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然給老祖宗夾了塊羊肉,放在老祖宗跟前的小碟子裡,含笑道:“您孫子是人,旁人的孫子就不是人了?咱們寧國公府雖是武將世家,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過戰場,一直在京中長大,只以爲這處處都和京城一樣太平,可去了福建之後才發現不少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一出生下來就成了孤兒。”
福建那邊的人世世代代靠着打魚爲生,有的時候出海了,一不小心碰上了倭寇,倭寇將人殺了之後更是直接將那些人的屍首丟到海里頭,便是那些人的家眷想找到一個全屍都難。
有的老人甚至一輩子都在海邊徘徊,只爲了找到自己孩子的屍首……原先他去福建爲了前程,爲了權勢,可如今是真心想要保護那些福建的百姓。
老祖宗聽到這話卻是沉默了,她承認她是有些自私,可如今要陸靖然不去福建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半晌才道:“這朝中難道就沒有別的人去了?就你能去?”
陸靖然又給林姝夾了一筷子羊肉,這纔看着老祖宗道:“這朝中是什麼光景您怕是不知道,父親應該是知道的,若皇上當日能夠選出合適的人選了,怎麼會派我去了?”
一則他是年紀小,二來他是沒有打仗的經驗,當時皇上說要派他去福建,朝中上下一片譁然,可卻沒誰敢當着皇上的面說出反駁的話來,要不然皇上派了自己去了,自己哭都沒地方哭了。
老祖宗只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在福建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我如今身子骨也不好,生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靖然只道:“您放心,我會小心的。”
“之前你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還敢說這樣的話?便是你說了,我也不相信!”老祖宗只吃了他夾給自己的那塊羊肉,旁的東西便是動都沒有動了,她只看着陸靖然就夠了。
陸靖然卻是胃口極好,榮壽堂小廚房廚子的手藝本就是極好,再加上如今他見着老祖宗身子骨瞧着並沒有他想象中糟糕,胃口就愈發好了,“若是您覺得不放心,大不了到時候去大佛寺給我求一串佛珠來,我在福建那邊聽說過,這金絲紫檀木的佛珠得水神庇佑,若是能得這樣一串佛珠,是不是您就能安心些了?那些人還說若是能經過佛祖開光,那更好了。”
金絲紫檀木佛珠可是稀罕東西了,想要得到並不簡單!
更何況佛珠開光要經那得道高僧開光才行,在京中能稱得上得道高僧的也就大佛寺的那些僧人了。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信佛了?”老祖宗是哭笑不得。
陸靖然正經道:“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這樣做不也是爲了叫您安心嗎?”
老祖宗點點頭,看着倒是高興的,可末了只道:“但是這金絲紫檀木佛珠去哪兒尋了?更何況我之前聽人說了,這大佛寺的主持如今正在閉關修行,怕是沒個三五個月不會出關的……”
一旁白媽媽卻道:“哎呀,老祖宗,之前世子爺不是送了一串佛珠給您了嗎?若是奴婢沒有記錯的話,這串佛珠便是在大佛寺開過光的,用的也是上等的金絲紫檀木的材質的了!”
“真的?”老祖宗面上一喜,好像忘了方纔是誰在打趣陸靖然的,“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既然如此,等着你到時候去福建的時候將這串佛珠也帶去,不過叫我看也不用着急,好歹等過完了年再去也不遲,若是皇上那邊不高興,我這個老婆子親自進宮與他說道說道!”
畢竟是皇上反悔在前。
陸靖然卻是有幾分猶豫了,只道:“這佛祖是陸銘送給您的,若是他知道您轉手將這串佛珠送給我了,會不會不高興?”
“怎麼會了?”老祖宗眉眼中帶着幾分嗔怪,“你就覺得你弟弟那樣小氣?”
說着,她更是道:“我知道你從小就和銘哥兒不親近,可那個時候不是銘哥兒年紀還小,容易受小章氏的挑唆嗎?如今他大了,也知道分寸了,便是平日裡見到你的時候沒什麼可說的,可他卻是個面冷心熱的,若是他知道了這件事,定會主動說要將這佛珠給你了。”
說着,她更是看向了林姝,像是尋找同盟似的,只道:“姝姐兒,你說是不是?”
林姝自然點頭稱是。
陸靖然笑了笑道:“好,好,陸銘是個面冷心熱的,是我這個當哥哥的錯怪他了……只是祖母,這我能不能看看那佛珠長什麼樣子?咱們寧國公府上下向來沒什麼人信佛,能不能叫我開開眼界?”
他可是想好了,老祖宗一旦將這東西拿出來,他就要佔爲己有,萬萬不會還過去了,更是道:“不過這佛珠的事兒還是我來和陸銘說罷,您不是素來說我這個當哥哥的和他不親近嗎?剛好趁着這個機會我也能與他道一聲謝,您說了?這兄弟兩人在一起,很多話也能好說些!”
他是怕陸銘知道了這件事,又起了什麼旁的心思。
老祖宗笑着說:“好,我就巴不得你們親兄弟兩人親親近近的。”
林姝看着老祖宗面上的笑,只覺得心裡發酸,都到了這個時候老祖宗還念及着陸銘,可陸銘了?什麼都不知!
陸靖然瞧出她臉上的端倪來,只在桌子底下偷偷捏了捏她的手,這才揚起一抹笑衝着老祖宗道:“那咱們可說好了,這件事您可是不能與陸銘說,可別到時候我與他說這事兒的時候,他什麼都知道了!”
“你啊,就好生將一顆心放在肚子裡!”老祖宗臉上都是笑,一個勁兒將自己跟前的菜往陸靖然和林姝跟前推,“到時候便是銘哥兒來了,問我怎麼沒有戴那串佛珠,我只與他說我將佛珠收起來了,等着到時候病好了再帶,如今我身上都要藥味兒,莫要將這藥味兒帶到佛珠上去了。”
陸靖然這才放下下來。
可沒過多久,老祖宗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卻是匆匆進來了,只道:“老祖宗,不好了,您那串佛珠不見了!”
佛珠不見了?
陸靖然和林姝對視了一眼。
老祖宗只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好端端的,那佛珠怎麼會不見了?之前我不是叫你將那串佛珠好好收起來的嗎?”
這丫鬟名叫玉蓉,是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在老祖宗身邊伺候多年了,如今更是老祖宗跟前得力的丫鬟,像那些重要的東西都是老祖宗交給她保管的。
她也知道那串金絲檀木佛珠對老祖宗來說極爲重要,如今嚇得臉都白了,“前幾日……前幾日奴婢還擦了那佛珠的,那佛珠更是一直都放在匣子裡頭,奴婢也不知道怎麼會不見了,連帶着那匣子一塊不見了……”
“還能飛了不沉?”老祖宗很是不高興,只道:“還不帶人去找!”
玉蓉應了一聲忙下去了。
就連白媽媽都跟着下去了。
老祖宗皺眉道:“一個個都不叫我省心……”她只覺得是玉蓉沒有照看好那串佛珠,所以佛珠叫人摸了去,她嫁到寧國公府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自然是要徹查了。
林姝卻知道定是有人察覺到了什麼,所以這纔將佛珠偷偷拿走了。
這人除了小章氏還能是誰?
她只覺得原先真是小看了小章氏,沒想到小章氏竟然連親生兒子都能利用,“您消消氣,便是小丫鬟們手腳不乾淨,也會偷些金銀珠寶那些值錢的東西,怎麼會偷佛珠了?那些丫鬟婆子見着那匣子裡裝着的是佛珠,說不準隨手就丟在哪裡了,您放心,細細去找,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來的。”
說着,她更是吩咐珍珠,要珍珠與管事媽媽婆子們說一聲,立刻帶人去找。
末了,她還道:“就說我掉了一隻耳環,不僅帶人細細去找,連帶着丫鬟婆子們的房裡頭都要搜個遍。”
她相信珍珠應該知道她的意思,既然這東西實在榮壽堂不見的,那就是榮壽堂裡頭有人偷了這東西,到時候珍珠細細查一查看一看這幾日有誰進過老祖宗內間,大概也能查出些什麼來。
陸靖然面色也不太好看,只道:“怕是有人趁着祖母病了,手腳都不乾淨了。”
老祖宗微微頷首,道:“這件事總能查出來的!”
本來高高興興的,因爲這件事,三人心裡頭都有些不舒服,最後老祖宗更道:“……我聽說淮陰伯府太夫人素來信佛,淮陰伯府裡頭定是有很多佛珠,開過光的想必也不少,大不了到時候我去淮陰伯府太夫人那邊要一串給你,就是怕慧姐兒知道了這事兒,心裡頭會覺得不大舒服了。”
這淮陰伯府太夫人和章家的關係不錯,可她相信只要自己開了口,淮陰伯府太夫人定不會說個不字,畢竟淮陰伯如今已經告假在家,多日沒去府衙了,淮陰伯更是成了京城上下的笑柄……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