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想的可是很明白,看皇上身子骨樣子,只怕最多還有十來年活頭,也就儷貴妃去世的前一兩年皇上能惦記惦記七皇子。
這宮裡頭什麼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像嬌花兒一樣的美嬌娘,比儷貴妃美豔的不知道有多少,等過上一兩年,皇上哪裡還會記得儷貴妃?對七皇子的憐惜又能維持幾年了?
三皇子自然點頭說好,末了又問:“母后您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坤寧宮等着妃嬪給您請安嗎?您怎麼過來御書房來了?”
後宮不得干政,那些言官平日裡可不是吃素的,哪怕是章皇后也不好多來御書房這邊。
對於自己的兒子,章皇后自然是一點都不會隱瞞。
三皇子聽了這話臉色發青,低聲道:“母后,您可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在這個時候您怎麼能和父皇說這樣的話?陸靖然最近在父皇跟前有得臉您難道不知道?雙喜公公可是說了,當初父皇想爲皇長孫定下郭家的姑娘,就因爲陸靖然幾句話,到了如今,這皇長孫的親事父皇連提都沒提的。”
“您莫要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就能高枕無憂了,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咱們越是得小心些的好……父皇心裡還惦記着儷貴妃,明明是父皇自己的疑心害死了儷貴妃,如今正巴不得找幾個替罪羔羊來!”
當初瑞王的事情發生之後,皇上就已經擡舉章皇后,冷落儷貴妃了。
那個時候,章皇后見着情況大好,自然沒少在皇上跟前絮絮叨叨的……這些事兒,想必皇上心裡還記得一清二楚了。
章皇后臉上的堅毅消散了幾分。
三皇子的聲音又低下去了些,“更何況,您別忘了,這陸靖然一直都和咱們不對付,若是這個時候您冒冒然見父皇說這些話,您覺得父皇會相信幾分?”
“這陸靖然素來又會狡辯得很,若是到時候陸靖然在父皇跟前說些什麼,將黑的說成白的,這父皇以爲咱們如今就已經開始剷除異己的,那該如何是好?”
“更何況,這姨母已經出嫁了,就算是寧國公府的天塌了,那也是寧國公府的家務事,您怎麼能將這樣的事鬧到父皇跟前去?”
“如今父皇本就心煩意亂了,這賑災和福建戰事的摺子每日像雪花似的飛到父皇跟前來,父皇龍椅前的摺子堆得半人高,您難道還指望父皇去管寧國公府的家務事?”
“清官難斷家務事,連天子也一樣!聽到這樣的話,父皇不動怒已經不錯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父皇真的管了這事兒,您要旁人怎麼說?說父皇放任着朝廷大事兒不管,去管自家小姨子的家事兒?”
“到時候就算是父皇替姨母做主了,說不準旁人還會說是因爲您在其中作梗!這樣的話若是要父皇聽見了,這其中的後果您想過沒有?”
聽到了最後,章皇后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便是她會算計,可平日裡也是呆在後宮之中,方纔情急之下這才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如今被兒子這麼一提醒,就好像是在三伏天一盆子冷水澆了下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本宮就不管了?任由着你姨母被陸靖然踐踏?”
三皇子低聲道:“兒臣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從小到大姨母對兒臣多好,兒臣心裡都記得!”
“只是小不忍亂大謀,如今若是因爲替姨母出頭亂了咱們的大事該如何是好?咱們暫且等一等,總有一日,咱們會連本帶利讓陸靖然還回來的!”
當初他三翻四次衝着陸靖然示好,可陸靖然卻不給他這個面子,以後陸靖然後悔,怕都晚了!
在片刻的猶豫之後,章皇后便毅然決然的回到了坤寧宮。
一榮俱榮一辱俱辱,這個道理,她相信妹妹會明白的,至於妹妹的仇,早晚她也會報的!
她打算等過幾日有了時間,派人去寧國公府走一趟!
此時此刻的陸銘,卻還巴巴等着章皇后替自己撐腰,他更是沒有像章皇后吩咐的那般去給老祖宗請安。
甚至到了吃年飯的時候,他也藉口要照顧小章氏並未露面。
這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林姝覺得一點都不意外,可看着老祖宗的神色,多少還是有些替老祖宗不值,吃飯之前老祖宗就已經差人去請了陸銘幾次,可一次兩次陸銘都說要照顧小章氏。
最後連寧國公都說了,銘哥兒着實孝順,可也不差這一會兒!
畢竟堂堂寧國公夫人身邊是不會缺人伺候的。
至於對那個“不孝順”的大兒子,從始至終,寧國公對他都沒個正眼。
陸靖然倒是不在乎,吃了飯只拉着林姝說話,“……明兒是初二,是我陪你回孃家的日子,只怕岳母和連有堯兩個人過年,這年過的是一點年味兒都沒有,今晚上咱們早些歇着,明一大早早些過去連家!”
其實林姝就是這般想的,沒想到陸靖然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只是這禮物我還沒來得及準備了,原本是打算今晚上再好好點一點的……”
東西她都已經收羅了不少,可選來選去卻是沒有好的!
更何況,這幾日她累得很,這個時候已經有些困了。
陸靖然親了親她的頭頂,笑着道:“那你先睡,這件事交給我就是了。”
林姝不由得有些懷疑,“你行嗎?”
要陸靖然行軍打仗還行,可這些瑣碎且繁複的小事兒,要她交給陸靖然,她卻是不大放心了。
陸靖然笑着道:“你只管安心睡覺就是了,明早上起來看到禮物不滿意只管找我算賬!”
說着,他更是將珍珠喊進來,要珍珠陪着林姝!
如今林姝懷有身孕已經兩個多月了,正是吃什麼吐什麼的時候,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噁心犯嘔了,有的時候一吐起來,身邊沒個人照顧也不行!
可誰知道林姝卻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連陸靖然何時回來的都不知道了。
等到了她第二天看到了陸靖然準備的那些禮物,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來了。
有如意齋的八寶攢盒,這八寶攢盒卻不像是尋常能夠買到的,這點心上頭的花紋精美,裡頭的點心有一口豆沙酥、榴蓮酥、奶黃玫瑰餅……還有幾種林姝叫不上名字的點心。
便是如今她見什麼吃的厭什麼,可聞到這攢盒的味兒,也覺得食慾大開,忍不住讚歎了一句,“這如意齋的點心倒是做的愈發好了!”
如意齋可是京城中最出名的一家糕點鋪子了,一盒子點心能抵得上尋常老百姓一整年的吃穿用度了,便是這般,可如意齋的生意還是極好的!
陸靖然只道:“這如意齋師傅們的手藝一向是不錯的,可這幾盒子點心卻是我請如意齋大師傅專程做的,這用的食材派人快馬加鞭運過來的,我專程留了兩盒子給你吃,到時候你嚐嚐看,這味道怕是比之前如意齋的點心更好了!”
林姝張口就要珍珠將那盒子點心端出來給她嘗一嘗!
可陸靖然卻道:“哪裡有一大早就起來吃點心的道理?小廚房那邊給你熬了粥,準備了好些吃食,乖,等着咱們回來了再吃!”
林姝怏怏的。
這人懷有了身孕,性子便有些執拗了。
陸靖然牽着她的手走到了桌前,笑着道:“岳母還等着咱們了!”
林姝吃了大半碗粥,又被陸靖然強壓着吃了一個菜包子,幾個蒸餃,這才坐上了前去連家的馬車。
還真是被他們猜中了,連氏已經翹首期盼很久了。
見着女兒和女婿回來了,樂呵的連嘴都合不攏,一個勁兒要林姝“慢點、慢點”。
在一旁的連有堯只笑道:“……我早上起來的時候,姑姑就一個勁兒朝着外頭張望,我直說你們沒這麼早回來,可姑姑偏偏不相信!”
“看你說的?難不成他們今兒還能不來了?我只是在看外頭有沒有下雪了!”連氏故意板着臉,可她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麼都壓不住的。
特別是當她看到陸靖然給她準備的禮物,這臉上更是堆滿了臉!
她是見慣了好東西的,可如今見着陸靖然準備的琥珀,忍不住多誇讚了幾句。
這琥珀不像是尋常的琥珀,乃是水膽琥珀,裡頭包的非蟲非物,而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動一動那琥珀,裡頭的泉水還能涌動了!
連氏將這水膽琥珀拿在手裡捨不得放心,“……你找這東西怕是費了一番力氣罷?”
這水膽琥珀,她也就聽人說起過,還沒見過了!
更何況,這水膽琥珀這樣大,只怕價值連城了。
陸靖然只道:“沒有費太大的功夫,您喜歡就好了!”
連氏不由得對陸靖然更加滿意了……女婿對自己好,無非是看在姝姐兒的面子上,如今姝姐兒也有了身孕,再加上女婿對姝姐兒又上心,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
這心情好了,與林姝說起連有堯和林慧的事情來,連氏都覺得沒有那般糟心了,“……你怕是不知道,前幾日你大伯母還過來了一趟,說的是來問問我該怎麼操持年夜飯的事,當時我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大對勁,雖說你大伯母是不擅長管家,可年關將近,就算是信中侯府人口簡單,可你大伯母怕也是忙得要命,哪裡還有時間過來?就算是真的要問我一些事,差個丫鬟婆子過來問就行了。”
“後來說了一會閒話,你大伯母果真是問我要了你堯表哥的生辰八字,當時我就覺得這件事有戲,試探了你大伯母兩句,你可猜怎麼着?”
“你大伯母一提起這件事來直掉眼淚,直說她夾在林嘉和慧姐兒之間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大堂哥和大伯父索性不管這件事了,慧姐兒只鬧騰着要嫁給你堯表哥,可林嘉說什麼都不同意。”
“這林嘉不同意也就算了,態度還很是堅決,當時你大伯母隨隨便便說了幾句話,可我想依照着林嘉的性子,只怕這話說的很是難聽,要不然你大伯母也不會爲難成這樣子了!”
“唉,這出嫁了的姑娘,哪裡還有管孃家妹妹親事的道理?也就是你大伯母覺得當初虧欠了林嘉,想着如今林嘉在平寧長公主府過得不好,想着平時信中侯府的事兒也聽聽林嘉的意見,可沒想到林嘉倒是一點都不見外!”
說着說着,她臉上的笑意倒是淡了不少,“你舅舅也寫信過來了,直說你舅母對慧姐兒很滿意,你舅舅說了,只要人品好,性子好,你堯表哥喜歡,就算是再嫁之身也沒什麼關係,你舅舅還說要我多費費心。”
“如今你舅舅的信我還沒回了,我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提筆纔是……還有你堯表哥,和你一樣,也是個驢一樣的性子,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只怕是連有堯已經認準了林慧!
這做人啊都是有私心的,她喜歡林慧不假,可卻不希望侄兒在林慧身上耗一輩子!
她可一直都將連有堯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的!
林姝一邊吃小丫鬟給自己剝的小核桃,一邊笑着道:“娘,您彆着急,我已經有辦法了,我保證,不出三個月,信中侯府那邊是一定會鬆口答應這門親事的!”
“你個小精怪,有什麼法子了?”連氏笑問了這麼一句。
林姝只笑道:“天機不可泄露,您等着瞧好了就是,我保準,今年一定能夠看着三姐姐嫁給堯表哥!”
連氏面上露出幾分不相信的神情來,可想着女兒如今有了身子,平常閒着也是閒着,要是不找些事情打發時間那就太無聊了些。
不過她還是叮囑道:“想這些事費腦子,你心裡惦記着你三姐姐和你堯表哥是好事,可如今萬事都大不過你肚子裡的孩子,你是不知道,這成安侯府如今是鬧得雞犬不寧了!”
她將這件事也歸咎於陳家二姑娘沒孩子的緣故!
林姝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釋道:“娘,這成安侯府世子爺和陳家二姑娘之間怕不僅僅只是沒有孩子這麼簡單,這件事我也聽說過的,當初因爲陳家三姑娘的事情,成安侯府世子爺和陳家已經算是徹徹底底鬧掰了,陳安侯府世子爺因爲這件事還怨恨上了陳首輔!”
“當初憐姐兒死了,我想這成安侯府世子爺一點都不傷心,可他知道了憐姐兒是被陳家二姑娘害死的,只怕就不會輕易罷休了,更何況,好像他也知道了這陳家三姑娘的死和陳家二姑娘也歇關係,那就更不會輕易罷休了……”
不得不說,邵聖平、林憐、陳瑤和陳家二姑娘四個人之間還真是一段孽緣!
不過是良緣也好,還是孽緣也罷,這一世的她已經從這件事中抽身出來了,至於成安侯府那邊,便是鬧出再大的動靜來,和她又有什麼關係了?
連氏聽了卻是有些唏噓,“當初那是多好的一門親事啊,沒想到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邵聖平和陳家二姑娘與她的姝姐兒差不多大的年紀,她只巴不得這世上所有的小夫妻都能和和美美的!
林姝笑着道:“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像是您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母女兩人又說了會閒話,林姝朝着外頭瞅了瞅,“咦?怎麼不見靖然和表哥回來了?”
方纔她們母女兩人要說私房話,連有堯作爲主人,將陸靖然迎到了書房去了。
當時的林姝還有些小小的擔心,這陸靖然不大待見連有堯,她是知道的,她原本以爲這兩人說話說不了多久就會冷場,可這都兩個時辰了,眼見着要用中飯了,這兩人還沒回來!
連氏壓根不知道這女婿還是個醋罈子,如今壓根沒有往這方面想,等着這桌上的鍋子都擺上來了,這才催人去喊陸靖然和連有堯。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更是談的不亦樂乎。
連有堯是他去茂縣一路的見聞,陸靖然說他去福建一路的見聞,到了最後,兩人更是推杯換盞,頗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這兩人都是空有一副報效國家的心,可奈何朝廷不出力,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只是這連有堯的酒量自然是及不上陸靖然的,三兩杯下肚,這連有堯就倒下了,連走路都走不穩了,便是有小廝攙着他,他還醉醺醺道:“妹夫,以後……以後有機會咱們在一起喝酒!”
陸靖然不見醉態,只笑着說好。
小廝要將連有堯攙扶着下去。
可連有堯只抓着陸靖然的說,舌頭都卷不平了,“那,那……咱們可說好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不能反悔!”
陸靖然又說好。
林姝在一旁見了只皺眉頭,吩咐那小廝道:“快些將堯表哥扶下去歇一歇,這喝了酒,渾身發熱,等出去了外頭被這冷風一吹,最容易染上風寒了,待會兒你們要好生照顧着!”
那小廝自然是說好。
林姝又埋怨看了陸靖然一眼,只道:“你說你也是的,堯表哥是文弱書生,你當他是你們軍營裡頭的將士,一頓能喝下幾碗酒?你灌他這麼多酒做什麼?堯表哥喝了這麼多酒,只怕到了晚上還醒不過來了!”
連有堯的酒量,她是見識過的,也就和她差不多,只怕五個連有堯,不,不對,是十個連有堯都不是陸靖然的對手!
陸靖然還是第一次和連有堯喝酒,也沒想到連有堯的酒量這麼差,剛動了動嘴巴,還沒說話,連氏就已經搶在他前頭道:“這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麼?大家在一起吃飯喝酒,本就是圖一個高興了,靖然高興,堯哥兒高興也就夠了!”
陸靖然衝着林姝挑挑眉,很是得意!
林姝倒是有些無奈了,她好像也沒說什麼啊!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她娘好像忘了當初她要嫁到寧國公府去的時候,她娘整宿整宿睡不着覺,那一段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了。
連氏還真是喜歡陸靖然喜歡得很,還專程備了陸靖然最愛喝的綠眉茶。
陸靖然也覺得連氏極爲親近。
便是在他小時候,小章氏對他極好的時候,他在小章氏身上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小章氏出生名門世家,一般情況下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規矩在前,所以小時候便是他想要親近小章氏,也得顧忌着規矩!
但連氏不一樣,連氏是那種若是碰到喜歡的東西,覺得你也會喜歡,能一股腦全堆在你面前!
這樣的喜歡熱烈且奔放!
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只覺得這纔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
陸靖然笑着道:“多謝岳母,這連家的宅子是新置辦起來的,裡頭也擺了不少好東西,可我瞧着還是有些空落落的,我那兒有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成色很好,明兒就派人送來給您放在偏廳裡頭!”
珊瑚易得,可半人高的珊瑚,那就和那半個巴掌大小的水膽琥珀一樣,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好東西了。
連氏倒也不會同自己的女婿一般客氣,自然笑着說好,可末了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只道:“那東西,你們家老祖宗的屋子裡有沒有?若是沒有,你們只管先給老祖宗送過去,你們老祖宗那兒平常經常有人過去請安,擺在老祖宗屋子裡,看着也氣派些,我這兒平常也沒什麼人來,送給我也浪費了!”
陸靖然含笑道:“您將心好端端放回肚子裡去,老祖宗的庫房裡好東西纔多着了,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初祖父還給祖母送過一株接近一人高的珊瑚,只可惜祖母向來不喜歡這些,所以也不願意將這些東西擺出來,連我都覺得可惜了!”
他一直都覺得老祖宗的屋子裡太過於素淨了些,一進去透着些古樸!
倒是連家這宅子,處處都透露出金碧輝煌和喜慶,好像在沖人說,瞧,我們連家可不差錢了!
他習慣了寧國公府的擺置,可一點都不覺得連家透着粗鄙!反倒還覺得有幾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