振奮了起來,看着一旁的科林導師興奮地說道。
“看來我們這次連接和上次連接的時間跨度並不大!生活在這片田野上的還是當初的那些人,甚至連文化和傳統都沒有太大的改變……每日的朝拜時間到了!”
看來這虛境之門兩次開啓的時間間隔不小。
羅炎微微點頭,心中卻思忖着。
極限的情況下,學邦的魔法師們甚至能夠見證一個文明的興衰,乃至物種的變遷。
即便他們並不是總能從那碎片化的信息中解讀出什麼。
巨石前的農夫們越聚越多,他們似乎將這塊巨石當成了某種精神圖騰,匍匐在地,用不知名的語言祈禱着。
而隨着這些人走到了近處,虛境中的影像逐漸清晰,羅炎也終於親眼看見了這些疑似生活在另一片宇宙的住民。
他們有着和人類相似的輪廓,身形修長,但似乎並沒有骨骼,全身都是由無數纖細的、章魚般的生物觸鬚緊密編織而成。
他們臉上最外層的觸鬚如同面紗般垂下,隱約能看見一雙藏在深處的、沒有瞳孔的眼睛。
那是魚一樣的眼睛,睜得老圓,而又死氣沉沉,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凝視着那深不見底的海淵。
“索利普西人!行走在大地上的人形章魚!根據凱因斯教授研究的線索,當地居民似乎將這塊巨石當成了某種精神圖騰……真是讓人意外,沒想到我們居然再次遇見了,而且這一次居然直接附在了他們祈禱的‘聖石’上!”
米勒興奮地說着。他注視着那一雙雙毫無生機而又寫滿了狂熱的眼睛,彷彿要將這朝聖的畫面刻在腦海裡。
旁邊的魔法師也是一樣,臉上也都寫滿了興奮,和旁邊的同僚低聲竊竊私語交流着。
能夠在同一個虛境中遇到同一批人,甚至於連空間都沒有發生大的挪移,這對於研究虛境的魔法師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情況。
這意味着他們之前的研究能夠繼承過來,而不必從最初的地方重新開始。
注視着那一雙雙佈滿着觸鬚的臉,羅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注意力卻是放在了無人在意的點上。
“……他們似乎不擅長耕種,難怪土地裡都沒幾棵苗活下來。”
米勒微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科林殿下的注意力會放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他遲疑了片刻開口說道。
“這有什麼問題嗎?”
羅炎淡淡笑了笑,用閒聊的口吻說道。
“沒什麼,只是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不擅長農耕的種族,卻發展成了標準的農耕文明,並且還發明瞭風車這種便利的研磨工具。我實在難以想象他們有那麼多麥子需要磨,而且看他們的形狀,我甚至覺得他們比起陸地,更適合生活在海里。”
米勒的悟性很高,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便敏銳地反應了過來,眼中浮起了一絲明悟。
“您的意思是……他們是被放到這裡的?”
羅炎點了點頭。
“只是一種猜測。你們之前,沒順着這條思路研究過嗎?”
如果他們是被放在這裡的,那便說明這風景如畫的田園牧歌背後,其實還藏着他們沒看見的另一番風景。
米勒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說道。
“呃,我們一般更傾向於對虛境背後的超凡之力體系以及虛境本身展開研究,倒是很少深入瞭解虛境中出現的生命……畢竟我們能夠與虛境進行的互動是有限的,而且沒準下一次開門他們就變成了其他東西,就算弄明白了他們的歷史也沒有任何意義吧。”
那可未必。
羅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並未做進一步的解釋,只是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個話題,看着他繼續說道。
“那現在呢?除了看着他們對一塊破石頭祈禱,我們還有什麼別的能做的事情嗎?”
米勒措辭謹慎地說道。
“當然不是,在這些原住民們祈禱的過程中,遊離在虛境之中的源力會朝着石頭聚集,根據源法學派的推測是……這種自發的祈禱行爲或許是虛境通道能夠建立的原因之一。”
“姑且拋開這些複雜的理論,他們附加在石頭上的源力對我們來說是可以利用的,尤其是當他們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這股力量的時候!”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是信仰之力。
羅炎瞥了旁邊一眼,悠悠朝着他輕輕點頭,顯然是認可了他心中的猜測——附加在那巨石上的能量既不是魔力,也不是什麼源力,而是最純粹且原始的信仰之力!
學邦的魔法師們之所以能夠用這股力量提升自己的靈魂等級,和他通過神格賦予信徒晉升其實是一個途徑。
只是兩者對於信仰之力的調用方式不同,這些學邦的魔法師們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正在扮演另一個世界的神明。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羅炎將目光投向了米勒,看着這位對於虛境探索有着豐富經驗的研究員問道。
後者遲疑了下,開口說道。
“按照一般教授的做法,我們會將一些附加着‘虛境物質’而又不太引人注意的物品從虛境中提取出來。這些虛境物質往往蘊藏着能夠突破靈魂等級瓶頸的東西……以這個虛境爲例,符合條件的便是那些村民們獻上的貢品。”
哪怕是腐爛掉的貢品,也蘊含着一定程度的信仰之力。羅炎讓悠悠粗略的估計了一下,那盛滿了一個揹簍的腐爛蔬果,大概能將一個普通人的靈魂提升到黑鐵級。
說實話,這也太少了。
他隨便嚇唬幾個高級一點兒的冒險者,都能湊夠這個信仰之力。
看着並不感興趣的科林親王,米勒停頓了片刻,小聲繼續說道。
“當然,還有一種辦法,也就是凱因斯導師採用過的辦法……那就是對虛境本身進行探索。無論是製作容納靈魂的容器投放到虛境的背後,還是通過託夢的方式與天賦異稟的原住民進行溝通都是可以採取的手段。不過恕我直言,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太多值得我們學習的東西。單論種地的技巧,他們甚至還比不上羅德王國的農民。”
“明白了。”羅炎點了點頭,目光依舊鎖定在透鏡中的景象上,“看來我們得做點什麼。”
“是的,”米勒點了點頭,緊張地小聲問道,“如果您沒有想法,倒也不必立刻做出決定,我們可以謹慎一點兒,先從觀察和記錄開始……”
這虛境雖然不是他的東西,但他畢竟是利益相關者。如果將這虛境比做成一輛自行車,那麼他就是坐在這輛車上的乘客。
然而羅炎可不會和他們客氣,身爲來自地獄的魔王,他不但要狠狠地騎,還要站起來蹬!
反正是學邦的共享單車。
“沒有想法?誰說我沒有想法?我剛好就有個……”
沒有理會瞬間緊張起來的米勒,羅炎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了他的第一道指令。
“用石碑上積攢的源力,賜予他們一場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