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卻是將信將疑的,該用的法子都已經用了,但是一點用都沒有。
等着林姝在進屋的時候,林慧索性別過身子去壓根不理她了,她只淡淡道:“……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不理我了?那等着堯表哥回來的時候,你也莫要來找我了。”
連有堯還真是林慧的死穴,她一聽這話,轉過身子睜大眼睛看着林姝,有些不敢相信。
這幾日誰都不敢在她跟前提起“連有堯”這三個字,甚至連林姝和連氏都不敢提了。
屋子裡有些靜,靜的甚至能聽到外頭樹葉沙沙作響聲。
“到了如今,你的心思堯表哥是全然都不知道的,你一味在這兒抗爭,又有什麼用了?”林姝嘆了口氣,“到底堯表哥對你如何,誰都不知道!還不如你們倆兒說清楚,到時候也好看看你是如何打算……若你們倆兒真的是兩情相悅,我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林慧已經是被喜悅衝昏了頭腦,愣了愣才啞着嗓子道:“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在太夫人手上上過一次當,現在是連誰的話都不敢太過相信了。
“我騙你做什麼?”林姝看着她瘦的只剩下一雙枯泉般的大眼睛,也是心疼,“我沒有哥哥,從小到大我一直將堯表哥當成了親生哥哥似的,也是將你當成了親生姐姐一般,你們倆兒誰過的不好,我見了心裡頭都會跟着難受……等會我回去了就寫信給堯表哥,要他這幾日告假回來,到時候且看他怎麼說罷。”若這兩人是兩情相悅的,她會第一個站出來幫他們的。
說着,她更是吩咐香穗幾個去端些吃食過來,“瞧瞧你這樣子,只怕到時候堯表哥見了都會嚇一大跳的,你得好好補一補纔是。”
如今林慧沒有她扶着已經起不來身了,被她扶着靠在軟枕上,臉上卻是有笑容漾開,“好,我吃東西……香穗,你吩咐小廚房熬一碗烏雞湯來,叫廚娘在裡頭多擱些紅棗和當歸,我這樣子實在是太憔悴了些,還有,再去將阿膠糕拿幾塊來給我吃,將那一整匣子阿膠都拿過來,我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吃上幾塊。”
也就如今說這話的時候,她眼裡纔有幾分明亮的光。
林姝見了直在心裡嘆氣,陪着她喝了一碗烏雞湯,吃了一大碗飯和不少菜之後,林慧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林姝這纔出去,外頭的大夫人還在一個勁兒地抹眼淚,拉着林姝的手更是哭的是泣不成聲,“……她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疼她疼的像是眼珠子似的,便是爲哥兒,我都沒有這般疼過的,可她倒好,竟鬧了這一出,這簡直比殺了我好叫我難受了,姝姐兒,你一定要幫幫我,也幫幫慧姐兒啊!”
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姝點點頭,低聲道:“大伯母放心,堯表哥見三姐姐之前我會叮囑他的。”即便不是爲了大夫人,也是爲了林慧。
大夫人點點頭,緩緩道:“既然這般,那大伯母就謝謝你了。”
接下來的一兩日,林慧都能吃能喝的,甚至大多吃的都是些阿膠、紅棗一些進補之物,不過是一兩天下來,這臉色便好看了不少,她甚至還想着自己面上一點精氣神都沒有,每天早上傍晚的時候都還由香穗陪着去院子裡走一走。
大夫人在一旁見了,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就算是她有幾次湊上前去與林慧說話,林慧也像是沒聽見似的,她曉得女兒心裡怨恨自己,從小到大,自己連女兒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如今當着衆人的面就這樣一巴掌掄上去,女兒哪裡會不怨恨她……
可她到底是心疼女兒,只吩咐婆子送去了不少上等的阿膠和進補的藥材過去了。
到了第三日早上,林姝還沒起牀,素琴便急匆匆進來,說是表少爺已經回來了。
林姝揉了揉眼睛,呢喃道:“這麼快?”
按道理說她派人送信去白馬書院要一兩日,這連有堯趕到信中侯府來也需要一兩日,加起來起碼得四日的功夫!
可等着她看到風塵僕僕、滿眼血絲的連有堯,這次懊惱自己爲何沒有在信中將事情寫清楚。
連有堯一瞧見她便什麼都顧不上了,恨不得從上到下將她看了好幾遍,才道:“是不是姑姑那邊出事兒了?”
這信兒送的那樣急,他便猜着有要緊事……昨夜他甚至連個盹兒都沒有打的。
林姝忙搖頭,輕聲道:“堯表哥你彆着急,娘沒事兒,我們都好得很!是……是因爲三姐姐……”饒是她自詡自個兒臉皮厚,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等着她磕磕巴巴將話說完了,連有堯也是半晌沒回過神來,“慧姐兒……”他指了指自個兒,還剩下的半句話卻是咽在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林姝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連有堯嘆了口氣,才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姝姐兒,你找個時間安排我和慧姐兒見見面罷,早些將話說清楚,也好早些讓慧姐兒死心。”
“去將三姑娘請過來罷!”林姝扭頭對着一旁的素琴吩咐道,她知道,打從她將這件事告訴林慧的時候,林慧便已經着手準備了。
林姝叫連有堯去了偏廳,她則在院子裡等着林慧。
過了小半個時辰,林慧纔過來,身上穿着蔥綠色褙子,牡丹花蝶紋金絲絞絲的織金更是給這素面褙子增添了幾分鮮亮,襯得林慧那張瘦了一圈的小臉有幾分嬌俏了……迎着光看去,她臉上還抹了淡淡的粉和胭脂,原先她素來是最不愛折騰這些的,只說是妖精才喜歡這般打扮自個兒。
林姝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三姐姐,你進去罷,堯表哥在裡面了。”
“好。”林慧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抖得厲害,原本是最熟悉不過的玲瓏閣了,可如今處處看來都覺得有幾分陌生,後來還是香穗扶着她走進去的。
林慧看着那身穿墨綠色直輟少年的背影,緊緊攥着掌心,輕聲喚道:“堯表哥。”
連有堯轉過頭來,他壓根沒發現林慧憔悴了不少,畢竟之前他的目光就沒落在林慧身上過,“……慧姐兒,你的事情……我都聽姝姐兒說了。”
他向來直來直往慣了的,又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兒,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
林慧羞赫的低下頭,只覺得自己耳根子燙的厲害。
連有堯又道:“我一直將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的,根本沒有其他的心思……”
林慧擡起眼睛,嘴巴動了動,這話還沒有出口,眼淚便已經掉了下來,“堯表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還是因爲旁人對你說了什麼,所以你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心性向來單純,從小到大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因爲信中侯府長房嫡女這一身份,從七八歲開始便有小兒朗在她跟前獻殷勤,就連太夫人原先都經常說以後提親的人定會踏破信中侯府的門檻……她只以爲衆人都會喜歡她,寵着她。
連有堯看着她眼睛紅通通的,原本是有些不忍心,可想着姝姐兒囑咐她的話,可一咬牙,接下來的話還是道了出來,“沒有任何人告訴我今日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來京城也有幾年了,平日裡和你們在一起頑的時間也不少,我是個什麼性子你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人能左右我的想法……”
他每多說一句,林慧的眼淚就掉的更厲害,他便有些不忍心再去看了,只別過頭道:“真的,我一直將你當成親生妹妹一般……我也曾聽人說起過淮陰伯,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嫁給他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慧就捂着臉跑開了,經過林姝身邊林姝喊她的時候她都沒停下來,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沒錯,這對小小年紀的林慧來說就是羞辱!
林姝擡腳氣沖沖走了進去,低聲道:“堯表哥,方纔我已經與你說了,要你想好了再說話,如今三姐姐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她突然想不開那怎麼辦……”
“可你方纔也跟我說過,最好讓慧姐兒徹徹底底死心啊!”連有堯簡直不知道這一個個小姑娘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怎麼說都是她們,還要不要人活了,“況且我方纔也不過是實話實說,並沒有多說一個字,也不知道慧姐兒怎麼就哭着跑出去了。”
林姝一跺腳,也就朝着林慧追了出去,她還真的怕林慧出了什麼事兒。
可一路上她好像都沒有發現林慧投湖自盡或者撞樹身亡的事兒,這般急匆匆追到了林慧的院子,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甚至連林嘉都過來了,一個個都在外頭敲門,但說什麼林慧都不開門,只聽得到屋子裡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聲音淒厲,就像是被搶走了最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似的。
衆人見了林姝來了,紛紛讓開了一條道,林姝緩緩走上前,對着大夫人道:“您就讓她好好哭一場罷,哭出來了也許心裡就舒服了。”