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揚起手作勢要打陸靖然,可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陸靖然更是笑着將臉湊上前去,打趣道:“我這剛從外頭回來了,只要您不嫌棄我臉凍着您的手,只要您開心,怎麼都好!”
老祖宗索性在他臉上拍了拍,笑着道:“我何時打過你?叫你喜歡聽了,還以爲你從小是被我打大的了!”
說着,她更是要白媽媽差人給陸靖然再端一杯熱茶上來。
白媽媽見了,心裡高興得很!
這阿沁的事兒乃是她和老祖宗心頭的一根刺,以前日裡夜裡都擔心阿沁過得不好,更是擔心陸靖然那性子,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定會和老祖宗反目的……如今,一切都好着了!
幾個人親親熱熱說着話,十分熱鬧!
此時此刻的章家。
小章氏和章閣老也在說過年的這事兒。
小章氏和章閣老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更是與章閣老長得有幾分相似,只是這張閣老面目陽剛些,雖陽剛,卻帶着幾分儒雅,一看便是讀書人,那手投足之間更是隱隱透露着幾分威嚴,如今說起話來更是擲地有聲,“……”我看你是真的糊塗了,還想帶着銘哥兒在章家過年不成?這章家是你孃家不假,當初你出嫁的時候我更是與你說過,哪怕是你有了孩子之後大歸,有我一口吃的,我定不會餓着你們孃兒倆的,可如今這情形還遠沒有到走不下去的地步,更何況,如今的形勢也容不得你要強,你必須回去!”
若這章皇后如今並沒有被軟禁,小章氏自然是有張狂的資本的!
這陸靖然不是挑斷了陸銘的手筋嗎?他甚至敢找人還回去……只可惜,如今章家必須要韜光養晦,不能輕舉妄動!
小章氏原本以爲素來疼惜自己的哥哥會答應這要求,沒想到卻聽到這樣的話,面上也帶着幾分堅決,“大哥你莫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回寧國公府過年的!”
“除非陸靖然親自過來給我陪個不是,便是他過來給我陪個不是,我也只會暫時將這件事壓一壓,這件事兒我也不會這麼算了的!”
“若是他不願意過來,那老祖宗過來接我們回去也成!”
當初她雖打着給陸銘養病的名頭回來孃家的,只是這京中個個都是人精,哪裡有不說閒話的?
她帶着兒子回孃家,如今再巴巴和兒子一起回去,她的臉面放到哪兒去?
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章閣老掃了她一眼,小章氏是他最小的妹妹,從小被他和章皇后護着,性子也算是有幾分天真,“要陸靖然和老祖宗來接你回去?呵,就算是他們真的有這個打算,你敢要他們來接嗎?”
“老祖宗是你婆婆,她憑什麼來給你這個臺階下?反倒是你,如今婆婆病了,卻還帶着兒子住在孃家,傳出去像什麼樣子?如果老祖宗真的知道了銘哥兒做的那些事,只怕要寧國公休了你都有可能……這一來二去,你們母子的名聲可是保得住?”
小章氏不敢說話了,陸銘個老祖宗送淬了毒佛珠兒這事兒,她前幾日才告訴章閣老。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章閣老的反應那樣大,當即就指着她鼻子罵她腦袋被驢踢過了!
章閣老出生名門,又讀書這麼多年,小章氏還是第一次聽章閣老嘴裡罵出這樣的話來。
只是她這個時候不說話不代表着她知道錯了。
她只想着那朝堂上的齷蹉事兒不知道有多少,若真的要說錯了,那也是銘哥兒擅作主張,若是銘哥兒一早將這個打算告訴她,她派旁人去動手,就算是後來事情敗露了,哪裡會落到這樣一個地步來?
章閣老見着她這副樣子,心裡也知道,她怕是還不知道錯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子,我行我素慣了的!
章閣老的語氣不由得有些無奈,“若是陸靖然親自過來請,那我就更加擔心了……陸靖然如今是什麼身份?從二品的鎮南大將軍,這從二品的官在京中雖不少,可你不知道,打從陸靖然回來之後,皇上有多看重他?經常邀了陸靖然去御書房談事情,一談就是大半日,有的時候皇上還會留了陸靖然一併用午飯!”
“別的不說,就說前幾日那臘八宴罷?在場的哪個不是有誥命的夫人?再不濟也是那世子夫人,唯有林姝一人身無誥命,又是庶出的太太……可不管是太后娘娘還是儷貴妃娘娘都對她和顏悅色,這說明了什麼?說明連太后娘娘和儷貴妃娘娘都不敢得罪陸靖然,你還指望着陸靖然來給給你賠不是?”
“就算是他真的來了,只怕也不是給你和銘哥兒賠不是的,是想明白了,提着劍來要了銘哥兒性命的!”
到了這個時候,小章氏更是嚇得臉都白了。
章閣老更是揚聲道:“所以你必須要回去,不僅要帶着銘哥兒回去,還得大大方方給老祖宗那邊賠個不是!至於陸靖然,你是他的嫡母,他不敢在明面上對你怎麼樣的!”
當初章閣老是怎麼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也就是陸靖然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寧國公府庶子了。
小章氏卻覺得不甘心,“我是他嫡母,想要拿捏他們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什麼時候還要看他的臉色行事了?他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庶出子罷了,等着國公爺死了,我壓根就不會準他登寧國公府的大門!”
說着,她更是忿忿不平道:“更莫要說林氏又懷有了身孕,我一看到他們兩口子便覺得噁心的很!陸靖然搶了銘哥兒長子的身份,這陸靖然的兒子難不成還要搶了寧國公府長孫的身份不成?”
“大哥,你是不知道陸靖然之前有多麼猖狂,當着我的面就敢對銘哥兒動手,我只怕……”
“只怕什麼?”章閣老掃了她一眼,緩緩道:“縱然是皇后娘娘被軟禁了,可這皇上一日不下廢后的詔書,你姐姐便一日是大慶朝的一國之母!我只要一日不被皇上罷免官職,就一日是大慶朝的閣老,這章家一日不倒,便有章家在你身後給你當靠山,你怕什麼?”
“若是陸靖然再敢對着銘哥兒如何,你也莫要與陸靖然徹底撕破臉,你只要派人去找寧國公,派人去找老祖宗,難不成他們還能眼睜睜看着陸靖然對銘哥兒如何……”
到了最後,幾乎是在章閣老的逼迫之下,小章氏這才帶着陸銘不情不願回到了寧國公府。
到了第二日,章閣老便覺得自己這次是做對了!
因爲他聽探子來報,說皇上派人將在莊子上養病的張願清接了回來。
而且張願清並沒有回三皇子府,而是直接被皇上派去的人接去了宮裡頭……這就引人深思了。
章閣老更是與幕僚說起這件事來,“……就算是張側妃娘娘真的回來了,可也該回三皇子府纔是,被接近宮是個什麼意思?”
章家底蘊深厚,他又身爲閣老,底下的幕僚一個個皆不是尋常之輩,一個個更是各抒己見起來了,“不管是婦人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皆以得皇家高看一眼爲榮,今日皇上居然將張側妃娘娘接近宮了,這件事定是和張閣老有關係!誰都知道,三皇子這些日子被皇上冷落,三皇子不管在朝堂還是在平日生活起居之中並未得皇上高看一眼,是以皇上也不會爲了給三皇子面子,將張側妃娘娘接到宮裡頭去的,想必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張閣老的原因了!”
張閣老當日犯下那樣的做錯,皇上勃然大怒,如今突然給了張閣老面子,只能說明一點,張閣老並沒有犯錯!
另外一個幕僚點點頭道:“對,我也是這般想的!當初張側妃娘娘被送到莊子上去的時候,皇上都沒說一個字,看皇上的樣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着三皇子折騰張側妃娘娘了,如今給了張側妃娘娘這樣的臉面,已經能夠說明皇上的意思了!”
按理說張願清是三皇子側妃,於情於理都是該留在三皇子府養病的!
可皇上卻對衆人說,張願清身子不好,要入宮經太醫細細調養纔是!
章閣老沉默了好久,嘴角這才露出幾分笑容來,“看樣子七皇子也張狂不了幾日了……瑞王在福建爲非作歹這些年,皇上怕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看皇上這是想借着張願清一事,看看朝中人都是站在哪一邊了,若是選擇相信張閣老的人,自然會遞帖子進宮探望張願清,若是擁護瑞王和七皇子的那些人,就算是想做牆頭草,可也得想想自己腳踩兩條船會不會被摔死!”
他極爲了解皇上的,更想着待會兒差人去與三皇子說一聲,要三皇子進宮看看張願清就夠了,莫要太過於熱情,更不要說出接張願清回三皇子府的話!
要不然,皇上只以爲三皇子等這一日已經等了許久!
還真是真被他們說中了!
這個時候的儷貴妃和七皇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儷貴妃更是急的將手上的指甲都給折斷了,“……好端端的皇上爲何要將張願清回來?前幾日本宮還聽人說,這張願清在莊子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能不能捱過這個冬天還不好說了!怎麼這才幾日就變成這樣子了?”
張願清在莊子上身邊有丫鬟婆子不假,可那些丫鬟婆子也是捧高踩低的,她雖是側妃,可到了莊子上,別人也把她沒當個數!
更沒說今年冬天極冷,莊子沒有地籠也就罷了,這碳火夠不夠還兩說了!
七皇子的臉色也比儷貴妃的臉色好看不到哪兒去,“母妃莫要着急!您這走來走去的,我心也跟着亂糟糟的!我昨兒還去見過父皇了,可父皇壓根沒與我提起這件事來!”
“就是早上張願清被接回來了,咱們才知道這件事的!定是父皇瞞着咱們的!”
越說,他心裡越覺得沒譜,索性站起身子來,“母妃,咱們在這兒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什麼來,咱們還是去太后娘娘那邊看看,看看太后娘娘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七皇子和儷貴妃、王太后、瑞王乃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折損了誰,剩下的人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等着儷貴妃和七皇子匆匆趕到慈寧宮去的時候,可剛到了王太后寢殿外間就聽到王太后那拔高的聲音,“……縱然你是大慶朝的一國之君,可卻是不能忘本,你莫要當了當初若是沒有老瑞王的扶持,這個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了,說不準咱們母子這個時候連全屍都沒了!”
“更莫要說當初老寧國公死了,福建動盪,這滿朝文武,皇上選不出一個人去鎮守福建,還是瑞王勇當其先,只說要替皇上分憂!瑞王在福建守了那麼多年,回來的次數哀家掰着指頭都能數的清!”
“瑞王每次回來一次,哀家便心痛一次,當年多好的一孩子,如今怎麼變成那樣子了?又黑又瘦,就像個福建的難民似的!這一切皇上都忘記了嗎?皇上居然還懷疑到瑞王身上去了,就連哀家都看不下去了!”
儷貴妃見狀暗道不好,想要一腳跨進去也幫一幫王太后。
可七皇子卻拉了拉儷貴妃的袖子,低聲道:“母妃,咱們還是莫要進去的好!”
縱然他們和王太后同坐一條船,可斷然沒有在這個時候去惹怒皇上的必要,不管王太后和皇上怎麼鬧,王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上難道還會和自己的親孃置氣嗎?
便是有天大的火氣,可一個“壓”下來,皇上定不敢發作。
但是他們不一樣,皇上說訓斥就訓斥了!
儷貴妃瞬間明白過來,點了點頭,兩人躲到了窗戶旁去了!
透過窗戶的縫隙,儷貴妃更是看到皇上的臉色陰沉不定、十分難看,“母后這話就說錯了!老瑞王和瑞王對朕如何,朕記得一清二楚!”
“這麼些年來,朕又何曾虧待過瑞王他們一家?當年老瑞王去世的時候朕賜他封號,給他無上的榮譽,哪怕就是長澤在世的時候,也是享雙份俸祿,更有封地,哪朝哪代的郡主還有封地了?這尋常公主有的待遇,長澤都有,更有人還說這長澤比一般的公主還有得臉了!”
“更何況,這些他們身爲臣子應該做的,朕給他們臉面,他們卻將此當成理所應當了!”
“更不要說瑞王在福建這麼多年,做了多少事兒,只將朕當成了傻子!母后,很多朝堂上的事情您不懂的!”
“朕也想過了,若是瑞王願意放棄福建的兵權,將這一切都交給陸靖然,朕願意讓他做個閒散親王,回到京城一輩子錦衣玉食……”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王太后一擡手便將滿案几的茶盅都掃了下來,尖聲道:“閒散親王?當年瑞王說要去福建的時候,皇上爲何沒說這樣的話來?如今將瑞王用完了,覺得瑞王沒用了,這纔想着將瑞王掉回來!若換成哀家,哀家也不會答應!”
“皇上,做人要講良心啊!莫要聽旁人挑唆了幾句,就忘了誰纔是你的親弟弟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皇上就是受了陸靖然的挑唆!
想想也是,陸靖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夠入了皇上的眼,更想要取代瑞王的位置,不是窩裡反是什麼?
關鍵是,皇上也有這個意思!
就連在窗戶外站着儷貴妃的臉色也變了,沒想到他們這一夥兒人都被陸靖然耍的團團轉,虧得她前幾日還專程派人送了一大堆補品去寧國公府了!
當時那林姝還要那內侍給她道謝……可見這陸靖然夫婦沒一個是簡單的!
等着儷貴妃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皇上卻已經冷哼一聲擡腳就要走出來了。
儷貴妃忙扯着七皇子要往廊下柱子後躲,一心只想着皇上到底有沒有看到他們母子。
如今儷貴妃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你說這該怎麼辦纔好!”
七皇子也沉默了。
瑞王相當於他的左膀右臂,若是沒有瑞王的支持,這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會倒戈相向,他……該怎麼辦纔好?
只是七皇子好歹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如今只帶着儷貴妃進去給王太后請安。
王太后被皇上氣的連站都站不穩了,任由着青蘿扶着坐下,才喘着粗氣道:“哀家怎麼生了那樣的孽障……”
這話的話,誰都不敢接。
後來還是儷貴妃強撐着笑道:“太后娘娘莫要動怒,小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哀家怎麼能不動怒?若是皇上忌憚瑞王,那老七這太子之位……”說着,王太后便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若三皇子繼承了大統,到時候的章皇后便是皇太后了,她不待見了章皇后那些年,章皇后若是不還回來那就不是她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七皇子也只能強撐着笑道:“皇祖母莫要生氣,事情不是還沒有到最壞的那一步嗎?就算是父皇忌憚瑞王叔,可皇上不是一樣不喜歡皇后娘娘?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了,只是那個陸靖然……”
他長這麼大還從沒被人這樣算計過,更別說這人還是他從來就瞧不上的陸靖然!
王太后的面色也變得十分難看,“這人心思太多,一會兒投靠咱們,一會兒投倒戈相向,說不準這個時候他暗中已經站在三皇子那邊了……老七啊,這個人留着是個禍患,留不得啊!”
七皇子自然是曉得陸靖然留不得,可如今的陸靖然不是他說除掉就能輕而易舉除掉的。
一時間,他們仨兒倒是同時想起法子來了。
正在坐在炕上給林姝讀話本子的陸靖然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該不會是有人在罵我罷?”
“如今衆人都知道你並不是瑞王的人了,怕是罵你的人多着了!”林姝笑着打趣,用那牡丹花紋的小叉子插了一塊蘋果喂到自己嘴裡,這幾日雪太大了,皇上並未召見陸靖然進宮,她整日都和陸靖然蝸在一塊。
只是兩人呆在一塊,也不能時時刻刻說話,林姝如今也不管家了,只想着看看話本子打發打發時間。
可如今陸靖然恨不得將她當成瓷娃娃似的,生怕她傷了眼睛,直說要給她讀話本子了。
有人願意聽她差使,她求之不得了!
陸靖然張了張嘴,林姝餵了一塊蘋果給他,他吃完了這才點點頭道:“你這話倒是有道理,不過我只要覺得我自己沒做錯就是了,只要不是你罵我,誰罵我都無所謂!”
林姝笑道:“那祖母罵你了?”
“祖母怎麼捨得罵我?”陸靖然十分得意!
林姝白了他一眼,“好了,瞧你得意的,方纔你話本子讀到哪兒去了?接着讀罷!”
這語氣,簡直像使喚小太監似的!
陸靖然皺眉道:“你說你聽我讀這些聊齋故事怎麼就不害怕了?我聽人說,這婦人懷有身孕了最好聽聽人彈彈琴唱唱歌,陶冶陶冶情操,你就不怕將咱們的孩子嚇着了?”
說着,他索性將話本子闔上了,“等着我明兒再給你念罷!”
林姝氣的不成,這可是念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可她看着陸靖然這幾日臉上盈盈透着幾分擔憂,只寬容道:“罷了,就准許你明兒接着念罷……皇上可想好了派誰去福建討伐瑞王了嗎?”
如今張閣老被陷害一事已經浮出水面,按理說皇上已經也派人去西北接張閣老的家眷了,想必這福建一戰乃是刻不容緩!
陸靖然譏誚笑了一聲,“自然還沒有……我聽皇上說瑞王從小就有勇有謀,十四歲的時候就能拉開兩石弓了,到了如今誰也不知道瑞王的勢力如何,當初瑞王顧及着皇上的顏面,就敢殺了當朝閣老,若是硬碰硬,還是到了瑞王的地界,誰去福建,豈不就是一個死字嗎?這朝中的大臣一個比一個精明瞭,一個個雖想着名垂千古,可也不想早早的就死了,一個個你推我我推你,倒是沒一個合適的人,就算是有一兩個不要命的,可皇上卻說若是要他們去福建,只怕朝廷派去的軍隊那是有去無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