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忍不住到了一口涼氣,她只覺得不恥,可林沛到底是主子,她也不好說什麼。
此時瑞王府。
長澤郡主呆呆坐在太師椅上,看着那門外早已消失不見的身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連上的眼淚早已乾涸了,可心裡卻是空洞洞的一片。
昨日宮中那一場小宴之後,她想着章皇后不會輕易姑息的,只想着趁着事情還沒有鬧大之前搬回瑞王府,順帶着想一想該怎麼辦纔是。
今一早林沛就過來了,當時她還欣喜萬分,只以爲這個男人是來商量如何救自己的,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愛了十多年的男人竟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如今這心裡像是有千萬把刀子在一點點剜她心頭的肉似的。
一旁的杜嬤嬤半跪在地上,懇切道:“……郡主,他已經走了。”
她是看着長澤郡主長大的,衆人都說長澤郡主身份尊貴,卻從未有人覺得長澤郡主可憐過,可此時此刻,她只想到了四個字——表面風光暗裡腐朽,想當年老瑞王和老瑞王相繼去世,長澤郡主一宿宿的睡不着覺,抓着她的手道,嬤嬤,我好難受啊,我好難受啊!
那個時候的長澤郡主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日日就靠着補藥吊命……甚至說出要隨着老瑞王和老瑞王妃一起去的話,若不是有瑞王攔着,只怕這個時候的長澤郡主已經化爲一縷孤魂了。
長澤郡主臉上好不容易乾涸了的眼淚瞬爾又掉了下來,“嬤嬤,你說……你說他愛過我媽?”
屋子裡的空氣好像一下子就凝固了,在杜嬤嬤看來,其實林沛是一直沒有愛過長澤郡主的,就算是當年曾有過愛,愛的也是長澤郡主的身份和年幼無知,如今這情情愛愛卻褪的乾乾淨淨,剩下的只有利用。
但如今看着長澤郡主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杜嬤嬤只能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郡主說的這是什麼話?若林侍郎沒有愛過您?當初如何就對您許下那些諾言了?當年林侍郎娶商戶之女爲妻也是出於無奈,這麼些年他每每看見你眼裡滿滿的都是愧疚,這些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長澤郡主苦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可他卻說要我去太后娘娘那裡,說王培是我殺的?嬤嬤,當初他若是不想要與我長相廝守,如何會派人殺了王培?可若是他是真心愛我,如何就會想出那樣的法子來……那日我跪在太后娘娘跟前,言之鑿鑿的說王培之死和我無關,若是如今我幫着她頂下這樁命案,只怕連太后娘娘都不會幫我求情了罷!”
她的眼淚流的愈發厲害了,其實她不是沒想過要幫這個男人去頂包的,可這話從林沛嘴裡說出來,卻是那麼諷刺……諷刺她這麼多年的癡心都枉付了。
回想着方纔林沛的每句話,每個字,就好像一根根針,戳破了她這麼多年的希冀。
杜嬤嬤更是不敢接話了,猶豫了好久才嘆了口氣,“這些事,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自己守寡了大半輩子,早已看穿了這些事兒……有些話奴婢之前不是沒勸過您,您身份尊貴,什麼樣的男子嫁不得,偏生一顆心就撲在林侍郎身上,別的事兒就不說了,咱們就說說林侍郎殺了王培這件事。”
“您口口聲聲說林侍郎是爲了與您長相廝守這纔派人殺了王培,可您想過沒有,林侍郎只殺了王培,爲何沒有派人解決了連氏?您也莫要說連氏身邊有個林姝,這信中侯府是林侍郎的地界,若是林侍郎真的是想殺人,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功夫罷了,可他卻沒有下手?說明了什麼?還不是說明他不想惹禍上身,可既然這般,他爲何要殺了王培,叫衆人懷疑到您身上去?”
長澤郡主愣了一楞,當真是被情愛迷昏了頭,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想到。
當日還不是林沛說了什麼,她便相信了什麼。
杜嬤嬤仔仔細細用帕子擦去她臉上的眼淚,“林侍郎想要殺王培,這動機多得很,譬如王培用春哥兒的性命要挾林侍郎,想要從林侍郎身上謀取什麼好處,譬如王培素來好酒,這人一灌多了貓尿便喜歡胡言亂語,說不準這話中透出幾分您和林侍郎之間的關係來,林侍郎如今能容忍這些流言蜚語散漫出去?又譬如,因爲朝堂上的權謀之爭……”
她列舉了種種,卻沒有一點提及林沛出自真心愛長澤郡主的。
長澤郡主一下子呆住了,猶猶豫豫道:“可當年,當年他分明說過此生此世只愛我一個的……”
當真是深陷情網的女人啊,都到了這一刻還不知道悔改。
杜嬤嬤搖了搖頭,都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說什麼纔好了,“郡主還是好好想一想罷,有些話光是靠奴婢說說沒用的……到底該如何做還是看您自己。”
畢竟官府那邊一日兩日也是查不出個什麼來的,長澤郡主還有時間考慮。
瑞王府內的長澤郡主惶恐不安,連帶着惶恐不安的還有林沛,甚至就連皇宮之中的八皇子,寧國公府的陸靖然都跟着擔心起來了……卻唯有林姝什麼都不着急,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到時候不管是長澤郡主也好,還是林沛也罷,到底都要折損進去一個人的。
又或者是兩敗俱傷!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若真的林沛因爲這件事鋃鐺入獄甚至丟了性命,她正好有了藉口可以要母親與林沛和離,她陪着母親,帶着素琴和櫻桃幾個回揚州。
上一世便是她那般潦倒,卻也覺得從京城到揚州這一路上美景甚多,卻無心賞玩,若真得了這個機會,倒正好可以遊歷一番。
而到了晚間,林沛卻又趁着夜色去了瑞王府一趟。
這麼多年,他可以說已經將長澤郡主的性子摸透了,長澤郡主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今早上也就是一時間亂了心神這纔將不該話的話道了出來,怎麼就忘了,長澤郡主素來是被人捧着寵着慣了的,若真的要她做什麼,她哪裡會願意?
這人啊,得順毛捋。
誰也不知道林沛到底和長澤郡主說了些什麼,就連杜嬤嬤都被長澤郡主遣到了門外候着了。
可等着林沛走了之後,杜嬤嬤卻分明發現長澤郡主臉上的不安與悲痛都消退的一乾二淨,心裡也跟着踏實了些,“……有些話林侍郎與您說清楚了那就好了,瞧您今兒一天都愁眉不展的,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有那高個兒頂着,您找什麼急?瑞王還在福建一日,皇上便不會將您如何的。”
不管怎麼說,瑞王十多歲的時候就去了福建,雖不是武官,但在福建卻還是頗有威望的,若不是福建有瑞王守着,不知道那倭寇都進犯多少次了。
長澤郡主抿嘴一笑,臉上帶着幾分歡喜的神色,“是的了,阿沛都已經與我說清楚了……說今早上他說的那些話都是身邊的幕僚出的鬼主意,他架不住那些人勸說只能來找我了,可等着他回去思量一番,卻發現還是不能爲了仕途捨去我,直說這件事官府一時半會查不出什麼端倪來了,他從中周旋一二,說不準這件事官府又會草草了了,直說叫我放心了。”
杜嬤嬤哪裡會相信這些話?可如今看着長澤郡主面上歡喜的神色,到了嘴邊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了。
到了這個地步,林侍郎還願意哄着長澤郡主,說明這情況還不至於太糟糕,“如今這些事兒您倒是不用擔心……那林家四姑娘那邊,該如何是好?”
便是她都知道宮裡頭的幾位對林姝被謀殺一事很是看重。
長澤郡主壓根就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件事只是小事兒,她和林沛之間的事兒那纔是大事兒了,如今甚至慢悠悠吃起小丫鬟剝好的山核桃,“就算這件事真的查出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如今林姝那小賤蹄子不還好端端活着嗎?更何況,就算是她死了,只要信中侯府那邊不追究,到時候有哥哥出面,這件事到了最後一樣會息事寧人。”
就算是皇上當時生氣,可也不會將這件事鬧開的,她是郡主,若這種事兒宣揚開來,丟的也是皇家的顏面,到時候又有太后娘娘和哥哥在其中周旋,只怕過個一兩年,皇上也就漸漸忘記這件事了。
杜嬤嬤卻是覺得心頭惴惴的,原先長澤郡主雖犯過幾件事兒,可都不算是什麼嚴重的事,“郡主還是小心些的好,信中侯府那四姑娘素來有能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奴婢只怕……”
“只怕什麼?”長澤郡主面上露出幾分譏誚來,“當年她都沒有本事將我置之死地,如今還想用什麼法子鬥倒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信中侯府嫡女罷了,難道還真的以爲自己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她這話都說出來了,便是杜嬤嬤也不好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